夜深人靜,鮑猛的臥房裡卻依舊亮着燈火,林覺和阮平坐在桌案旁,桌案的那一邊,鮑猛披着黑色的裘衣正皺眉沉思着。
“大哥,我認爲方軍師所言不差,左宗道沒有必要打草驚蛇,這次改變會面地點不過是一種巧合罷了。故而我應他之請來見大哥,希望大哥不要見怪。畢竟……事情到了此時,必須爭分奪秒的做出決定。不知大哥是怎麼想的。”阮平沉聲說道。
鮑猛動了動身子,擡起頭來看向兩人:“老四,我認爲你們的判斷是正確的,以左宗道的爲人,必不會引起我們的懷疑。之前我確實沒考慮到這一點。現在看來,這確實是一個巧合,我們是多慮了。”
阮平笑道:“是啊,我們都沒考慮到,還是方軍師腦子好用,他說出的理由,我也無法反駁。”
鮑猛看向林覺,微微點頭道:“方軍師確實是個人才,智謀過人,思路也清晰的很。你們落雁谷有你在,必是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條。我這裡正缺這樣的人,可惜方軍師不是我山寨中的人。”
林覺笑道:“大寨主過獎了,我可沒什麼本事。大寨主,既然你也認可消息沒有泄露,那麼咱們可否進一步的商談進攻事宜。畢竟時間無多,事情又有了變化,之前商議的辦法都用不上了,需得……”
鮑猛一伸手,打斷林覺的話,微笑道:“方軍師,我覺得此事便不用商議了吧。”
林覺皺眉道:“那是爲何?”
鮑猛嘆道:“之前是決定在老君山動手,故而還可有所爲。但現在可是要去左宗道的石人山總寨之中,你覺得我們還有機會麼?發兵前往石人山?這一路你知道有多少山頭多少關卡麼?那是絕無可能的。這件事……我看還是從長計議爲好。”
林覺緩緩點頭,沉聲道:“我明白來,鬧了半天,鮑大寨主是打算撕毀和我們的盟約了。我早該想到不能信你們,你們這樣的人還講什麼信義?”
鮑猛面色變冷,沉聲道:“方軍師,你可莫要放肆,這種情形下還如何能動手?你教教我?”
林覺喝道:“如何不能動手?他既約你前往,你便有進入其山寨的機會。正好可以來個窩裡開花。怎可說無計可施?只不過你是怕死罷了,可不要說沒有辦法動手。”
“放肆!”鮑猛厲聲喝道。
阮平也嗔目喝道:“方軍師不得放肆!”
林覺夷然不懼,高聲道:“我放肆麼?我說的難道不是實情?鮑大寨主事那種沒膽色之人,這種人我最看不起了。所以,鮑大寨主這一輩子最多守着個北山大寨。而且到最後還未必能守住。瞧瞧現在,老君山被人奪了,落雁谷被人奪了,你倒是興師動衆來打,結果連我小小的落雁谷都打不下來,還要拿老君山爲代價,借你仇家之力相助。”
“他孃的,老子砍了你!”鮑猛怒火中燒,轉身去牆上取刀。
“你最好一刀殺了我,我可不像你那麼怕死。左宗道遲早滅了左宗道爲何敢召來外人攻打老君山佔你的地盤?還不是看透了你不過是外強中乾,是個沒有膽量之人?他爲何不去攻打西邊的山頭?還不是你是個沒種的。”
“他孃的!他孃的!”鮑猛從牆上取下腰刀來,拔出雪亮的刀片高高舉起,面目極其猙獰。
“殺吧,殺了我你我同盟之事也就敗露了。我有一日無信回落雁谷,我家大寨主便知道我被你們殺了,她便會立刻將你我同盟之事告訴左宗道。左宗道知道你曾經意圖聯合我們對他不利,但不知他會如何想。但願左宗道能大度的原諒你。”林覺負手昂首,冷笑道。
鮑猛一刀揮下,蓬的一聲砍在木案上,松木案木屑紛飛,差點斷成兩截。鮑猛本來是要一刀砍死林覺的,但林覺最後的幾句話起了作用,理智戰勝了他的衝動,手腕一轉,這一刀擦着林覺的身子落下。
“混賬!你算計我。”鮑猛怒罵道。
林覺冷聲道:“是你不遵盟約在先,我怎能不留後手?”
鮑猛怒罵道:“王八蛋,你是要老子去送死麼?”
林覺冷聲道:“就知道你怕。我早就想好了計策,既然你怕死,便我去就是。”
“你去?你……是何意?”鮑猛愣住了。
林覺冷笑道:“我代表你去,我去宰了左宗道。你寫個回信,就說你身子抱恙不能去,派另外的人去。當然,左宗道是不認我的,你派個不怕死的兄弟去代表你。什麼二寨主三寨主四寨主的都可以,要有膽色的,不要那些膽小如鼠的。我們帶着人去他的巢穴動手,你便帶着兵馬在外接應。如果我們沒有得手,便會死在裡邊,你自然可以推得乾乾淨淨。如果我們得了手,石人山大寨必然大亂,你便可領軍猛攻,相信必可勢如破竹。這樣的安排,你總該滿意了吧。”
“……”
鮑猛和阮平都呆呆的愣在原地,他們如何能想到眼前這個方軍師竟然如此的激進果決,竟然想出這麼個李代桃僵的計策來。不過這計策確然可行,只是進去的人要擔性命之憂。但如果這樣的話,若不成功,鮑猛可推到死人身上去,大不了向左宗道多說些好話。但一旦成功,便得益無窮了。
鮑猛的眼珠子急速的轉動着,屋子裡一片寂靜。三個人的喘息聲清晰可聞,心跳聲也似乎都能聽到。
阮平驚訝於林覺提出的這個主意,但驚訝之餘他也被這個人的勇敢無畏所打動。一個人能爲辦成一件事如此不顧一切,這在阮平的身邊是沒有的。阮平跟隨鮑猛多年,但他在鮑猛身上從未見到過如此果決和勇敢的行爲。今日見林覺如此,他才意識到人和人之間的天壤之別。那天,當得知落雁谷等人在青臺鎮劫了官兵的物資後,他便對落雁谷這幫人很是佩服。林覺的那句‘富貴險中求’的話,也讓他覺得落雁谷這幫人的血性。前幾日去落雁谷大寨中,給他震撼的不止是落雁谷大寨的格局氣象,更讓他震撼的是寨主衆人的精神面貌。回來後其實他有個強烈的感受沒跟鮑猛說,那句話便是:落雁谷大寨恐怕不是簡簡單單便能滅了的,而且這座山寨很可能將會雄踞一方。但他終於忍住沒說,他知道鮑猛肯定不愛聽這句話。
但是眼下,林覺的氣勢和膽魄再次震撼了他,他突然明白,眼前這個方軍師正是自己夢寐以求要成爲的那種人。
一往無前,勇敢無畏,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這個看似文弱之人,將對面那個大哥襯托的太渺小了。
“大哥,方軍師之計可行。深入左宗道的大寨很危險,大哥自然是不能去冒這個險的,畢竟大哥是我北山大寨之主,山寨上下還要靠大哥去統領。大哥若是信得過小弟,小弟願和方軍師一同前往,誅殺左宗道。”阮平沉聲開口道。
“你?”鮑猛驚訝的看着阮平。
阮平道:“小弟知道自己也許不夠資格代表大寨主,或許二哥三哥他們去更合適,但小弟願意爲大哥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鮑猛皺眉道:“老四,你知道我最器重你,你自然是有資格代表我去的。但你要想清楚,這一次危險重重,很可能便要沒了性命。而且,一旦事不成,你即便死了,還要揹負背叛山寨的罪過,不能牽扯我北山山寨。可不能意氣用事啊。”
阮平挺胸道:“大哥,我想的很清楚。我願意承擔這一切後果。冒險怕什麼?他們落雁谷的人敢冒險,我北山大寨難道便沒有膽魄麼?可不能讓他們看扁了。我已經想好了。”
鮑猛略有些尷尬,阮平這話似乎在責怪自己沒膽量,但鮑猛並沒有多想下去,對於阮平他是最放心的。老二馬雲,老三任強都不是這塊料,他們沒有阮平處事得當,在那種環境下很可能會自亂陣腳露出馬腳來。唯一讓鮑猛覺得不太開心的是,阮平是自己倚重之人,若是死在左宗道手裡,自己便少了一個得力的臂膀。
阮平見鮑猛尚在猶豫,猛然間抽出腰間長刀,伸出手掌放在桌案上大聲道:“大哥,你若不信小弟,小弟可斷掌立誓。事情成功便罷,若是事情不成,小弟絕不會對大哥不起,必會一死以報大哥。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說罷,阮平揮刀砍下,鮑猛早有防備,手中刀鞘一檔,將阮平的長刀格擋在半空。連聲道:“老四,你這是作甚?我何時不信你了?也罷。便如你所請,由你代表我去跟左宗道見面。來來來,咱們坐下好生的商議一番,做好萬全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