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便被王府收養,從小到大,她每日的生活都被兩個字概括——模仿。
模仿在王府中具有極高地位的歆玥郡主,相貌相似是她被選中的基礎,錦衣華服,鮮美佳餚,鑄就了她與歆玥一般高貴的氣質,獨獨欠缺了歆玥那份肆意的灑脫。
她每日的功課就是在遠處看着那位高貴的郡主的一言一行,刻在心裡,然後把它變成自己的習慣,自己的生活方式,她性子本恬靜,不愛言語,也不生動活潑,卻被逼着去學習舞槍弄棍,飛檐走壁,那是歆玥喜歡的;她不知愛情的懵懂,卻被警告要對兩個男子生有眷念之情,那也是歆玥喜歡的。
她的人生,彷彿就爲了歆玥而存在。她痛恨,她只是一個傀儡,一個替身,她爲什麼不能是人前那個趾高氣揚的郡主?
她銳利的棱角隨着時光和刑罰被磨平,可她永遠不會有甘願的那一天。
誰都不會甘心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下。
羊先生告訴她,她的出頭之日的快到了,那位郡主的死期,也到了。
就在昨天,她被送到了這個將軍的面前,她熟知,他對歆玥的癡迷,她取歆玥而代之,她才知道,這個男人對歆玥,不,以後是對她,有多麼的癡迷。
然而當她看到王龍客的那一瞬間,忍不住的顫抖了一下,時間竟有如此美貌的男子,若司空凌是王府的守護者,那麼王龍客便是那雲上之仙,俯瞰滾滾紅塵,曉風霽月。
她跳動的心,一下子便陷了進去,因爲她看到,王龍客看她之時,眼睛裡深深的眷戀。
她心裡卻是明白,那眷戀不屬於她,包括現在溫柔的愛撫着她的人,也不屬於她。不過,他們終有一天,都會是她的,那個死了的人,永遠得不到了......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將軍真是好福氣。”王龍客敲擊着鐵扇,站起身說道。
司空凌似乎並未被他的話取悅到,拉過懷中因羞澀而滿臉通紅的人兒,護在懷裡,讓王龍客正好對上她的臉頰,揚起下巴,居高的姿態看着他。
王龍客好像絲毫沒感覺到被挑釁,只是雙手抱臂,淡淡回視着被控制在男人懷裡的女子。九成像的容貌,光是氣質也像了個七七八八,她進來時那一句溫柔親切的“凌”喚的極爲熟捻,不知經過了多少艱辛訓練呢!
他心中大笑:王爺的心思,果然深遠,如此替身,非一朝一夕能尋得,安慶宗啊安慶宗,你睿智在前,奈何有王爺黃雀在後,你又當如何?
害了歆玥,何嘗不是害了自己!
王龍客再愚鈍也知道自己現在有多麼的礙眼,他清晨搗亂的這個角色已經扮演好了,也沒必要再裝下去了。
一個假冒的人,再怎麼,也不是真實的。
所以,他的弦月閣裡裝的是四位姿色超於歆玥的美人,而不是這個長期培訓出的“歆玥”。
司空凌非歆玥不可,而他王龍客曾經卻是非權利不可。
可是,王爺,您怎麼也漏算了一筆,歆玥沒有真正消失吧?
他們二人相視一笑,有史以來第一次,心照不宣。
王龍客撣了撣身上的衣服,不經意間掉落了什麼,司空凌見到落地之物的瞬間,王龍客已消失於眼前,留下一段餘音。
“溫香軟玉在懷,也莫忘了正事纔好,先行一步了!”
司空凌忽然丟開懷裡的女子,像丟棄一件垃圾一樣,用完了就扔了。俯身撿起,地上的東西——一個紅線串着的銀鈴鐺,像是閨中女子貼身佩戴之物。
在看清銀鈴上面刻着的字的瞬間,他冰冷的雙眸“噌”得竄起兩簇火苗,似是要燃盡眼光所到之處。
“砰......”他身側的桌椅頃刻間只剩下殘肢斷臂,“歆玥”不禁被眼前的一幕嚇到,顫抖着叫了一聲,司空凌緊緊攥着掌中刻了“歆玥”二字的銀鈴,似要噬人的妖魔,風一樣的消失在廳內。
連沐辰在背後聲聲疾呼都充耳不聞。
王龍客在馬背上遲疑了一刻,那些鬨鬧的聲音,似乎令他很是愉悅,他滿意的望了眼那個掛着望月閣的樓牌,策馬飛奔而去。
望月,望玥,司空凌,你就永遠只能遠遠的望着歆玥而已。
她,不會屬於你......
爲什麼,爲什麼。
司空凌狂奔中腦子裡只剩下這麼一個問題,爲什麼他送給歆玥的貼身飾物會在王龍客身上,她及笄那年,他親手爲她系在頸間。她說過,她會一直戴着,一直戴着身上。
爲什麼她愛王龍客,而不是他......
爲什麼他陪伴她十幾載,卻比不上她與王龍客的驚鴻一瞥......
爲什麼他身邊只是一個假冒的女人,而她真真正正陪在王龍客的身邊.......
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
范陽節度使府。
王龍客在正廳與安祿山議事時,有些呆傻的安慶緒,狹長的鳳眸眯起,有些大打趣的意味看着王龍客,“這,王公子的日子過的果然很滋潤啊。”
王龍客回他淺淺一笑,這日子也是拜你的父王所賜!
長椅上懶懶歪着的安祿山,嘴角的笑意十分濃烈,粗如牆柱的腿擱在侍女的肩膀上,白嫩纖細的手指將一顆一顆的葡萄喂入他口中,他有些泛黃的眼睛便一下子被吸引了去,抓住那女子柔弱的手就往自己長滿長鬚的嘴邊放去,侍女一下子便紅透了臉,嬌羞的低下了頭。
王龍客淡笑不語,安慶緒卻是捧腹大笑,直說些教人臉紅心跳的豔詞,安祿山也不予責備。只是看着王龍客,“明白了,玩玩也就過了,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說完又從那纖細的手指中銜了一顆圓潤的葡萄。
“是,屬下明白,多謝王爺美意。”王龍客理了理鬢髮,回道。
“司空淩統領到......”尖銳二人悠長的嗓音,劃破整個大廳的頂部,直落在殿內。
司空凌一陣風似的刮到王龍客身邊,單膝跪地,向安祿山請安。
安祿山的笑容頓時斂去了幾分,只見他長髮高高束起,一支紫檀木簪穿過,將髮髻固定在頭頂,刀刻般的面容緊緊繃着,雙眼如鷹銳利,死死盯着地面,似乎要看出一個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