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橋流綠水,海棠醉輕風。
名花萬『色』,丹青難畫難描。樓閣重重,妙手能工焉仿?
相較於後宮的奢華麗『色』,大殿內火光點點,肅殺之氣瀰漫,夜已深,燈火通明的內殿征討請戰之聲不絕。
以青石矮几爲界,中間攤着描繪在獸皮上的各方地圖。帝辛坐在地圖左側,火光在他眉宇間投下深邃的陰影,他輕叩着指尖閉目凝思,玄青『色』的寬袍大袖垂至地面,腰纏白玉束帶,發上隨意挽着玉笄固定住。
“兵戈四起,八方不寧,如今又反了平靈王,何時定息!”黃飛虎憤憤然。
原本天下八百諸侯中,四大諸侯中反了三個,這不,聞太師纔剛剛領兵降了二候,這東海平靈王又反了,加上跟隨着這些大諸侯國一塊反的小諸侯,共反了近四百諸侯。
聞仲道,“黃將軍,你且繼續護衛朝歌,吾再領兵二十萬前往東海剿平反叛,待我歸國再商政事。”
黃飛虎原來就是個好戰的脾『性』,奈何朝中聞仲穩穩霸着第一戰鬥先鋒的位置不放,他苦無機會上場,“太師年事已高,這些年東征西戰,前幾日不是纔剛剛平叛歸來,還是好生在朝歌多休息纔是。”
這句‘年事已高’讓聞太師額上青筋暴跳了下,他平日保養得當,雖是兩朝元老,倒從未有人當面暗示他的高齡。
兩雙眼同時轉向帝辛,等待裁決。
商向來民風彪悍好鬥,帝辛作爲好鬥的最大源頭,此刻也不便直接下定論,四兩撥千斤地把問題再推回去,“那麼依衆卿之見,此次平叛是太師去,還是將軍去更合適?”
底下又是一片菜市,姜到底是老的辣,最後聞太師以一個長揖下了定局
“臣之丹心,憂國憂民,不得不去。今留黃飛虎守國,臣願往東海,削平反叛。”話到這頓了下,聞太師臨走之前還是不忘再三叮嚀,“願陛下早晚以社稷爲重,誤信『奸』佞之言耽於女『色』纔是……”
帝辛依然面『色』不變,傳左右,“發黃旄、白鉞,明日與聞太師餞行起兵。”
“諾!”
“諾!”
翌日,作爲王最寵愛的妃子,蘇蘇細白的指尖輕搭在宮人手心,與帝辛並肩款款而來,隨他一同在朝歌東門爲東征軍送行。
聞仲冷眼相視。眼前的妖女額心點了硃砂,白『色』流雲錦衣外罩銀繡輕紗,烏髮如瀑,舉手投足間越發婀娜妖嬈,姿容日盛。她從一排排大商的鐵血士兵前走過,如一團靡麗綺思,腳下每一步都彷彿踏在人的心尖上,
是因爲吸食了陛下的陽精纔有這般驚人的變化?
仔細觀察留意,他自然會發現與剛來朝歌相比,此刻的妲己媚態更甚,帶着魔『性』的蠱『惑』和引誘。
好在陛下知道分寸,他暗中探查過,陛下的精血還未被吸食。
蘇蘇自動自發的在帝辛上高臺時抽出手,帝辛回頭看了她一眼,蘇蘇將雙手一背朝他『露』齒一笑,竟顯出幾分可愛,“我還是留在下面不礙聞太師的眼。”
帝辛大手輕輕摩挲了下她的發,明白聞仲的脾『性』,帶她上去也只是給她找罪受。
聞仲遠遠瞥到,冷哼了聲,“紅顏禍水!”
周圍人只佯作不知。
待帝辛登上高臺之後,天子親自斟酒將金盃賜與聞仲,聞仲接過酒後卻未飲,轉身遞給黃飛虎,“此酒當黃將軍先飲。”
臺下一片喧然,臺上依然風平浪靜。黃飛虎欠身,未接酒杯,“太師遠征,此酒乃陛下所賜,黃飛虎怎敢先飲。”
聞仲道,“將軍接此酒……老夫,有一言相告。”
憋了大半天后聞仲突然從嘴裡蹦出一句‘老夫’,將在場衆人驚得差點岔了氣,誰不知他聞仲向來是出了名的不服老,明明一大把年紀還和些小年輕搶軍功。乍一聽他這句‘老夫’,看着鶴髮童顏保養驕人的聞太師衆將領也只能默了。
黃飛虎愣愣的接過聞仲手中的酒。
聞仲也百無禁忌,直接赤?『裸』『裸』的朝臺下的蘇蘇瞥了眼,“朝綱無人,全賴將軍。當今若是有什麼不平之事,禮當直諫,不可鉗口結舌,非人臣愛君之心。”言下之意就是要防着那頭藏在後宮裡的妖孽,別和陛下一塊瘋,一旦她有什麼不軌就別猶豫,直接先斬後奏吧!
蘇蘇已經習以爲常,聞太師每次出征,逢人都要對朝中棟樑說這一句,她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帝辛神情淡淡,每日被太師敲打得已經無感。
聞仲接過帝辛的第二杯賜酒,回頭再重複一次,“臣此去無別事憂心,願陛下聽忠告之言,以社稷爲重,毋變『亂』舊章,有乖君道。臣此一去,多則半載,少則數月,不久便歸!”
聞太師,你不覺得你越來越囉嗦了嗎……
帝辛揮揮手,聞仲便跳上黑麒麟,輕輕一撫麒麟的頭,胯?下黑麒麟長嘶一聲,飛到東征軍前方,起兵徑往東海
聞仲一走,宮中盯着蘇蘇的人又少了一個。
她低頭瞅瞅申公豹,“你挑個黃道吉日吧,我去帝辛那引薦你。”
“先等等,”申公豹道,“現在時機還未成熟,你引薦我也只會讓帝辛懷有戒備,讓那些朝臣以爲我是靠裙帶上位。再過段時日,適逢西岐大動朝野空缺,我再現身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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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蘇蘇道,“那現在就先地下着,我就等着你在朝中無人時橫空出世吧。”
申公豹以扇掩脣,雙眼含情地睇着她,“這邊先擱着,倒是寐喜,現在他可是今非昔比……”
蘇蘇猛地轉身揪住他的衣襟將他狠狠拉下來,“寐喜有消息了!”
“不要這麼粗暴,”申公豹懶洋洋的彈了彈她的手,“跟我來就是,到時候見到寐喜的真身,可別被嚇到。”
這廂,西岐收到聞仲出東海平叛的消息,姬昌懷有殺子之恨,加之崇城的崇侯虎言有辱之,於是伐紂的第一站直指崇城。
“話雖如此,”姬昌雖有爭霸天下之意,但此刻還是受阻於大衆輿論,長嘆道,“奈何孤與崇侯虎是同等爵位,豈有擅自征伐之理?”
姜尚自然明白姬昌出此言是要他爲他擬個師出有名的彩頭,他一揖身,道,“天下利病,許諸人直言無隱。更何況王受天命,得專征伐,原爲禁暴除『奸』。似這等權『奸』蠱國,內外成黨,殘虐生民,屠戮忠賢,爲國家大惡。王這般無異救民於水火,此功不朽矣。”
一旁護衛的雷震子一身雞皮疙瘩全冒了出來,小聲低語道,“師叔……你好生肉麻……”
姜尚八風不動,待姬昌受用的頻頻點頭時,一點也不浪費時間的接續一句,“臣願做主將去伐崇侯慮。”
姬昌沉『吟』了下,“孤同丞相一往,若有別端,也可以共議。”
姜尚和雷震子交換一下眼神,雙雙稽首,“王御駕親征,天下必定紛紛響應。”
這可是戰爭,讓一個垂垂老人去前線指不定有什麼禍端……他們二人到時只能傾力相護了。
“三日後,哪吒便來了,你就是這般迎接他?”姜尚身上的道袍在朝會時換成宰相服,濃重的暗紅爲底『色』,上壓玄『色』獸面紋圖案,袖口極長,垂至膝蓋以下,腰間飾玉,冠上的瑪瑙珠被他拿下來,只用兩根嵌着綠松石的骨笄盤發,其他青絲披散在身後。
雷震子背身兩翼,因此他的服飾都是特別訂做,但饒是這樣,在王宮中,那些玩賞珍奇異獸的眼神實在令他惱怒無比,“原本哪吒不是該在上月就到了,怎麼會遲了這麼久?”
姜尚猶豫了下,“前陣子哪吒正追殺他父帥,無暇抽身。”
“追殺?追殺誰來着?”雷震子猛然噎住,下凡後一別十數年,哪吒你竟變得這般生猛。
姜尚並未多解釋,只道,“待我們征討崇侯虎歸來,哪吒也早該歸營,到時你只管問他就是。”
雷震子扒拉着一頭紅髮,數了一夜山羊後,第二日文王五更點兵十萬,發白旄、黃鉞,一路過州,雞犬不驚,悄然潛入崇城的劃地。
崇城地界之外,有一處綿延數十里的高山峻嶺,其中洞窟幢幢,人跡罕至。
西岐軍爲隱匿身形趕抄近路,便取道山中。
先行軍在前,逢山開路,測探橋樑……三軍押後,巡營小校散在周遭警戒,運營官護住軍糧穩穩跟緊大部隊。
天『色』由黑到白,由亮轉暗……
姜尚眯起眼,這一天兩夜的行軍中,頭頂不知何時,漸漸聚來的鳥兒越來越多,越來越兇暴。
驀地,從前方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呼
是先行軍!
姜尚猛地拍馬而上,爲了打響這伐紂第一戰,這次文王所選的士兵都是在千軍萬馬中歷練過的,即便是在戰場上被砍斷肢體也能照樣面不改『色』的殺人兵器,究竟是遭遇了什麼,能令這羣被訓練得失去人『性』無感的士兵發出這般慘烈的尖叫!
雷震子迅速一躍而起,“師叔,我去看看。”
說罷,他便要起身。
姜尚急急把他按下,“切莫魯莽行事。”他們頭頂上的鳥雀已聚如一層密密的烏雲,低低得壓在隊伍上空,令人心中越發不安。
鳥鳴也隨着這片鳥羣的波動開始崩裂,數千萬只鳥兒同時放聲高鳴,耳邊幾乎完全聽不到其他聲音。
慢慢的,一片巨大的陰影不知從何處翱然升起,但鳥羣委實太過龐大,一時竟也無處窺見那片巨影……
姜尚沉下眼,霍然從天空中,緩緩落下一根黑『色』的烏亮翎羽……
他捏起那翎羽只端詳了數秒,驀地拉起雷震子速速回身喚傳令官立刻召集三軍,改變行軍路線。
“雷震子,切記今日你萬萬不可飛天應戰。”
雷震子不服氣地皺眉,“師叔,爲何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姜尚望着天空,凝神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