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的聲音停了,順生和阿光用驚慌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感染到我的不安,雖然他們不懂發生了什麼事情,更不知道我眼中的世界是什麼模樣,可是氣氛卻詭異的讓人提心吊膽,我們三人都不敢在此時發出任何聲音,就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隨即,一道拖着長音的磨擦聲傳了過來,“嘎──”像極了開門的聲響,但卻異常的沉重刮耳。
聲音一停,阿光即刻問道:“是、是什麼聲音?”
我看向他們兩人,有些訝異他們也聽見了聲音。
就在我們惶恐之際,耳邊陡然劃過淒厲的尖叫聲:“啊──!”
“到底怎麼回事?”順生着急的大喊着,他衝到了門邊,卻不敢冒然把門打開,他手足無措的來回看着我和房間門,似乎是在用眼神詢問我能不能去看看情況。
我也慌了,一時之間六神無主。
“學長,去看看吧,聲音好像是從二樓傳過來的。”阿光向我說道。
“好。”我急忙點頭,跟着他們兩人一塊兒衝出房間,打算往二樓的方向奔去。
然而一開門,他們兩人快速的往樓梯間竄去,我卻是嘎然止步,完全被走廊上的異象給嚇住了。
走廊的天花板上方爬滿了鬼影,地板上竄出上百隻的手臂,那些手就像是從地獄的血池中伸出的手,彷佛想要拉住人間的一具身軀,順着生人的身體往上爬出地獄。
我的頭皮瞬間發麻,驚恐的看着走廊上面的異象,不敢跨出半步,腰部以下的雙腿發軟顫抖,深怕會被這些異象拖入地獄。
而天花板上面的鬼影倒吊着身子,如同蜘蛛一般雙手雙腳伏在天花板上,倒懸着腦袋往四周打量,脖子像是沒有關節一樣,三百六十度循環轉動,凸出的眼珠子佈滿血紅,如同在尋找獵物的蛇蠍,透露出毫不掩飾的嗜血意圖。
阿光和順生跑到樓梯口才發現我沒跟上,他們急忙的回頭找我,順生向我喊道:“阿樂學長,快一點。”
隨着他一喊,天花板上的鬼影紛紛將視線投射過來,瞪大眼珠子看着我,然後忽地往我的方向竄過來。
“啊!”我嚇了一跳,即刻往阿光和順生的方向飛奔過去。
他們見我跟上了,片刻不耽誤的跑跳上樓梯,絲毫沒有發現我的心思和異狀。
我跟着他們急步往二樓上跑,可是愈往二樓靠近,我的心愈發慌亂。我看見樓梯、牆壁、天花板上面結着一個個的網泡,像是螳螂產下的卵囊,然而這些網泡裡面包着的卻不是蛋,而是一顆顆變形、腐爛的頭顱!
先前我看見的異象只有一樓的部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二樓的情況,噁心可怕的程度讓我不自覺的顫抖,背脊更是陣陣發麻,好像有一股電流順着脊椎竄動。
沒想到二樓的鬼氣比一樓嚴重得多,彷佛應證了我之前的猜想,陰氣是由二樓往外擴散的,所以二樓異象恐怖的程度,比一樓更讓人感到陰森可怕。
我的腳步慢了下來,因爲每一步都會踩在血泊、肉泥上面,稍一不小心,身子就會從異象的人頭網泡中穿過。
穿過這些異象雖然不會有直接的感覺,但身子會沾染上鬼氣,那些陰氣就像是毒瘴,一開始不會有明顯的感受,可是時間一久,或是沾染上的鬼氣過重,人就會感到虛弱、不舒服,或是高燒、生病、意識混沌。
因此我會下意識的避開這些人頭、血泊,不讓惡鬼靠近身子,可是如此一來,阿光和順生一定會覺得我的行爲怪異,爲什麼走路要繞道,或是忽然彎下身子。
加上現在的情況如此嚴重,已經不是我避不避的問題了,因爲只要往前走,一定會沾上鬼氣,這讓我舉步爲艱,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阿光見我又不走了,他向我問道:“學長,你怎麼又不走了?”
我看向周圍的房間,在十幾個房間中,只有三個房間打開房門,其中兩個房間的學生正探頭打量走廊上的情況,似乎也是被尖叫聲給嚇到。
而最後一個房間門口,則是站着一名學生,他用驚訝的眼神盯着房間裡頭。我直覺剛纔的尖叫聲就是來自最後的那個房間。
我喘了一口氣,企圖用深呼吸壓下心裡的排斥感,隨後,我才跨步邁向最後的那一個房間。
阿光和順生跟在我身邊,幾秒鐘的時間,我們已經來到了最後一個房間的門口。
我們轉頭看過去,看見一個男學生坐在椅子上,他的頸子纏着一條鞋帶,鞋帶的另一頭系在椅子上面,而他的頭往下低垂,看不見他的表情。
我看向站在一旁的學生,向他問道:“怎麼回事?”我一邊詢問,一邊打算進入房間去看看。
那個學生立刻揪住我的袖子,結結巴巴的說道:“不、不要過去。”
“小黑,你說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阿光向那名學生問道,他們兩人好像之前就認識,原來站在門口的學生叫做小黑。
“他……他死了,陳明龍死了。”小黑害怕的說道:“我剛纔在玩CS,所以沒有注意陳明龍,後來他的手機一直響,我就轉頭去叫他快接電話,但是陳、陳明龍沒有反應,接着我一看……他、他就死了!”
我的腦門一轟,整個人有些暈眩,他口中的陳明龍,不就是我今天下午看見的那個學生?那個被黑影附身的學生!
我有些喘不過氣,整個人憋得難受,好像有一口氣卡在喉嚨不上不下,阿光扶着我,連聲問道:“學長?學長,你沒事吧?學長……”
“打、打電話報警。”順生急忙說道。
我只覺得心慌意亂的,陳明龍爲什麼會死?又是自殺嗎?他是坐在椅子上面,硬生生的用鞋帶把自己勒死嗎?我難受的閉上眼睛,心裡知道是那隻附身在陳明龍身上的惡鬼殺死了他,我明明都看見了,卻什麼忙也沒幫上,一想到這裡,我就不由得悲痛萬分。
我緊緊的閉上眼睛,不讓打轉的淚水落下,數分鐘之後,我睜開眼睛,眼前的異象散去了,像晨霧一般消失無蹤,只留下陳明龍的屍體還坐在房間的椅子上面。
小黑緊張的一直說話,似乎想透過說話來減輕自己的恐懼。
“從前兩天開始,陳明龍就有一點不對勁了,不過、不過我沒想到他會……會自殺。”小黑結結巴巴的說道:“對了,他昨晚半夜十二點還有離開房間,但是很快就回來了,他去哪裡也都不說,反正他怪怪的,可是、可是爲什麼要自殺,我真的不知道他怎麼會……”
小黑語無倫次,看樣子是被嚇壞了。阿光和順生安撫着小黑,因爲耗子也死了的關係,所以他們似乎很能體會小黑的心情。
死亡彷佛病毒擴散一般,三天不到的時間又死了一名學生,而且死狀更加離奇。若非有強烈的求死意志,絕不可能用這種方式勒死自己,坐在椅子上面用一條鞋帶自殺,光是看到這一幕就讓人打從腳底發涼。
教官把探頭出來關心情況的學生紛紛趕回寢室,要他們不到天亮千萬不要離開房間,深怕他們會被陳明龍的死狀給嚇壞。
隨後不到半個小時,警方就聞訊而來了。是偵辦耗子死亡的同一批警察,一看見我們幾個熟面孔,不由得皺起眉頭,且警察在看過陳明龍的死狀之後,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複雜神情。
他們立刻把小黑當做嫌疑犯,還把我們幾個當做證人,帶回警察局去盤問。
一走出宿舍,我不免擔心起阿光和順生,因爲他們今晚曾經告訴過我,他們像是中了咒縛,身體只要一離開宿舍就會感覺到呼吸困難。
我暗中觀察阿光和順生,他們果然臉色發青、胸口起伏不定,好像非常的不舒服。
看了他們一會兒,確定他們還挺得住之後,我把視線挪到小黑的身上,想要從小黑身上看出一些端倪,但是小黑的表現很正常,只是完全被嚇壞了,發白的嘴脣顫抖個不停,似乎真的對陳明龍的自殺原因毫不知情。
我在心裡暗自想了一次小黑先前的證詞,他說陳明龍這兩天很反常,半夜十二點還曾經離開過房間。
十二點?一想到這裡,我怔了一下,這時間正與阿光、順生他們所說的那個傳言符合,該不會陳明龍也是去了那個封鎖的房間許願?只不過他和阿光他們擦身而過,所以阿光他們纔沒有遇上陳明龍。
如果這個推論正確的話,是否意味着所有前去許願的人,全部都會死?而這些自殺的學生們,就是因爲去許願,纔會遭到厲鬼纏身,最後自殺身亡?
我打了個寒顫,但願事情和我所作的假設不同,不然還不知道有多少學生已經去過封鎖的房間許過願,這樣一來,不曉得接下來還會有多少人在宿舍裡面自殺身亡。
恐怖的氛圍瀰漫整座宿舍。
昨晚陳明龍在寢室自殺的消息,不到一天就傳遍了學校的BBS討論區,所有人都在揣測會不會有下一起死亡事件。
今天一個上午,我就收到二十幾封退房申請,到了下午,退房的申請書更是累積到五十多封,這讓本來住房率就不高的宿舍更加冷清,連空氣都透出一絲寒氣。
大家對住在宿舍的人避之唯恐不及,彷佛這些人身上帶有致命的病毒,一旦被傳染了,就沒有解救的辦法。
即便如此,仍舊有些學生因爲無處可去,或是鐵齒不信邪,繼續住在宿舍裡頭。
我大概數了一下宿舍裡面的人數,僅有不到二十個學生還願意留下。看着登記簿,我有一股衝動想要勸他們儘快搬離,或是去倡導他們千萬不要靠近23A房間。只是考慮了半晌之後,我還是壓下這股衝動,一方面是擔心本來不知情的人,經過我的倡導之後反而會好奇的去探險;另一方面,則是我的勇氣還不夠,不敢和那些厲鬼作對,深怕厲鬼下一個要對付的目標會變成我。
想到這裡,我連忙攬鏡自照,我左看右看,仔細打量着鏡中的自己,想確定自己的脖子上面有沒有出現勒痕,順便確定一下我的印堂是否發黑,有沒有不好的預兆降臨到身上。
阿光和順生今天只有上午有課,因此他們整個下午都窩在房間裡面,不知在做什麼,但我沒去打擾他們,畢竟陳明龍的自殺對他們內心投下強力震撼彈,他們的心理壓力一定很大,現在可能只想有個安靜的空間,好好的靜一靜。
我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現在我最害怕的就是遇上天黑,可是在道義和良心上,我覺得自己不能夠一走了之。
要是我也離開了宿舍,難保阿光和順生不會因爲失去支持就做了傻事,就算我沒辦法救他們,至少還能默默的支持他們,陪在他們的身邊,給予鼓勵和開導。
“唉。”我嘆了一口氣,這幾天以來,嘆氣的次數似乎已經破百了。
時鐘上面的指針恰好指到了六點整的位置,外頭的天色暗下,再次進入夜晚。
我有一種錯覺,好像白天的時間過得特別快,但夜晚卻比平常漫長了兩三倍。
入夜之後,兩個學生恰好進到宿舍。他們開門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好奇的看向大門的方向。
“奇怪了,怎麼這個時間還有學生會回來?”正常而言,這個時間不回來的學生,應該是不打算繼續住在宿舍了。
我轉頭看過去,是兩個低垂着腦袋,拖着鞋子緩步行走的學生,我記得他們的樣子,只是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但我確定他們是住在這裡的學生沒錯。
我將登記簿往前一推,方便他們等一下作登記,可是看着他們緩步行走的模樣,我不由得感到背後有一道森涼的寒氣貼近。
他們走路的模樣不像正常人,反而像極了兩具已經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我的呼吸變得急促,下意識的畏懼起這兩個人。隨着他們的靠近,我看見了他們的胸前聚集着兩團黑氣,黑氣若隱若現的隨着他們的胸腔起伏,見狀,我暗暗的吞了一口口水,我知道這兩個人也被厲鬼纏上了。
厲鬼不止是纏上他們,還附進了他們體內,所以我纔沒看見鬼影,只看見他們胸前藏匿不住的黑氣。
一意識到這件事情,我陡然想起最後一次看見陳明龍的時候,他也是這麼拖着緩慢的步伐行走,彷佛那一具身體不是他的,所以每一步都走得緩慢且沉重。就像是個生手在操控傀儡,使得傀儡的動作有種說不出的生澀僵硬。
一會兒之後,兩名學生便走到了臺櫃前面,可是他們卻像沒有看見我,也沒有打算要停下來填寫登記簿的跡象。
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喚住他們,叫他們先登記姓名、房號,但我已經知道他們被厲鬼附身,因此又不敢和他們有所接觸,這讓我心裡激起一陣矛盾。
“那、那個……”我細聲的說道,心想要是他們沒聽見就算了,就當作我已經盡了職責。
沒想到我的聲音一出,他們立刻停下腳步,我頓時後悔自己幹嘛多事。
這兩個學生將頭轉向我,他們的視線已經失焦,印堂發黑、臉部的皮膚呈現出死氣沉沉的青黑色。
我的心頭一驚,連忙指着登記簿說道:“登、登記。”
他們聞言,一步步的向櫃檯走過來。我下意識的往後一退,就怕與他們兩人太過接近,但我又怕自己的表現太過不自然,會讓厲鬼疑心我是不是發現了它們,所以只得故作鎮定,不敢讓自己的動作太誇張。
兩名學生來到櫃檯前面,其中一人用左手拿起了筆,不自然的在簿子上面填寫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