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暖寬敞的別克車上下來,站在了亮着白光冷清清的晚班地鐵裡時,我臉上依然帶着笑,雖然這個笑容有些沒頭沒腦,雖然晚上演這場戲,花了我一個月的稿酬外加下個月的水電費,但我覺得值。
我知道這種行爲膚淺,可笑,不踏實,但每個人都有證明自己存在的方式。
有的人可以用做慈善去證明自己靈魂的偉大,有的人可以靠抄經書來證明自己精神的超然,但我,只想用別人羨慕的眼光,來證明自己活得不錯,我在這個城市裡,有屬於我自己的位置。因爲大多數時候,我都只是別人眼裡的那個窮鄰居而已。
爲了這份認可,花多少不該花的錢,演成一個多裝逼的人,我都心甘情願。
回到我五環外的貧窮白領大本營後,卸妝,敷好面膜,我在我的Artemide落地燈旁邊坐下來,光正好把我暖暖地裹住。這盞意大利牌子的落地燈,簡直是裝精英範兒的最佳良品,從線條到造型,每一處都讓人自我感覺良好,從意大利原裝進口,一盞燈13200塊,而我這盞,出自淘寶山寨款,280塊。
從窗外望出去,那夜景讓人泄氣。密密麻麻的窗口,都是一片漆黑。我對面的窗戶裡,那個中年人在客廳裡關着燈看電視,光着膀子一動不動,幾個小時都不會換姿勢。那也是一輩子。
我突然想起來沒留吳亞麗的手機號,沒她手機號,怎麼跟她彙報我托斯卡納的行程進展呢,於是拿過手機,開始給老周打電話。
電話響了半天才接通,那頭吵得鑼鼓喧天,老周大聲地嚷嚷:“喂!喂!蛋清兒啊?”
“你沒回家啊?又去哪兒混啦,這麼吵?”
老周的語氣吭吭哧哧:“沒,沒有,我們都回家了……”
“哎,我就問你一下吳亞麗的電話,剛剛着急走,忘了記了。”
“哦,行,我一會兒發你手機上啊!那先這樣……”
“好,記得啊……”
我正準備掛電話時,電話裡,突然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老周!你吃不吃豬腦啊?你不吃我們就往清湯鍋裡下啦?”
這是吳亞麗的聲音。
原來我走以後,他們接着找地兒吃火鍋去了。
老周尷尬地敷衍了兩句,就把電話掛了。電話一掛,那邊的熱鬧、嘈雜,和依稀可見的火鍋蒸汽,立刻煙消雲散,只剩下我這邊的冷光源、假蠟燭香,和硬拗出來的精英腔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