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下 走不進三個人
兩日後。
司空凌守着牀上呼吸微弱的沐辰,疲憊的閉上雙眼,他的牀頭,放着一個帶着裂痕的青玉琉璃釉,他一直守着的,還有那個叫香凝的姑娘,他們三個人,曾經以最親密的姿態在王府生存下來。多少個日夜裡,他們的影子是那樣親密的依偎在一起。
沐辰努力的睜開雙眼,他知道司空凌就守在他身邊,他想要告訴他,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他是爲了龍客哥哥才來到他身邊的,他是他身邊的奸細,他背叛了他......
司空凌見到他睜開眼,卻往他的手裡放了一個瓶子,柔聲說道:“這是香凝,你很想她,是不是?”
沐辰低頭看着手裡的帶着裂痕的瓶子,裡面裝着的不知名的白色粉末,眼角滲出一滴淚水。那是,阿凝的骨灰,是和他們一直在一起的阿凝,卻最先離開他們的阿凝。那樣好的一個女子,卻那樣早的就是結束了她本該燦爛的人生。
“我是爲了龍客哥哥,纔會在你身邊做副將,直到......現在。”沐辰忍着左肩劇烈的疼痛,泛白的嘴脣小聲說道。他知道自己的傷勢,他的左臂恐怕已經廢了,若不是司空凌出手阻攔,他早就是橫陳的屍首,羊牧勞不可能再給他解藥,而他的死期,也不會太遠了。
司空凌此刻卻波瀾不驚的看着他,開口道:“羊牧勞剛纔已經說過了。”
沐辰實在沒有力氣再說下去,卻不得不說出來,“你,爲什麼還要救我......”
司空凌從懷中拿出了另一個小的瓶子,放在他枕邊,緩慢的說着,“若是連你也死了,我要如何再活下去
。最愛我的人死了,我最愛的人那樣恨我,我身邊最親近的人便只有你了......”
“歆玥,她.....不會有事的!”沐辰流着淚說道,他最終還是忍不住告訴了他,他實在承受不他這樣傷心的模樣,他不像龍客哥哥那樣的堅強,可以微笑着掩飾自己心底的一切,在最無助的時候,他流露出的,只有無盡的悲傷。
“看王龍客的樣子,我早該猜到了。”司空凌嘴角勾起,慘淡一笑。
他輕撫着沐辰的額頭,徵求他的意見般問道:“我想見她,可以嗎?”
沐辰回望着他,面露難色,“你認爲她會想見你嗎?她有孕在身,情緒不穩定,會傷及自身。”
司空凌聽到他的話,先是一驚,隨後卻嘴角揚起苦澀的弧度,“原來是這樣.....”他的手一直溫柔的放在沐辰的額頭上,嘴上卻無比的堅定的告訴他,“她現在,一定也想見我,就算,她是恨我的。”
嫵娘不停的替歆玥拭去額上的汗珠,她卻不停的流着汗,直到她睜開雙眼,幽幽轉醒。嫵娘見她睜開雙眼,捂着心口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我的夫人,你終於醒了!”
她扶着歆玥坐起來,歆玥滿臉不解的看着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睡了多久了,“我睡了多久了?”
嫵娘幾乎快哭了出來,卻強忍着倒了些水給她,“你自那晚睡了過去,直到現在才醒過來,已經兩日了,我們都快急死了。”
歆玥卻想起來,她睡得迷濛間似乎有兩人來過,一個是沐辰,另一個也是個男人,想必是何叔,沐辰從她手裡拿走了她一直緊緊攥着的手帕,何叔替她探過脈,她一直都有感覺,卻像被禁錮住了醒不過來,直到現在她恢復意識。
她乾涸的嘴脣抿了一口水,卻直直問道:“他呢?他回來了嗎?”
嫵娘沉默不語,歆玥卻着急的攥住她的胳膊大叫道:“他在哪裡?他出事了是不是?”
嫵娘正想勸她稍安勿躁,門口卻走進來兩個人,她們看向門口,嫵娘卻連忙護住身後的歆玥,質問道:“你怎能讓他進來?”
歆玥看向慢慢靠近的司空凌,她撐着虛弱的身子走下來,推開身前保護她的嫵娘,走到司空凌面前,抓住他的袖子,“是不是你?他被你們抓住了對不對?!”
司空凌把拎着的食盒放在桌上,向背後的何叔眼神示意,何叔喚了嫵娘一同出去,嫵娘不肯,何叔硬將她帶了出去,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司空凌將食盒中的飯菜一一拿出來擺好,示意她坐下吃飯,他開口道:“我來的時候你還沒醒,我想你肯定醒來了會餓,正好現在你醒了,一起吃吧。”
歆玥就算現在餓的眼前全是星星月亮,卻更吃不下飯,她一直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她大聲吼道:“你到底想怎樣?!他在那裡?他在哪裡你說啊!!你說啊!!”
司空凌握住她的手,依舊平靜的說,“就算你不吃,你的孩子也要吃飯吧
。難道你不要孩子了嗎?”
歆玥一下子便敗下陣來,她伸手摸上肚腹,她的孩子,她還要照顧她的孩子。她妥協的坐下,問他,“是不是我吃完這些,你就告訴我,他的消息?”
司空凌眼睛裡掩飾不住的受傷,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與她從最親密的人,變得這樣陌生,她恨他,連跟他一起吃頓飯,都只是爲了知道另一個人的消息,她祈求的眼神裡,映着他的悲哀。
司空凌早已停箸,卻見她吃的緩慢卻那麼艱難,她強忍着的淚水在眼角徘徊,他想爲她擦拭,卻被她極快的躲開。她不願意讓他再碰她,他沒有資格再碰她。
她拼命的扒完碗裡的飯,徑直看向司空凌,司空凌遞給她一塊手帕讓她擦擦嘴,她沒有接過,而是哀傷的眼神看着他,“你答應過,要告訴我的!”
司空凌只好將手帕伸到她面前替她一一擦拭嘴邊的油漬,她沒有阻止他,他卻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厭惡’二字。
她終於忍受不住一手緊緊的抓住他,卑微的語氣說着,“我求你了,你能找來,他就一定出事了是不是?他現在怎樣,我求你告訴我好不好?”
“他不會再出什麼事,他會平安的。”司空凌握着她的手,笑着告訴她。
“因爲如果他死了,我的歆玥也活不下去,是不是?”他撫着她柔順的長髮,柔聲說道。
歆玥被他摸的頭皮發麻,拉下了他的手,司空凌卻緊緊握住她的手,眼神不再溫柔,聲音沉了下來,“歆玥,你恨我是不是?”
歆玥使勁想掙開她,卻拗不過他的力道,只聽到又開口道:“既然你恨我,就一直恨下去,不要忘記恨我......我會讓他一直提醒你!”
“你走開!”歆玥最後一使勁終於掙扎開了他的手,她不想聽他說一些稀奇古怪的話。司空凌放開她之後,便直直的走了出去,再沒有看她一眼,歆玥卻覺得恍如隔世,好像他一離去便在不能想見,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又想起他剛纔說的話。
,,不要忘記恨我.....
,,我會讓他一直提醒你......
讓誰一直提醒他,怎麼提醒她?
她追了出去,面前卻空無人影。
何叔走在司空凌身後,冷冷的看着他,“你既已見過夫人,何時放了公子?”
司空凌邪魅一笑,“放不放他,不是我說了算的。”
何叔握緊雙拳,“你到底想怎樣?”說着便出手向他攻去,司空凌一掌擋住他的拳頭,迸射出的力量將身旁的花木都震碎,他只留下了一句話,轉身便走。
“若想要救王龍客,想辦法找到城外的唐軍,明日婚禮上我打開城門,能不能救他和王燕羽,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翌日
。
滿城都在一場婚禮中清醒過來,喧囂繁華的街道灑滿了紅色的花瓣,皇上的車架也去了東宮,東宮內更是喜氣洋洋,大臣們在主廳內見面寒暄。
而司空凌卻身着鎧甲,烏黑鋥亮的盔甲,炫目的幾乎灼傷人眼。他帶着身後重傷的王龍客從太子妃的新房走出來,給他處理傷口,換上了他一貫高高在上的華麗裝扮。更與他自己的繁冗沉重格格不入。
他看着王龍客左臉上那道長長的傷痕,仍然隱隱的滲出血液,他臉上的刀疤是用那種帶着利刺的小刀剜出來的,這樣,一刀下去,皮肉就會翻卷出來,痛到極致,那樣的傷也很難再癒合,是種讓人絕望的傷。這道傷疤會永遠提醒歆玥,要他記得恨他,不能忘了他......
王龍客跟在司空凌身後,聽到他說:“你可以走了!”
他卻問他:“爲什麼?”司空凌看着他,他在問他,爲什麼不殺了他?王龍客一笑,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他忍不住一低頭,“既放我走,這道傷,又是何意?”
司空凌面對着他一笑,他從來沒有覺得這樣輕鬆過,他說:“既然不能作爲愛活在她的心裡,那麼,至少可以作爲恨,活在你的臉上,讓她時時刻刻都記起,永遠不會忘記!”
王龍客第一次用訝異地眼神看向給他留下一個背影的人,他令人捉摸不透的個性,甚至像個嫉妒的發瘋的女人一樣,毀了他的臉?
他帶着一身的傷,不能冒冒失失的去救燕羽,他向給沐辰安排的院子裡趕去,一路上卻發覺異常,他閃身進入一個巷子,卻見到大量的唐軍涌入,他注意看了領頭之人,是鐵摩勒!是誰放他們進來的?
他趕回院子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等待在門口的那摸身影,下一刻便有香軟入懷,她撞到了他的傷口他也沒痛呼一聲,只是緊緊的抱着她,她顫抖的身軀,一遍又一遍的撫着她的後背,告訴她他平安回來了,別怕......
這樣的姿勢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安祿山身死,安慶緒帶着殘兵逃向鄴城......
後來的日子裡,他們的生命裡再也沒有別人,小昭靈仍然每日都來看歆玥,問她小公子什麼時候會出來,她總會抱着小昭靈告訴她,快了,快了......
那日滿城鮮紅的洛陽,司空凌鋥亮的鎧甲被鮮血染到完全溼透,沐辰在東宮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渾身浴血,可他仍然有呼吸,似乎在等待着什麼。沐辰將帶來的青玉琉璃釉放在他手心,他滿臉的悲慼,卻仍然在他耳邊柔聲說道:“阿凝,阿凝還在,我也還在,我們都陪着你......”
他囁喏着嘴脣想說些什麼,沐辰靠近他嘴邊,他知道他在想歆玥,他對他說:“我帶你去找她,讓她見見你。”
他拼命要擡起司空凌,左臂撕心裂肺的疼痛卻讓他只能在原地移動,他絕望的仰天長嘯......
司空凌的最後一縷嗓音飄散在帶着血腥的秋風中,只記得,他微弱的聲線,,
一個結局,走不進三個人。
而他,是被放逐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