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奇怪我爲什麼不殺了你?”司空凌雙手環抱在胸前,居高臨下看着他。
王龍客半跪在地上,一手按緊了胸前的傷口,猛然的咳了好幾口血,才緩緩吐出幾個字,“現在,你還殺不起我......只是,你會手下留情,我倒是很詫異!”
司空凌猛地抓住柵欄,雙手將欄杆弄得咯咯作響,他好討厭,他最討厭的便是他這副模樣,明明已經是狼狽的階下囚,卻怎麼也掩不住綽約的風姿。與他相比,自己永遠都比不上他的才智,他的家世,甚至在他的氣質之下,自己都被他完全掩蓋住!
司空凌怒氣正盛,命人將他帶了出來,捆綁在另一間囚室,似乎是最陰暗的地方,比之剛纔空氣更加污濁,呆久了會令人窒息,卻又有地方能夠透出空氣,其餘人在這裡留下一盞孤燈便退了出去,只剩下一個被綁在支架上的王龍客,一個站在刑具旁的司空凌。
司空凌帶着厚繭的手一一掠過桌上的一排排刑具,這些是什麼,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都不陌生,以前,經常是他們坐在椅子上喝茶,而聆聽着別人悽慘無比的哀嚎。如今,也是要倒過來的時候。
司空凌隨意拎起一根鐵鞭走到他身邊,將手肘放在他的胳膊上,王龍客睨了眼他手上帶着鐵鏽的鞭子,脣邊勾起嘲諷的弧度,“你也就剩這些方法了......”
司空凌恨不得將這裡所有的刑具都給他過一遍,讓他匍匐在自己腳下求饒,頃刻間揮手便是一鞭,除了帶出一片鮮血濺地的細微聲響,沒有任何其他聲音,他不信,他不信他會不痛,他會不求饒......
揚手便是第二鞭,卻突然衝進來的沐辰打斷,“報告將軍!”
司空凌狠戾的雙眼望向他,沉聲道:“誰讓你來的?!”
沐辰忍不住望了眼他身後的王龍客,立刻低下頭到他身邊稟告,“沒有找到.....找到歆玥。”
司空凌本就暴怒的情緒一聽到這個消息更加的激動,他信手扔了長鞭,回頭一把揪住王龍客的衣領,怒吼道:“她在哪裡?你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王龍客來不及思考,聽到沐辰沒有找到歆玥,便道不好,她必然是被別的人抓走了,司空凌沒有找到,那隻會是羊牧勞......
司空凌發瘋一般的跑了出去,剩下仍然被綁着的王龍客,和滿地滲出的鮮血,沐辰見司空凌走遠,立刻掏出手帕上前替他點了幾處大穴,再掏出手帕,替他捂住傷口。
王龍客忍着身上的疼痛,勉強擡起頭與沐辰對視,他如墨的長髮披散了下來,沾着血的髮絲黏在臉頰上,臉色早已褪成蒼白,他微弱的聲線貼在沐辰耳邊,“她....在哪裡?”
沐辰哀傷的眸子裡幾乎盛滿了晶瑩,“你還在想着她,你都不知道你會死在這裡嗎?”
他依舊虛弱的聲音,似乎下一刻就會湮滅,“她....在哪裡?如果,她落在......羊牧勞手裡,快去找何......叔。”
沐辰終於忍不住,淚珠順着左頰蜿蜒而下,他壓抑着沉痛告訴他,“她很安全,我把她放在附近,羊牧勞去找她的時候,已經把屋子燒了,司空凌不會知道的,這時候何叔應該已經找到她了
。”
王龍客釋然一笑,便不再說話,他已經用盡了力氣,沐辰雙手輕輕放在他胸前,王龍客擡起頭,感覺到胸前一股暖流進入,身上也有了些變化,他掙扎着對沐辰說道:“撤手!不必在我身上浪費你的內力......”
沐辰依舊平穩的向他輸送內息,直到他面容開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色,沐辰體內氣血翻涌,倒退幾步,倒在地上,他很快從地上爬起來,落荒而逃。
王龍客來不及叫住他,他知道,他牽動內息,加快了毒發的速度,他明明叫何叔給了他長久抑制毒素的藥,他還是倔強的不肯服下......
他看着沐辰遠去的背影,無奈的垂下眼瞼,是他,害了他......現在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該怎麼去保護他,還有即將被抓回來的燕羽,他該怎麼辦?!
司空凌發瘋一般的奔到王宅,在院內不停的搜尋,他不熟悉這個宅院,只能毫無頭緒的亂竄,他不相信歆玥會出事,他不願意相信......他找到天色微明,東邊已經吐白,他站在一處已經燒焦的地方良久。
沐辰拖着疲憊的身子找到司空凌的時候,他跌坐在一片灰燼旁,他回頭看向他,那眼神裡無助,像個迷失了道路的孩子,他無助的告訴沐辰,“我沒有找到她,她出事了!我還是不在她身邊,像小時候一樣,我沒有保護好她......”
沐辰看着他心痛的模樣,不知爲何,自己的左胸處也會糾作一團,這麼多年,他像是鐵打一樣的堅強,只有在歆玥出事的時候,他的臉上纔會出現這樣明顯的讓人一眼看透的神情。他上前握住他不斷顫抖的肩頭,卻說不出一句安慰他的話,他不能告訴他,歆玥是安全的。
司空凌忽然大笑道:“哈哈哈......我殺不了仇人,連她都沒有保護好!我爲什麼這麼沒用......我爲什麼這麼沒用!”
三日後。
羊牧勞滿意的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王燕羽,安慶緒則是急不可耐的握住王燕羽的手,生怕她再跑了,王燕羽忍住想一拳揮過去打死安慶緒的衝動,看向羊牧勞,“我來了,我哥呢?”
羊牧勞‘啪’的一聲打開他手上的鐵扇,輕輕晃道:“三日後大婚,你自然會見到他。”
待王燕羽被帶下去之後,便有一身着黑衣之人悄悄進了來,向羊牧勞下跪請禮,羊牧勞慵懶的靠在椅背上,“抓到那個叫歆玥的女人,隨你處置。”
地上跪伏的精精兒緩緩地擡起頭,揩去額上的一層冷汗,他戰戰兢兢的說道:“回稟先生,小人......去的時候歆玥已經不見了。”羊牧勞黑帽下狠戾的眼神露出,靜靜兒立刻低下了頭,“不過小人已經將房屋燒燬,沒有留下一點線索,不會讓司空凌知道的!”
羊牧勞不停的把玩着手裡的鐵扇,“你在王龍客身邊多年,他會把歆玥藏到哪裡,去找!一定不能讓司空凌先找到她,她若搗亂,殺了她!”
精精兒猛地擡頭,答道:“是....是
!”他轉身本欲離去,卻又折回,小聲向他詢問道:“先生,聽說那王龍客被司空凌帶走了?如此一來......”
王龍客丟開扇子,“如此一來,你擔心王龍客會見不到她妹妹成親的場景?”
精精兒提醒道:“屬下擔心王龍客會藉此逃脫?”羊牧勞嗤之以鼻,“你還擔心司空凌會放了他?哈哈哈......”
精精兒猶豫半晌,最終還是說了出來,“司空凌早想殺了王龍客,屬下倒是擔心司空凌手下的沐辰,他似乎跟王龍客.....交情匪淺。”
羊牧勞聽精精兒如此一說,便讓他將所見所聞悉數抱來,他立刻讓人去通知司空凌,並自己去了關押王龍客的牢房。
王龍客聽到有腳步聲漸行漸近,慵懶的撐起眼皮,看清來人之後,倒是驚訝了一番,羊牧勞卻二話不說,一隻鐵爪按上他的手臂,繼而大笑道:“在這裡,還有人爲你療傷,王公子果然不容小覷。”
王龍客心下一驚,他已經知道了沐辰,他會殺了他的,他面上卻出奇的鎮定,不與他說話。直接接踵而來的司空凌身後帶着氣喘吁吁的沐辰,他的眼中現出驚慌的神色。司空凌本就怒氣衝衝的趕來找羊牧勞,沒想到他卻叫自己來這裡,他正準備開口之際,羊牧勞已經快速出手,向他抓來,他輕易地閃躲之後,才發覺不對勁,轉身一看到沐辰倒在血泊中,羊牧勞的鐵爪貫穿了他的肩胛,血液爭先恐後的噴薄而出,他另一隻手正要朝他的另一邊抓去。
王龍客大喊一聲,“不要!”他身體一動牽動了周身的鐵索,叮噹作響,好不容易流血止住的傷口也因爲他的大力而崩裂開來,他忍不住低下了頭。
司空凌撿起身旁的鐵鞭就向羊牧勞揮去,羊牧勞鐵爪一揮,那鞭子便在他面前斷裂開來,變成一塊一塊的碎鐵,司空凌厲聲呵斥道:“羊牧勞,你傷我手下,想幹什麼?!”
羊牧勞雙手放在腰間,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沐辰,留下一句話便走了出去,“你自己問他就知道了。”
司空凌抱起地上的沐辰,他的面色越來越差,他連點了他肩胛附近的穴道,隨意從身上撕下一大塊衣料替他簡單包裹起來,沐辰眼神掠過王龍客,他微弱的聲音傳來,“是我背叛你,我是王龍客的......”
“閉嘴!省着你的力氣活命!”司空凌急得滿臉大汗,他根本不想去思考他是誰的人,他做了什麼,他只想救他,他不想讓他死,他是他爲數不多的可以說上話的人,也是他爲數不多的在乎的人......
他不顧身後王龍客盯着他的眼神,把沐辰背上肩頭,便走了出去,卻沒有注意到沐辰另一隻手從懷中掏出了一樣東西,向後扔去。
王龍客看着他們走遠的背影,眼神才緩緩落到地上,剛纔沐辰扔下東西時遞給他的眼神,那是一方繡帕,潔白的素錦帕上染着沐辰剛剛流下殷紅的血液,微弱的燈光下,可以看見繡帕上的圖案,是一串珠鏈,顆顆飽滿圓潤的珠身,雖是繡帕,卻隱隱也能看到,波光流轉的華彩。若他不知道這是歆玥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恐怕也要以爲是出自哪位技藝高超的繡娘之手。
那日她藏起未繡好的手帕,賭氣的說不是給他的,卻在他最難過的時候,給了他最好的安慰,她的平安,她和小公子都很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