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鐵牢,在臨冬的時候已經蒙了一層薄雪。
看守玄武鐵牢的兩個侍衛聽到鐵牢石門啓動,心想並不是換崗或者送糧的時候,不由的緊張起來。
玄武鐵牢堅不可破,可是自從上次有人潛入鐵牢之後,這守牢的侍衛就一個個開始覺得自己的任務並不是那麼安全了。
但是,兩個侍衛剛踏出石室,不等看清來人,眼前一晃,便暈倒了。
鬼面聖醫將手中的玄武鑰匙收起,擡步向玄武鐵牢下層走去。
那串從金立郢手中得到的原版已經通過邰翼嘯歸還給老皇帝,手中的這套自然是他留下的仿製品,不過紫霄宮做出來的東西,真的不能再真。
上次,洛辰楓問他拿到失心丹後便直接下到牢底,然後又循着石壁向上攀巖至一間石牢的窗洞……
鬼面聖醫來到牢底,藉着鐵牢裡經年燃燒不熄的火把光亮仰頭搜尋上次他親眼看着洛辰楓攀附的那個窗洞。
尋定目標,鬼面聖醫縱身躍起,跟洛辰楓相似,如同蜘蛛般攀附上去。
水牢裡關押的雙頭獸大概填飽了肚子,浸在水中,倒是沒有什麼動靜。
“你是什麼人?”被關在裡面的符家人聽到那個窗洞的聲音,望過去。
那聲音彷彿來自遠古,幽幽的拉着長長的尾音。
鬼面聖醫將夜明珠放在洞口,照亮他的臉,也照亮石室裡的情形。
他現在是有玄武鐵牢的全套鑰匙,能直接從另一邊打開石牢的門進去見這個人。
但是,跟洛辰楓一樣,他不想讓對面與旁邊的石牢中的犯人看到或者聽到,所以還是選擇了通過後面巖壁上的這個小洞口與這個人交流。
“你是符家最後一個人?”鬼面聖醫問。
他知道,這個人曾服用了他的失心丹,把近三年之內發生的事都忘記了。
其實,被關押在玄武鐵牢裡的人,最近一天與最近三年裡每天發生的事都是一樣的,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被關在石牢裡,等到最後油盡燈枯的那一天。
或許其中有人偶然遇到點特別的事,就像是在一張白紙上點了一個黑點兒,當把這個黑點兒抹掉,他的記憶就還是一張白紙。
洛辰楓想要讓這個人抹去的就是那個黑點兒,當時洛辰楓只是提出要讓這個人忘記半年內發生的事,也就是說這個黑點剛被塗上不久。
因爲服用了失心丹,被關押在牢中的符家人不記得自己曾經在牢中見過什麼人,甚至連雙頭獸曾被人放出去的事也不記得,當鬼面聖醫突然出現,讓他感到十分意外。
“是,我是符家人。你是什麼人?”符家人起身走到那個洞口前,兩手扒住洞口邊緣,盯着鬼面聖醫的臉。
他已經被關在玄武鐵牢好多年,不知道近四年之中,在江湖上崛起的鬼面聖醫。
但是他盯着鬼面聖醫的眼睛隱隱含着興奮。
在他的記憶裡,他已經有好久好久沒有見到除了給他定時送飯的看牢侍衛之外的人了。
他以爲自己已經被世人遺忘,要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中孤獨終老,除了三天定時的一頓飯,每天面對的是死一般的沉寂,像是活死人般過着恐怖的日子。
這個帶着面具的人的出現,就像是在符家人漆黑無際的世界燃起了一抹燭光。
“你不必知道。”鬼面聖醫道,“我來是找你詢問幾個問題,還請前輩解答。”
“呵呵……”符家人的嗓子裡發出嘶啞的笑聲,聽來極其慎人,“問我問題?我有什麼好處?”
他被困在玄武鐵牢裡,可不是爲了等着給人解答問題的。
“你能得到我這個希望,就是你最大的好處。”鬼面聖醫道。
他清楚被困在這裡的每個人的渴盼,雖然他們被關押在這狹小的空間,過着陰沉壓抑等死的日子,可只要他們活着,就一定從未放棄過逃離這裡的希望,雖然希望渺茫,甚至已經沉埋,可只要遇到一絲,哪怕極弱的光亮,都能牽引起他們埋在心底的悸動。
“希望?呵呵……希望……”符家人喃喃的道。
即使是沒有苗頭的希望,也被他視爲珍寶,得之不易。玄武鐵牢這麼多年可從未有人隨便潛入進來過。
“你是洛成治的敵人?”符家人問。
“這與你無關,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鬼面聖醫道。
如果這個符家人還有之前的記憶,就一定會發現,今日他與鬼面聖醫的對話,跟上一次與洛辰楓的對話是那麼的相似。
符家人盯着鬼面聖醫。
這個戴面具的人說的沒錯,現在他只能得到希望,他甚至都沒有底氣談更詳細的條件,就怕這點希望也破碎了。
好不容易有人尋上門,他想着是主動示好,主動配合,極可能的博得對方的好感,而不是死硬的把這求之不易的一點希望打破。
對希望越渴盼,隱忍力也就越強。
“好吧,你問吧。”符家人道。
“符家有沒有一種辦法,能夠將兩個人的性命綁在一起,比如其中一個人受傷,另外一個人會跟着傷痛?”鬼面聖醫問。
“共生符,你說的這種情況,共生符可以做到。”符家人不假思索便回答,“這是一種同時給兩個人一起用的符,由第二接受共生符的人牽制第一接受共生符的人。而且更甚的事,第二被施以共生符的人若是死了,第一個用共生符的人也會跟着死掉。不過反之,倒是沒有任何效用。”
果然有這種東西!
“這應該是叫共死符才更貼切。”鬼面聖醫道,攀附着巖壁的手跟着一緊。
“也可以這麼說,如果有人想對誰下手,而對方很難對付的話,可以利用共生符,將另外一個與對方有關的人定爲目標。”符家人爲了表現自己的良好態度,很詳細的解說。
“如果有人很想保護誰,也可以用這個符。”鬼面聖醫道。
“保護?”符家人一怔。
符家的祖先最開始研製出這種符的出發點確實是兩個極其相愛的人,是他的祖爺爺對祖奶奶抱定共生死的決心,最終制出了這麼一種符,偷偷用在二人身上。
可是之後,這種符雖然用的極少,可僅有的幾次也都是爲了拿一個人去制約另外一個人,成爲一種特殊的武器,早已失去了最初的那種感天動地的意義。
此時,這個符家人不相信世間還會有這種深情的人出現,笑道,“你真是說笑了,誰會給自己下這麼毒的死符?兩條命綁在一起,對方出事,他就跟着一起出事,簡直是開玩笑吧?”
這怎麼能說是開玩笑?跟前實實在在的不就有這麼一個?
鬼面聖醫的心就像是被人拿刀子捅了一般,就像是昨夜被洛辰楓無意傷到,回身從內而外千刀萬剮。
她知道那個隱在暗處身份不明的聲音曾想過要殺她的,後來這件事好像就再也沒有了,是從什麼時候?
就是那次,她在沐浴的時候,那個人出現,短暫交手之後就離開了,從此再也沒有出現爲難過她,當時她就是被那人用水凝刀傷到了,運功的時候好像聽到那人跟洛辰楓說過什麼,又沒聽得很清。
他竟然用這麼瘋狂的辦法來保護她!
昨夜的時候,她就開始尋思她受傷,洛辰楓也跟着身體不適的問題,突然想到據紫霄宮掌握的消息,玄武鐵牢裡關押着符家最後一名傳人,又想到洛辰楓曾經問他拿過失心丹……一點點可疑聯繫到一起,竟得出這樣的真相!
他以爲,讓這個符家人忘記自己做過的事,就能把秘密爛進肚子裡嗎?
此時此刻,她很想,很想,揪住洛辰楓的衣襟,當面質問。
可是,又該質問什麼?
“共生符怎麼解?”鬼面聖醫讓自己強作鎮定下來,繼續問。
“我剛說了,共生符是死符,無解。”符家人道。
鬼面聖醫當然知道死符的意義。
毒,即使是再難解的劇毒,終究會有被人研製出解藥的一天,只是時間長短的的問題,只是中毒之人能不能等到那一天的問題。
可是符,死符,就意味着無解,“符”已經成爲受符之人體內的一部分,再也分不開了。
他只是不甘心,不願相信,所以纔會繼續詢問符家人這個問題。
“該不是你被人用了共生符吧?”
隔着面具,符家人看不清鬼面聖醫的臉色,但是藉着夜明珠的光亮,從鬼面聖醫的眼睛裡,分辨出那份失落。
“這也不可能啊!”
不過,符家人說完之後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共生符與飛天符之類的那些符不同,是有日子限制的,一年內製出的符沒用就無效了,何況這種死符也只有我這符家正統傳人才會用,可我一直被關押在這裡,從未有人來問我求得此符。而且這共生符最關鍵的是需要共身血,共身血,顧名思義,一個身體共有兩條命,比如……”
符家人說着,手指朝下點了點,“這血可是不容易得。”
鬼面聖醫跟着符家人的手指,回頭朝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