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應該活得精彩。】——壓低帽檐
這是怎麼回事?”卜子航擡起惺忪睡眼,不是剛睡醒,是精神的萎靡,“爲什麼四隊沒有任何消息?”語氣隱含忿怒。
秘書王琦垂首而立,有條不紊地瀏覽手上厚厚的一大摞資料,極快速閱完,準確地回答:“喬治是以旅遊的名義進入的,作爲極高超的易容大師,據說他可以模仿任何人的氣質,四隊在他進機場廁所後跟丟了。”
卜子航疲憊地揉着眉心,抿一口咖啡,已經佈滿老人斑的手顫巍巍地掏出一支菸叼在嘴裡,王秘書適時打上火。他深拔一口,早已蒼老退化的肺舒暢地擠壓着煙氣,眯着被煙燻紅的眼,看着手上王明寫來的信。
“這不能怪四處,很多時候我們行動是不方便的。”王秘書爲同僚們辯解着。
卜子航揮了揮手,表示不打算追究四處的責任,沉思一會,隨手將王明的信放進碎紙機。
“告訴王明,准許符羽繼續跟進任務,明年例會時期由王彩玉暫接符羽的班,至於他,還是安心再做兩年校長吧。”卜子航交代完後,將身子深陷寬大柔軟的沙發中,露出無奈滄桑地笑。
王秘書認真記下,說:“三隊的隊長位置空出很久了,希望局長能推薦個好人選。”
“誰說空出來了?他當校長膩了回來當隊長,再說,三隊也沒什麼事,就放他們過過清閒日子吧。”卜子航閉上眼,不再說話。
王秘書悄悄走出辦公室,帶上門,離開的一路不停對過往的工作人員做噤聲的手勢。
沙發裡的老人沒有睡着,信手拈來一章局裡特有的*紙,上面“異能管理局”的字樣,黑色的字,是逗笑老人的黑色幽默。
能人異士管理局,一個幾乎不可能被普通民衆所瞭解的機構,一個本不應出現的怪胎。
顧名思義,這個機構專門管理所有異常或超自然人類,以及出現事件。所謂林子有好多的鳥,衆多平凡必有些不平凡,雖然是小概率事件,但放在人口基數世界第一的國家,這樣的不平凡的數量仍然可觀。
當發覺自己擁有遠遠超越常人的能力時,人的劣根性就會爆發出來,比如貪婪,比如殺戮。旁人的生命與平常雞鴨有何兩樣,旁人的財產與自己的有何分別。
與所有正義的理由一般,爲了祖國安定繁榮,爲了人民幸福安康,異能管理局應運而生。耐人尋味的是,異能管理局的在職人員大都身負絕技,來自不受控制的羣體。這羣人心甘情願成爲國家機器的一分子,究其原因,那就是,他們都是黨員。
“我們都來自五湖四海,爲了同一個目標奮鬥到一起”
然而尷尬的是,他們甘願爲國家所用,卻未能得到信任。這是很合理的,沒有人會相信一頭猛虎能低眉順耳任聽自己使喚,更何況這頭猛虎有自己的思想。自古以來,有思想的都是刁民。
他們也許不能抵擋子彈,吃了*也會死,但對自己身體和能力的瞭解超越常人。這好比有獨立思考的人性殺器四處瞎逛讓人心憂,現代科技在武裝人類的同時,也使他們如虎添翼。對於這樣的一羣人組成的機構,國家如何放心?這導致異能管理局被賦予的權限極低,在尋常事務上甚至比不上地方的派出所,像FBI那樣舉個證就想幹嘛幹嘛,基本不可能。
異能管理局在國家機構的處境十分尷尬,沒有任何界限清楚地任務,沒有確切的從屬,很多時候只能作爲軍部的附庸得以謀取存在的空間。而閒散不在編制的非正常人類更是將此機構視作政府走狗,避之不及。
異能管理局的人員組成主要來自三方面:一是從道教聯盟下山的優秀弟子;二是叛出山門的佛宗弟子;三是民間蒐羅的能人異士。
道教聯盟與佛宗出來的人,抱有各種各樣的目的。有找正當理由打架的,有想吃香喝辣的,有爲了擺脫山門束縛的。大部分人一進局裡就後悔,想打架的沒架打,畢竟非人類是很稀有的:想吃山珍海味的沒吃着,局裡大部分經費都用於購置武器和日常維護上;想甩掉囉嗦師傅,離開討厭大師兄的傢伙,悲哀發現加入的是更加死板更加囉嗦的組織。
民間蒐羅的能人,則是任務的目標人物,在其覺醒或未覺醒前收入編制,誓死不從的不知去向。一隻狼呆在一羣羊裡,必有殺戮和血腥,即使這頭狼還以爲自己是隻羊。
卜子航是第一任局長,見過無數風浪的人物。對於喬治沒有入境許可的潛入,他不認爲喬治只是來看看長城吃吃餃子。這是否在傳達西方的某些態度,居然在白蓮這個極度敏感的地區邀請符羽?他不信,例會邀請完全可以通過明面的手段來,即使通過國家也可以,畢竟例會只對普通民衆保持距離。王明信中最後的話引起他的注意,其實在他收到喬治已經到達白蓮的時候就已經想到,局裡出內鬼了。
而目的是什麼?撲殺符羽的任務目標?卜子航很快否定這一推論,這個國家不是美國,不能抗着重武器到處跑,西方不會成功,因爲符羽就在那裡。
東西方向來關係很好,雖有小摩擦,但後來給出的理由大部分是個人行爲。喬治來訪是個人行爲?來給符羽揍兩拳鬆鬆筋骨?再想也無濟於事,相對於西方的態度,卜子航更關心內鬼的事查,是不可能的。
異能管理局的除了武器,任何設備甚至連普通公司都不如,什麼鈕釦竊聽器,電話竊聽,網站侵入這種水平稍微高超的黑客都能勝任的工作,都要事先向上面提出申請才能使用。情報的保密方式極其簡單,就是,不告訴別人。儘可能減少知情人數,減少知情人數就會造成效率的低下,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幸好沒出什麼大事。卜子航並未因此感到輕鬆,幾十年與上面的反覆交涉已經逐步耗空他的精力。
暮年的一笑,算了吧,老頭子,做好眼前,死後讓年輕人折騰去吧,卜子航如是想。
…紫荊小區的一個公寓樓內,一箇中年人穿着大花褲,裸着肌肉鬆弛的上身,對着電話說着:“喬治來了?還和符羽打了一架?哦,喬治沒被打死?阿,沒死好,沒死好,死了我們也不好交代。”
“符羽又被延續了任務時間?沒關係,我們也管不住他,他在那邊估計也是油鹽不進,我們把他拉回來也沒什麼事不是?”中年人吃着冰鎮的西瓜,抹了一把嘴,繼續說,“他還是沒有醒的話,那就繼續過清閒生活,我就不明白你了,你整天老想整事幹嘛?天氣那麼熱你就不怕上火?”
“哎呀,就這樣啦,不就打一架嘛,事情沒那麼複雜,你小說看多了吧,什麼利益交叉的東西還扯不上,或許喬治只是過來和符羽練練手,掛啦掛啦,手機輻射我熱得慌。”啪地一聲合上手機蓋,中年人繼續埋頭啃西瓜,絲毫不受剛剛電話的影響。
道教聯盟主席,拖鞋胡洛。
…永清寺內,覺能大師做完每日的誦經功課,快步走進禪房,取出一套茶具,平靜地泡着茶,捻過多的茶葉暴露他內心的慌張。
覺能等候不長時間,禪房的門被推開,來人是一男人。
年齡難以界限的男人,面上無須,眉眼清晰,高挺的鼻樑散發勃勃英氣,只是眼神滄桑得很,猶如死兒子跑妻子的中老年悲劇下崗工人的眼神,滄桑近妖。
“護法無恙。”覺能大師微微頷首道。
滄桑男人端起茶抿了一口,皺眉道:“茶葉放多了。”
“厄,護法,學校有動靜。”覺能說道。
“如果你放點糖,味道和兩塊的紅茶差不多,雖然你泡的是鐵觀音。”滄桑男人依舊自說自話。
覺能無奈,轉身從櫃子取出糖罐子。中年人拿起整個罐子王茶裡倒糖。
“昨天喬治去學校了。”覺能喝着甜到發膩的茶。
“當年你高考多少分?”滄桑男人有興趣別的事。
“護法,恢復高考時老衲年歲已高。”覺能陰火積蓄,爲遲遲不能進入正題而鬱郁。
滄桑男人認真地繼續往茶裡倒糖,邊說:“老了面皮薄了,不敢去考高考,怕不及格被後輩嘲笑,大人就是因爲這樣纔不長進的。”
“護法說的是,厄,護法,學校出事了。”覺能忍不住又提醒。
“輕浮的高中生也是要經過一場失敗的戀愛或劇烈變故纔會成爲有擔待的男人。”滄桑男人終於放下糖罐,端起茶杯,虛敬覺能,說:“你我不就是這樣?”
終於說得有點靠譜了,天氣似乎在這夜晚反常像白天一樣晴朗起來,覺能心情亦然。
覺能欲言。
滄桑男人揮手阻止,雙手捧着甜得讓人皺眉的鐵觀音送給覺能,覺能苦着臉接下。
“當年送他出去的時候,我們就不應該再去擔心,將孩子送去寄宿學校,再每天因心焦去探望,這對孩子的心理髮育是很不利的。”滄桑男人直接從糖罐掏出糖來吃,說,“這樣的家長都是讓孩子討厭得像穿得泛舊的內褲一般。”
覺能默然。
閒人的定義各種各樣,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無人能否認水吧小老闆是不折不扣的閒人。長着堪比女星的漂亮面孔,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躺。起,即是將店門打開;躺,即是躺在躺椅上。
水吧小老闆,有兩個習慣:一是極少自己動手調製奶茶;二是很少睡覺。
他只給自己調奶茶,與神秘無關,與過往羈絆無關,單純的難喝的奶茶,沒有市場。少眠是出於他看小美女的習慣,每天早上天剛麻麻亮,趕來上比尋常學生要早的晨讀的高三學子,都能看到水吧的燈早已堅強準時的散發光芒。晚上萬籟俱寂,水吧關門至高三晚自習結束重新開業,再次關門時已將近零點。
年輕人應該去拼搏事業,何況這位只剩青春尾巴的小老闆。每天虛耗光陰在日光燈下看小鹿般的彈性少女,雖說服務態度極佳,但也難免被說成不務正業。青春即將逝去的小老闆不自知,腆着漂亮的臉笑對生活。
…“今天的你們,要爆些什麼猛料呀?”小老闆笑眯眯地遞上早已讓人調製好的奶茶,細眉彎成好看的曲線,右太陽穴上的玫瑰由於肌肉的牽動柔美地皺成一團。
陳波插上吸管,又拿出一支吸管,給黃鋒插上。
“來了個轉校生。”陳波說。
黃鋒被陳波的話弄得緊張,像被侵犯領地的獅子一樣看着小老闆。小老闆精心修飾過的眉一挑,饒有興趣地與黃鋒對視,釋然微笑,小老闆發出呵呵的輕笑聲挑逗意味濃,黃鋒臉紅好比晚霞。
“轉校生長什麼模樣?”小老闆雙手團在胸前,前傾着身子,詢問黃鋒。
長得什麼樣?
像初生小狗般純淨的小女生忽地跳進他腦海,眼睛一眨,眨亂少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