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劉大寶和另外兩位隊正去了一趟島南的妓寨美滋滋的享受了一下午之後,當天晚上,馬斌和沈曇以及三名王府衛士便抱着鋪蓋捲兒進了林覺所在的營房。三人多日沒碰頭,馬斌和沈曇都快急瘋了。當得知是林覺用了手段調他們來這裡的時候,馬斌和沈曇都表示詫異。
但更詫異的還在後面,當看到自劉大寶而下,小隊中所有的人對林覺都是恭敬的不行,林覺簡直就是這個小隊的頭兒時,馬斌和沈曇不得不暗自佩服林覺的本事。他們二人這段時間天天被人呼五喝六,稍有不對便被打罵。兩人無法融入隊中,又拉不下臉來去拍馬屁,所以在各自的小隊都被邊緣化。然而林覺在這裡卻混的風生水起遊刃有餘。
人聚到了一起,雖然並不是全部,但人手已經足夠了。林覺很快便將自己這幾日打探的消息以及自己摸到高元奎的墳墓那裡去的事情都告知了馬斌和沈曇。馬斌和沈曇更是慚愧的要死,他們這段時間什麼也沒幹,每天除了心裡焦躁之外什麼也沒幹成。然而林覺不但在小隊裡混的風生水起,而且居然還探聽到了這麼多的消息,甚至已經摸到了高元奎的墓地,誤打誤撞的見到了龜山島的大寨主。若說之前對林覺還只能算是勉強認可,心中隱隱不服的話,得知這一切的兩人可是真的佩服之極了。
然而,即便如此,兩人對林覺提出的挖墳計劃還是表示了反對。在他們看來,林覺的這個計劃太冒險,而且林覺的判斷太自信。他憑什麼便說高元奎的死因可疑,只是因爲這一星半點的疑點便得出這樣的結論?而且一年過去了,那高元奎怕是已經爛成骨頭了,難道還能發現什麼不成?死人又不能講話。況且挖人墳墓那是要觸黴頭,要倒黴的。
林覺懶得跟他們囉嗦,對於這兩人的智商林覺不抱希望。林覺承認自己很主觀,挖墳這件事確實很冒險,但眼下這正是突破之處,他必須這麼幹。一旦證明自己的猜測,整個計劃便豁然開朗柳暗花明。所以林覺沒有試圖去說服他們,只是告訴他們,按照之前的約定,自己的決定他們必須執行,所以這件事不必商議了。馬斌和沈曇無奈之極,但有言在先,此刻也只能遵命辦事。
十月初五午後,林覺跟劉大寶告假,說想請幾位兄弟一起去快活快活去,保證晚上歸隊。劉大寶這段時間得了太多的好處,已經對林覺的行動不太加干涉。只是叮囑他一定不要做出讓他爲難的事情,千萬不要犯山寨的規矩等等。林覺嫌他太囉嗦,伸手塞了一小片金葉子給劉大寶,劉大寶當即便閉了嘴。
林覺一行六人裝作巡邏的樣子一路往島北而去,路上雖遭遇了盤問,但六人怎也算是‘老土匪’了,口令暗語絲毫不差,故而暢通無阻。終於,乘人不備時,幾人鑽進了懸崖下嶙峋的山石和雜樹之間,一旦進入這裡,基本上便不會爲外人所見了。
上崖頂的路也算是輕車熟路了,不久後六人已經全部出現在崖頂邊緣的荒草之中。這兩日天氣變壞,湖面上的北風格外的猛烈,天空也陰霾低沉,天氣也變得很冷。這山崖之上更是冷風灌得幾人難以呼吸。但這樣的天氣也帶來了好處,那便是遠處幾座箭塔哨塔上的士兵似乎都縮進去躲風,給了幾人安全行動的空間。
幾人一溜煙的衝入松林之中,很快便摸到了高元奎的墓前。四周圍都看了一遍,左近都沒有人跡的時候,林覺當即下令動手挖墳。開始挖掘之前,林覺等人還是點了三炷香,幾人拱手拜了拜,畢竟要幹這種事,還是有些忌諱的。
“高老寨主,您泉下有知當原諒我等。我們不是冒犯你,而是要查清楚你的死因,也許能爲你沉冤昭雪。但若你不是被人害死的,那麼今日之驚擾,我們以後會燒香燒紙供奉你,希望你不要見怪。”
林覺一番不倫不類的禱祝之言說完,手一揮,下令動手。馬斌用帶來的鐵鏟撬開了墳上的一塊磚石,挖墳行動正式開始。林覺沒有參與挖掘,而是躲在林子邊緣望風。畢竟挖掘起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不小,如果被人發覺,必須要很快做出反應。
漫長的半個時辰之後,一名衛士飛奔而來稟報道:“林公子,墳挖開了,馬大人和沈統領讓您去瞧。”
林覺點點頭,吩咐那衛士接替自己在此放哨,急匆匆趕回林中去。一到墓前,但見滿地狼藉。泥土砂石磚塊亂七八糟的鋪在地上。巨大的墳塋頂部已經被削平,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大窟窿。這是林覺要求的挖法,只在頂部開洞便可,那是爲了更好的能復原墳墓。一旦全部挖開,那可就難以恢復了。
這種挖法,棺材是無法開棺的,能做的只是將已經露出的巨大的棺槨開個洞,然後從洞中檢視屍骨。給巨大堅硬的梨花木棺槨開洞耗費了不少時間,最終幾人用兵刃一點點的在棺槨上方切開了一個長條形的大洞,將木頭取出之時,一股濁氣從棺材裡噴出,惡臭之味中人慾倒下。但好在林中強風將之迅速吹散。
林覺爬上棺槨之上,探頭往洞裡瞧。裡邊黑咕隆咚什麼也看不見,而且心裡頗有些發毛。但很快,林覺便定下神來,將帶來的蠟燭點燃,用繩子吊着從洞口伸進去。蠟燭在棺材裡燃燒着,光亮照亮了棺材裡的情形。裡邊布帛凌亂,亂七八糟。包裹着屍體的布帛溼漉漉的已經腐爛,但卻依舊遮蔽着屍骨。
馬斌遞上來一根樹枝,林覺用樹枝挑開那些腐爛的布帛,一具森森白骨暴露了出來。因爲洞口小的緣故,看不到頭和腳部,只能看到胸口一下直到大腿骨這一段的部分。林覺眯着眼仔細的觀察着屍骨的樣子,突然間,他輕聲道:“果然不出所料。”
馬斌和沈曇忙問道:“怎麼?”
林覺道:“肋骨斷了七八根,你們來瞧瞧。我看的對不對。”
馬斌和沈曇忙爬上來,從洞口往下看,兩人先後點頭表示同意。
“沒錯,肋骨確實是斷了。這是怎麼回事?”沈曇沉聲道。
“那還用說?自然是遭人襲擊了。”馬斌道。
沈曇道:“有沒有可能是死後斷了骨頭,譬如說被人擊打了屍首什麼的。”
林覺冷聲笑道:“沈統領,你可真能想。什麼仇什麼怨?死後還要虐屍?這定然是生前斷骨了。或者是死前遭受襲擊所致。但斷了七八根肋骨並非足以讓人致命,除非是斷骨刺入心肺之中,然而這幾根肋骨都在兩肋,那是不足以致命的。”
沈曇和馬斌對這個結論表示認可,他們都是習武之人,打鬥起來,肋骨斷了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其實肋骨斷裂幾根,並不影響人的正常行動。只有一種情形肋骨斷裂會致命,那便是斷裂的骨頭扎破了心肺等重要內臟,會導致器官損傷而死。然而眼前高元奎屍骨的情形顯然不適合,那是兩肋的肋骨,裡邊並無什麼足以致命的器官。最多是刺破腸子罷了,那也不足以致命。
“拿長槍來。”林覺沉聲道。
一名衛士遞過長槍來,林覺伸進槍頭,對着一段肋骨猛地一紮,肋骨咔擦斷裂。林覺用兩根樹枝做成夾子狀,伸進去將那一小截肋骨給夾了出來。在明亮的天光下,那一小截肋骨白森森發着白光,看上去毫無異樣。然而林覺的目光落在了新斷的小小截面上,那裡有些微微的發黑,並有一些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
馬斌和沈曇也立刻注意到了這種現象,驚愕的低聲問道:“這是什麼?骨頭裡怎地發亮光?”
林覺微微一笑,低聲道:“這便是死因,這裡邊是水銀。水銀受熱會蒸發,人吸入水銀之後會很快進入血液內臟和骨頭裡。水銀是劇毒之物,而且根本難以解毒,進入骨頭後便是千年萬年也還在裡邊。這便是滲透進去的水銀之毒,看上去微微發亮,那是因爲水銀本身就是發銀色的。我敢保證,這棺槨裡一定有水銀珠子散落,因爲內臟腐爛之後水銀便會積聚在一起形成珠子。”
馬斌和沈曇驚駭無語,兩人其實已經聽明白了,有人以水銀之毒毒殺高元奎,趁着他中毒之際發動襲擊,又斷了高元奎的七八根肋骨。高元奎最終無還手之力,暴斃而死。林覺的判斷是正確的,果真被他在這蛛絲馬跡之中找到了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