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4
今天是救援隊的飛機在海上墜毀後,我被這艘沉船打撈隊意外救起的第十六天,也許是十七天。我無法確定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能依靠照顧我的隨行醫生的描述來做記錄。科洛夫說飛機上的救援人員全部死亡,只有我一個人奇蹟般的活了下來。
我很幸運,只是雙腿骨折和中度腦震盪,但脊椎沒有受到損傷,醫生說我在半年之內可以恢復行走能力和丟失的那一部分記憶。我記不清楚自己完整的遭遇了,我感到思維很混亂。
願老天保佑我能順利康復。
………
我該慶幸我終於能夠想起經歷的一切嗎?
我跟隨“海神號”再次回到了人魚島所在的那片海域,想要尋找失蹤的拉法尓他們,和…阿伽雷斯,可是一無所獲。人魚島和納粹的艦隊都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潛水探察沒有獲得任何結果。我想,也許是因爲亞特蘭蒂斯的通道永遠的關閉了……
我在海上大聲呼喊着阿伽雷斯和拉法尓他們,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我和海神號離開了這裡。
在我向船長科洛夫的再三請求下,“海神號”來到了挪威海岸,那個我的爺爺曾經遭遇海難的地點。我期盼着阿伽雷斯像那時的一樣出現,甚至爲此跳進冰海之中裝作一個溺水的人,可是仍然沒有他的蹤影。我不知道我爲什麼要這樣做,我明明一心想要逃離阿伽雷斯,可是現在卻大費周章的尋找他…有點可笑是不是該死的,就寫到這兒吧。
我們進行了沉船打撈,因爲沒有獲得任何我保證的“有價值的東西”,科洛夫非常生氣,認爲我欺騙了他(事實上的確是),並下令下條路線往北冰洋進發,去打撈三個星期以前墜落的不明飛行物碎片。
但我卻十分開心,因爲這次打撈上來了一個箱子,老天啊,我真不敢相信那裡面裝着什麼!
裡面有我小時候和爺爺的東西,還有一張已經模糊不清的照片。那張照片上竟然有我和阿伽雷斯,他抱着我,笑得有點驚悚。其他人看到的時候以爲那是一張靈異照片,可我卻差點酸了鼻子。
傍晚時分,我們離開了挪威。
……
真不敢相信我們在北極呆了整整半年,但“海神號”的堅持讓我們每個人都即將獲得一大筆財富,真不敢相信,我們竟然在那些不明飛行物的殘骸中發現了大量寶石!這對於我們這些“海上吉普賽人”來說真是再好不過的消息。這意味這我們這半年都不用再奔赴世界各地打撈那些沉船,冒着海上巡邏衛隊的危險,我們可以好好逍遙一番了。
而對於我來說,則是有了一筆不小的存款,可這對於一個通緝犯又有什麼意義呢?
冷戰結束了,我想回到俄羅斯,可惜永遠也不會有機會了。
我不再是聖彼得堡的學生德薩羅,而是“海神號”上的一位流浪傭兵“德尓特”了。
我的父親和母親,你們還在遙遠的莫斯科思念着我嗎?你們可還記得你們徹底消失了的兒子,一個被俄羅斯軍方通緝的間諜罪重犯?
這荒謬的罪名由於萊茵和莎卡拉尓的關係被加諸我身。我真想洗白我的冤屈,可是我知道一個連檔案和國籍都不存在俄羅斯的人,是沒有機會開口向高度警戒的政府開口說話的。
還是忘記我吧,我的父親,我的母親。如果將來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告訴你們我的音訊。
這是我時隔一年第三次來到人魚島的這片海域,海面上依舊空空如也,我失望的回到了海神號上,當然我也沒有別的地方作爲”家”。
阿伽雷斯似乎自亞特蘭蒂斯的通道開啓的那天起,就徹底的消失了,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從我的生命裡抹去。我越來越相信科洛夫告訴我的那些話,他說我的大腦神經受到了嚴重損傷,導致產生了一些並不存在的記憶,實際上那只是我混亂的臆想和幻覺。
也許阿伽雷斯其實並不存在,他只是一個突然闖進我的人生裡的,說不清是好是壞的夢。
該醒了,德尓特。
這將是最後一篇日誌。
……
我望着無邊無際的黑暗海面,吐出了最後一口煙,看着它在風中慢慢擴大,最終消散得無影無蹤,然後舉起手裡厚厚的日記本,渾手扔進了海水之中,卻彷彿是在心中激起了一圈漣漪,疼痛感清晰的在胸腔裡一點點的擴散開來。我卻笑了。
幾天後,我們停靠在了著名的水城——威尼斯的港口內。
科洛夫將在這裡的地下賭參加一場拍賣會,將我們從沉船裡撈上來的珍寶換成美元。這樣的交易雖然獲利巨大,但其實是非常危險的。意大利的黑手黨分爲好幾個家族,科洛夫只跟卡莫拉家族長期做交易,但假如別的家族有人看上了我們手裡的東西,又或者他們只是尋找某種理由來相互爭奪地盤,就會引來不一般的麻煩,所以我們得分外小心。要知道威尼斯的遊船業長期被卡莫拉家族壟斷,這件事早就使其他家族心懷芥蒂。
我們要去的賭場叫“達摩拉”,在一條非常狹窄幽深的水巷裡,靠近威尼斯的監獄,要經過古代專門押送犯人的“嘆息橋”。看着地圖,我不禁打趣說這真是一條不歸之路,事實上我的確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其他人不以爲意的鬨然大笑。
出了海港後,由科洛夫的接頭人帶領着我們,乘坐充當這裡唯一的交通工具的“貢多拉”(威尼斯尖頭舟)上,緩慢的朝我們的目的地前行。
水流在狹窄的巷子裡隨着船行軌跡被分成兩股波浪,將倒映着的兩側酒吧斑駁的燈火裹挾其中,猶如燦爛星河般從腳下淌過,伴隨着時不時傳來妓女攬客的柔聲浪語,讓人目眩神迷。
我低頭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記憶卻忽然回溯到那時進入人魚島時,所經過的那條幽深的峽谷,我的目光隨着水流的方向漂泊着,恍恍惚惚的猶如被無形的磁力吸引般,回過頭去。
——一個似曾相識的黑影正站在燈火交織的盡頭,遙遠的望着我。
我怔忡的眯起眼,那身影卻一閃而逝的隱沒在人流裡,燈火忽明忽滅的閃爍着,好像在嘲笑我的錯覺有多麼荒謬。是啊,阿伽雷斯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呢?
“嘿,德尓特!在發什麼呆呢?”旁邊的尼克拍了拍我的肩膀,將我一下子從失神的狀態里拉回現實之中。尼克是個高大的高加索人,跟我一樣同樣是通緝犯,儘管他的罪名比我輕多了。“海神號”上基本沒有沒犯過事的人,我們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科洛夫給我們提供庇護,我們則替他工作。
尼克遞給我一把小型手槍,“拿好這個,等會由我們倆在外面望風,你可別到處亂跑。”
“明白,放心吧。”我接過手槍插在後腰上,笑了一下,透過墨鏡警惕的望了望四周。
爲了防止國際刑警認出我的模樣,我將頭髮染成了金棕色,還將皮膚曬深了不少,常年穿着增高鞋墊,看上去很不好惹,當然也不好辨認。
很快,“貢多拉”在這條水巷深處一條被鐵門封住的隧道入口前停了下來。
旖旎的音浪從裡面隱約的透過來,在隧道內激盪出層層疊疊的迴音,迷離幻變的燈光勾勒出攢動的人影,投映在佈滿浮雕的內壁上,讓人不禁錯覺窺見了中世紀時,威尼斯的貴族們在這古老的文藝之城裡奢靡頹廢之景。但我再清楚不過,這裡面充斥着海洛因和大麻,還有骯髒的海上人口販賣交易,我絕不願意摻合在裡面,所以當科洛夫曾想讓我更進一步的協助他的地下事業的時候,我找理由婉拒了。
科洛夫的接頭人出示了通行證後,鐵門緩緩打開,另一艘賭場專用的船將科洛夫和其他幾個我們的弟兄帶了進去,我和尼克則呆在外面爲他們守門,防止城市警衛和常駐在威尼斯的黑手黨的出現。
當他們交接時,我注意到其中有個光頭男人瞧了我一眼,眼神非常異樣,就像是在打量一件貨物。
我的神經敏感的一跳,卻發現他也同樣的打量了一番尼克,科洛夫回頭看了我們一眼,點了點頭,做了一個OK的手勢,向那個光頭男人解釋道我們是他的鷹眼,對方則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我這才心下稍安,深深吸了一口氣。
知道自己被通緝以後,我便對周圍的環境非常警惕,而之前所經歷過的事,也讓我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充滿了不信任,怕遇到萊茵和莎卡拉尓那樣的人將我再次出賣。即使是面對和我同樣是通緝犯的科洛夫他們,我也沒辦法做到忠心耿耿的賣命。我發誓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我會毫不猶豫的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裡,再換一個身份,換一個名字。
儘管在這一年的相處裡,我已經將海神號當作自己的家了。
可我還能有家嗎?當一個人開始逃,他就得永遠逃下去,否則等待他的就是監牢。家,只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奢望。也許將來有一天,等通緝令失效…
希望有那麼一天。我望了望夜空。
這將是分外漫長的一夜。
在賭場隧道一側的石階上蹲坐下來,尼克遞過來一罐啤酒,我象徵性的喝了一小口,掏出口袋裡的英文字典,在煙霧之中翻看着,並喃喃的念出來。
尼克大笑着在我身邊坐下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自己有點搞笑,在這浪漫的威尼斯城的夜晚,不想方設法的找空子與旁邊酒吧裡迷人的妓女廝混一番,卻坐在這背英文單詞,實在有些浪費良辰美景。但我沒搭理尼克,繼續自顧自的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這是完美的保護自己的最好方式,我得完全洗去自己的俄羅斯口音,掌握一口熟練的英文,越快越好,因爲我不知道國際刑警會在哪一天從天而降。
“嘿,嘿,哥們,別這麼沒情調呀!”尼克一把奪走我的英文書,作勢要扔進水裡,“喂,”我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腕,恐嚇性的把他往水裡拖,引來旁邊幾個妓女看熱鬧的嬉笑聲。我們推推搡搡的扭打做一團,最後以我放棄背英文而告終,兩個人癱坐在石階上,撞了一下啤酒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喝着。
“怎麼樣,德尓特,你最近是不是還在思考着,上哪去找你的那條夢中美人魚?”尼克戲謔的灌了一口酒,斜眼睨着我,他多半是聽了照顧我的醫生迪卡胡說八道,以爲我腦子有問題成天做夢。
“是啊是啊,我這不正計劃着多賺點錢,買條船全世界找去嗎。”我無奈的晃了晃啤酒,懶得跟他爭辯,心說那條人魚可不美,出現在你面前能把你嚇死。
我鬱悶的灌了幾口酒,撿起幾顆小石子,百無聊賴的拿它打水漂玩。石子在水面上彈起細小的水花,我的神經卻也隨之突突直跳,一種奇特的感覺在心中蔓延開來。我說不清是好是壞,但一種莫名的衝動使我鬼使神差的站了起來,向四周張望。
天上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
嘩啦啦……
雨勢來得突然又迅速,水滴連線的降落下來,在周圍景物上籠罩了一層迷濛的水霧,燈火都被抹得模糊而朦朧。
“德尓特,你怎麼了?發現什麼動靜了?”尼克摸向懷裡的槍,和我同時蹲下身子,藏身在旁邊的石柱之後,我警惕的憑藉優越的夜視力在黑暗中梭巡着,企圖尋找出令我感到不對勁的來源,霎時間我便在水巷兩側岸上的一些角落裡,發現了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影。我仔細的眯起眼觀察着,那些人穿着黑色行頭,不知道是便衣警察還是黑手黨,但後者可能居多,威尼斯的警察對賭場內的一些活動遠沒有意大利黑手黨敏感,因爲我們擾亂了他們的潛在秩序。
但區別在於,警察若發現我們,會將我們抓起來調查;而黑手黨,則會直接把我們幹掉,丟進海里喂鯊魚。
我低聲道:“尼克,通知科洛夫,我們的行蹤暴露了,得儘管結束拍賣。”
“我知道。”尼克按了按傳呼機,“喂,喂,呼叫老大,我想我們得提前撤了,德尓特說人盯上了我們。完畢。”
我隔着越來越大的雨望着那些黑暗處的影子,舉起手槍,提防他們的一舉一動,目光迅速在四周遊走着。可突然,我的眼睛不禁定住了。
那遠遠的雨幕之中,我看見一個人影正打着一把黑色的傘,站在嘆息橋之上。他穿着一件黑色風衣,臉上戴着一張威尼斯的銀色面具,身形修長而挺拔,頭髮在腦後束成一股,是銀灰色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剎那間我的呼吸像被一隻手猛地攥住,緊緊的拎在空中,心跳捶擊似的狂跳起來,整個人天旋地轉。我知道那極有可能只是我的幻覺,或者那僅僅是一個染了銀頭髮的男人,可我的身體卻比大腦反應要快,本能的拔腿就朝嘆息橋的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在我穿梭過幾個酒吧,抵達橋頭的時候,那個人影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就跟剛剛我站在船上,回頭去望的時候那樣,彷彿一聲抓不着摸不到的嘆息。
你在哪兒呢,你真的在這兒嗎?阿伽雷斯…
我迷茫的站在橋頭,睜大眼睛在威尼斯斑駁的燈光中拼命找尋着那個影子,任由傾盆而下的雷雨澆灌在臉上,身上,匯成一片沁溼我的衣衫。我氣喘吁吁的撐在橋邊的石頭柱上,望着被雨水攪亂的水面,裡面浮浮沉沉的倒映着我的影子,被上空一簇簇騰開的煙火炸得支離破碎。
灌進肚裡的酒精灼燒着神經,我的大腦陣陣發熱,讓我不禁懷疑自己只是喝醉了,產生了幻覺。剎那間我有點兒想哭,可是我卻笑了出來,簡直想爲自己滑稽的行爲捧腹大笑,可只是在雨中如同一個發瘋的醉漢般大吼了一聲,拳頭砸在堅硬的橋面上,抱着頭顱,癱軟的蹲坐下來。
世界彷彿離我遠去,剩下雨水淅淅瀝瀝的聲響,我意識到我是怎樣徹底的孤獨着,猶如宇宙中無根無系的一個孢子。滴落在我後頸上的冰涼液體,讓我錯覺那是阿伽雷斯頭髮上滴落下來的海水。我想像着,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睛注視着我,蹼爪溫柔又佔有意味的放在我的脊背上,嘴脣吻着我的耳垂。可當我抹乾臉上的雨,狼狽的擡頭去看的時候,又發現身邊什麼人也沒有。
一串船行的水聲不知從哪傳來,我循聲望去,遠遠的見到一艘“貢多拉”拐了個彎,朝右側的一條水巷裡駛去,在它消失之前,一個銀髮男人的背影清晰的鏤刻在了我的視線中,與記憶中久違的身影重疊在一處。這一次我無比確信那不是我的幻覺,卻又因不可置信的震撼感而渾身顫抖着,從腳底衝上神經深處的衝動促使我一下子站了起來。
“德尓特!”尼克在我身後大喊着,“你幹什麼,快從橋上下來!”
我回頭掃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縱身一躍跳進了水裡,朝那條船急速追去。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昨天在微博和123言情留言,寫長評來支持我的姑娘們,感動的無以復加!今天就振作起來了!
我是認爲一個人有決定和爲自己命運抗爭的理由,一個人除了愛情還有很多無法放棄的東西,也許有的人覺得愛情至上吧~
對上一章抨擊德薩羅的行爲的妹子哈,我特別想問一個問題:換到現實中來講,相當於被一個(還不是男朋友)但是很愛你的癡漢拐賣到外地,馬上要上大巴被運去一個完全陌生的九曲十八彎的山溝溝裡做媳婦,很可能一輩子見不到父母朋友了,這個時候看見了警X車,能選擇冷靜分析不求救嗎?實在好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