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林覺過得很消閒。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發展。林宅之中,目前似乎沒人故意跟自己作對。林全夫婦和黃長青都吃了自己的虧,一個被趕出了杭州,一個大管家的職位丟了,暫時沒有興風作浪的能力。更妙的是,他們都不知道兩個人的倒黴都是自己從中作梗。
書院裡的學業也自如常,讀書對林覺而言已經不是什麼難事。因爲上一世讀了十幾年的書,肚子裡已經雜七雜八的什麼都有。上一世有了中科舉的經驗,這一世也自然知道要往哪方面努力,所以並不吃力。薛蠻子的甲字二堂雖然奇葩,但在課業上的講授還是兢兢業業的,薛蠻子也是個有見解之人,每每還是能給林覺一些啓發。
方家那裡,林覺是每日必去的。幫方敦孺抄書撰寫,整理稿件是每日身爲學生的必修課。從中,林覺也窺見了方敦孺的一些主張的苗頭。有一些主張林覺雖然覺得不合時宜,有些讓人吃驚。但方敦孺不在朝中,只是在野大儒,這些東西也對朝廷政策影響不大,倒也不必去跟方敦孺討教。
方敦孺對林覺的態度也益發的器重,自從花魁之事兩人長談之後,方敦孺認爲林覺的文才堪稱不世之材。他自己覺得都有些不配作爲林覺的師長,因爲林覺寫的那幾首詞,連他也寫不出來。所以,這樣的一個不世之材投入他方敦孺門下,自然是自己的榮光。但另一方面,方敦孺也覺得自己的責任很大。他必須教導好林覺,讓他不至於走向歧途。文采是文采,人品是人品,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就像之前方敦孺收過的唯一一位弟子吳春來,也是才情高曠之人,然而科舉入仕之後,便走到了自己的對立面,依附於權勢,做了很多不齒之事,反而成爲了自己心中永遠的塊壘。
方浣秋因爲能天天見到林覺,倒也成天榮光煥發。方浣秋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神情,但身邊的人可都是心驚肉跳的。方師母和方敦孺都能看得出自己女兒眼中的情意。看着林覺的眼神神采流轉,愛意滿滿。而且原本不太在意外貌的方浣秋也開始梳妝打扮起來。買了花粉首飾衣衫,每逢林覺來了,方浣秋都將自己打扮的美美的。
一個本來就姿色俏麗的女子,再精心的打扮一番,美的簡直驚心動魄。特別是方浣秋身上有一種弱不禁風的書卷氣,更是別有風情。這讓方敦孺時常在房中暗歎:這是女爲悅己者容啊!
然而林覺卻苦了,若方浣秋是個正常女子,林覺自然是求之不得。能得此女爲妻,那也是福氣。但是,因爲方浣秋的病,林覺只能對天長嘆。面對方浣秋,林覺也不知該怎麼辦纔好。方浣秋的喜歡是不加掩飾的,是真摯熱烈的。一開始,林覺既高興卻也極爲苦惱。他不能投入進去,因爲此事不成事實。但林覺若是表現的冰冷,卻又怕傷了少女的心。所以只能不鹹不淡的吊着,也不能太親密,也不能太疏遠。好在方浣秋自己並沒有太在意這些,她本就是個落落大方的單純少女,喜歡了就喜歡了,卻也沒有太多的矯情。
林覺爲此不免唉聲嘆氣。方師母又抽空跟林覺談了一次話,這次談話的內容讓林覺心驚肉跳。方師母的意思是:我們不會逼你娶浣秋,因爲她不能嫁人也活不了幾年。但我們希望她活一天都開開心心的。希望林覺不要顧慮,若是也喜歡浣秋,不妨對她好一些。
這種話其實不能說的更直白了,這年代的父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已經足見開明,也說明方家夫婦對浣秋是多麼的疼愛。他們希望浣秋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快活的,能讓她享受到情愛的歡悅。林覺雖然覺得這種關係很是畸形,不已結婚爲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這不是公然要自己耍流氓麼?但是,一看到方浣秋巧笑嫣然的俏臉,林覺便告訴自己,這個女子應該享受一個完整的人生。當然包括一場投入的愛情。
終於在一個午後,林覺和方浣秋站在摩崖之下看秋色的時候,方浣秋不小心滑了一步倒在了林覺懷裡,然後火山便爆發了。兩人也不知道是誰主動親吻得誰,總之兩個人吻得天昏地暗,直到方浣秋臉色發白,林覺才趕忙停止。這一吻差點讓方浣秋犯病,喘氣喘的像火車。林覺忙安慰她平靜下來,這才避免了誘發病情。這也說明了方浣秋的病是根本無法成親生子的,任何情緒激動的情形下對她都是一場劫難。親吻都這樣了,萬一同牀做那種事情,豈非當場便病發了。
這一次的接吻雖風險頗高,但經過這一吻之後,兩人的關係便正式的確立了下來。方浣秋固然更加的容光煥發,但對林覺而言,雖心理上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但每一次的親吻都成了一場冒險,這着實讓人糾結。接吻時還不能過於撩撥,不能造成情緒的激烈的情動,林覺本就不是各中高手,這種技術活林覺還很難把控。
望月樓那邊的事情也步入正軌,江南大劇院正以極爲響亮的口碑橫掃全城。僅僅開演了數日,便成爲城中百姓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因爲每日暫時只能一場,而且一票難求。所以票價已經水漲船高。有人在大劇院外開始當黃牛炒票,鬧的人怨言死起。而林覺對此早有準備,當謝鶯鶯派人來問計時,林覺果斷的讓她實行購票入場實名制,杜絕了這股歪風。同時,票價也在林覺的建議下作了微調,普通票上浮二十文,包廂雅座上浮一兩銀子。此舉居然沒有引起任何的不滿。
望月樓退出花界改爲大劇院的事情其實也不是完全的一帆風順,起碼在內部便有不少分歧。據林覺所知,望月樓內部曾經因爲此事而鬧騰了一番。青樓女子之中有很大比例是身不由己被各種原因所迫從事的這一行,但其中也不乏有好逸惡勞好吃懶做,只想靠出賣色相皮肉不勞而獲之人。望月樓中自然也有這樣的人。
當得知從此需要靠演戲來獲得錢財過日子,而且每月不過十餘兩銀子之後,一些人便不願意了。這些女子平日裡輕輕鬆鬆的便可賺的數十兩乃至上百兩一個月,而且無需太多的艱辛只需出賣色相即可,現如今卻要去賣力演什麼戲,嘗過演戲之苦的自然都知道這碗飯可不容易。況且收入上還大幅度縮水,這豈是她們所願。不誇張的說,以前一個月的胭脂水粉點心錢都要花十兩銀子,這點錢實在讓她們看不上眼。而且更讓她們難以理解的是,望月樓新得花魁之名,生意好的不得了,這時候卻要退出花界,這件事是世上最蠢的決定了。
七八名女子一起去跟謝丹紅謝鶯鶯鬧,她們不願意去演什麼戲,掙這份辛苦錢。謝鶯鶯和謝丹紅苦口婆心的勸她們,告訴她們這是從良的良機,從此可以擺脫風塵之擾。而且這一行不必擔心人老珠黃,便是上了年紀也還是能上臺演戲的,總之生活其實比以前更有保障和尊嚴。
但這樣的話,那七八名女子是聽不進去的。她們吵鬧着不依,無論如何不肯。她們要求謝丹紅放了她們自由之身,反正望月樓已經關了,還攥着自己等人,妨礙自己等人的出路作甚?謝丹紅和謝鶯鶯無奈之下做出了決定: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既然她們不願留在這裡,便也放她們自由。發還她們的賣身契,免了她們的贖身銀子。姐妹一場,好聚好散。
於是乎,這七八人便毫不猶豫的離開了望月樓。不僅如此,因爲她們的舉動,也導致了幾名尚在猶豫之中的女子也提出了要走。謝丹紅和謝鶯鶯一概應允,絕不強留。最後,整個望月樓三十多名女子,留下了二十人願意拋棄過去,鼓足勇氣重新生活。
這個消息傳到林覺的耳朵裡的時候,林覺並不覺得意外,但對謝丹紅和謝鶯鶯的處理方式,林覺感覺到有些不妥。她們就這麼放走了那十幾人,連她們的賣身契都還給了她們,甚至連一個像樣的約束條件都沒提出來,這顯然是太過隨意了。她們也許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然而在林覺看來,這件事或有隱憂。畢竟自己在望月樓中的活動是瞞不過樓中女子的,她們即便要離開,也需要約束她們保守秘密,不得透露之前的那些事情。而這些謝丹紅她們都沒做,這讓林覺有些惱火。
但想一想,謝丹紅和謝鶯鶯她們那裡知道自己所擔心之事,她們並沒有意識到這些事背後會帶來的隱憂,她們也並不善於周祥考慮全局。某種角度而言,這也是一種善良。況且這本是望月樓內部之事,林覺也不能因此而責怪她們。唯有暗自希望不要有什麼節外生枝之事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