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無罪釋放,穆婉秋滿心歡喜,她想衝黎君笑,一咧嘴,眼淚竟撲簌簌落了下來,“別哭,阿秋已經沒事了。”黎君伸手給她擦眼淚。
“我是高興……”穆婉秋終於笑出來,隻眼淚還止不住撲簌簌地往外流。
看着她帶淚的笑臉,黎君心一陣抽搐,二話不說,他彎腰將穆婉秋打橫抱起。
雙腳猛懸了空,穆婉秋啊的一聲驚叫,聽到堂上傳來一陣抽氣聲,穆婉秋臉色一陣漲熱,掙扎着要下來,“……黎大哥快放開我,這裡是公堂,大家都看着呢。”低低的語氣帶着絲哀求。
沒言語,黎君只把她抱的更緊,邁開大步向外走去。
知道他是再不肯放下自己了,穆婉秋索性將臉埋在黎君懷裡做起了鴕鳥,彷彿只要看不到她的臉,外面的人就不知道黎君懷裡抱着的是她。
直直地看着穆婉秋小鳥依人地蜷縮在黎君懷裡,阮鈺臉色漸漸地變得慘白,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鼓了起來。
瞧見黎君如珍似寶地抱着穆婉秋大步走出公堂,外面的喧囂頓時一空,圍觀的衆人都錯愕地睜大了眼,目光隨着黎君的腳步一步一步向前移動,不自覺地給閃開了一條路,直看着黎君抱穆婉秋上了馬車,人羣才嘩的一聲,沸騰起來。
原來傳聞都是真,黎家大公子是真的把白大師寵上了天!
墨雪早等在白府門口,一瞧見穆婉秋的馬車停下,就衝了上來。
“小姐可算回來了,奴婢擔心死了……”上下打量着一身囚服明顯瘦了一圈的穆婉秋,墨雪眼淚開閘的洪水般嘩嘩地往外淌,“都是黎公子非讓奴婢在府裡等,要給你準備湯水飯菜,奴婢……”話沒說完,見黎君走過來。墨雪忙閉了嘴。
自從穆婉秋入獄,白府和柏葉坊的生意都是黎君打理照應,沒了穆婉秋撐腰,這一個多月下來。墨雪也是真心地折服了,對黎君是又敬又怕。
“好了,好了……”對上她一臉憔悴,穆婉秋心也酸酸的,強笑道,“快去準備熱水,我得好好洗洗。”
牢房雖然被黎君佈置的舒服。可畢竟是牢房,鐵門鐵窗通透,幾十雙眼睛盯着裡面,洗澡卻是不方便的,被囚了近兩個月,穆婉秋也只能偶爾躲在牀裡擦擦身子。
“奴婢早就準備好了……”墨雪點點頭,“黎公子還讓準備了柚子葉,辟邪的!”
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穆婉秋懨懨欲睡,換上一身清爽的便服,準備好好睡一覺。獄中的一個多月,她可是沒睡過一個囫圇覺。
一推東屋的門,穆婉秋不覺怔住,黎君正斜倚在靠窗的藤椅上睡着了。
他怎麼還沒走?
腳步頓了下,穆婉秋隨即輕輕關上門,躡手躡腳地來到黎君身邊,靜靜地看着這張睡夢中安詳的臉,清俊的下巴微微有些尖削,他瘦了,瘦的顴骨都突了出來。直看得穆婉秋一陣心酸,這一個月來,他除了要處理黎記和柏葉坊事物,幾乎夜夜都去陪她,雖然見不到,可她每夜靜靜地站在牢窗下。感覺到窗外有他的氣息,她的心便安寧。
她坐牢的這些日子,他一定也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吧?現在,他終於可以安心地睡一會了。
不忍叫醒他,穆婉秋悄悄拿出一條薄毯給黎君蓋在身上,轉身坐在一邊靜靜地守着他,這一刻,連穆婉秋自己都沒發現,她看向他的目光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專注,專注的彷彿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小姐……”沉寂中,墨雪推門進來。
“噓……”穆婉秋忙把手壓在脣上,示意她禁聲。
見黎君睡着了,墨雪吐吐舌頭。
黎君已經睜開眼睛。
迷濛中瞧見穆婉秋正滿眼柔情地看着他,墨玉般的長髮用一條粉紅的毛巾纏着,慵懶地挽在頭頂,額頭的劉海隱然還帶着幾顆水珠,白嫩的肌膚如陶瓷一般細滑,儼然一朵垂露的菱花,清靈中帶着股如玉的風華,以爲還在夢中,他朦朦朧朧地伸手去抱,“阿秋……”聲音低糜纏綿,在夢中,他見得最多的就是這雙溫柔的眼。
穆婉秋已站起身來,“黎大哥醒了……”
“黎公子,小姐……”墨雪邁步走進來。
聽到墨雪的聲音,黎君的手下意識地停在空中,人也完全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竟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忙坐直了身子,嘴裡道,“阿秋進來一會了?我竟睡着了。”
“我剛進來,黎大哥這些日子也累壞了……”?穆婉秋臉色微微發紅。
“茶涼了,我去換一壺來……”墨雪把手裡的乾毛巾搭在椅背上,伸手端起桌上的茶壺。
指揮丫鬟收拾了浴室,墨雪本想進來給穆婉秋擦頭髮的,感覺屋裡春意盪漾,忙找了個藉口躲出去。
在古代,女子未婚失身是大事,是要被族裡浸豬籠的,這個墨雪不是不知。
可是,見識了黎君對她家小姐的癡心,墨雪真心希望他們這一對璧人能有個好結果。面對穆婉秋的執拗,墨雪直恨不能讓黎君霸王硬上弓強要了穆婉秋,她相信,一旦穆婉秋有了身孕,一定會乖乖地披上嫁衣。
“再準備些飯菜端上來……”儼然是這裡的主人,黎君衝墨雪的背影吩咐道,回頭看着穆婉秋,“阿秋早餓了吧?”
“……我中午在牢裡吃過了。”穆婉秋搖搖頭,看着黎君瘦削的臉頰,心裡有些不捨,還是硬着心腸說道,“我已經沒事了,黎大哥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還不戌時呢,我在這兒吃完飯再走……”黎君笑道,“父親母親原本要安排家宴給你壓驚的,是我怕你太辛苦,改到明天了。”
“讓黎老爺惦記了,我原該登門去拜見的……”聽了這話,穆婉秋有些過意不去,“要不……”她擡頭看着黎君,“黎大哥先等我一會兒,我收拾一下,隨你一起過去拜見老爺。”
這以後,黎君的父母都拿她當親姑娘看,倒讓穆婉秋爲自己幾次欺詐黎老爺生出一絲愧疚。
“不用,阿秋今日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去也一樣的……”黎君搖搖頭,又調侃道,“父親什麼都沒準備,你去了,倒讓父親發窘。”
說着話,見穆婉秋還站着,就起身將她按在梳妝檯上,拿起墨雪先前搭在椅子上的毛巾給她擦頭髮。
被他突然的動做嚇了一跳,穆婉秋騰地要站起來,“黎大哥快放下,讓雪兒來就好……”張嘴要喊墨雪,被黎君一把按住,道,“她去備飯了。”說着話,餘光瞧見門口沒人,就貼着穆婉秋的耳朵低聲說道,“……阿秋今日沒易容,真美。”略帶磁性的聲音低軟軟的,脣邊呼出的氣息直讓穆婉秋心一陣亂顫,她臉色一紅,擡手給了黎君一拳,“再胡言亂語,看我還理你!”
黎君哈哈大笑,卻不敢再亂說話,只彎腰認真地給她擦頭髮。
一個站着,一個坐在,兩人身體間是有距離的,可映入穆婉秋眼前的梳妝鏡裡,卻是一副相偎相依的模樣,直讓穆婉秋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彷彿他們已這樣過了好些年,無數個朝朝暮暮,他爲她解去雲鬢,爲她將青絲挽起,如此相偎相依,相濡以沫,彼此的熟稔就像自己掌中的紋,清晰地印在掌中,刻在心中,揮之,不去。
“……我那畫像是被英王貼了封印的,黎大哥是怎麼換了?”沉寂中,穆婉秋開口問道,聲音低軟,隱隱帶了一絲連她自己的沒發現的纏綿。
身爲畫師,梅伯也是極有風骨的一個人,他和父親是莫逆之交,黎君能求動他仿一幅畫像不難,難的是黎君怎麼竟能弄到英王的印鑑?
正擦着專注,沒提防穆婉秋問這個,黎君手頓了下,他低頭想了想,開口說道,“早年我就在英王身邊按插了一個密碟,我給他唯一的任務就是一心一意地取信英王,不竊取情報,不傳遞消息,不和我的人聯繫,只等英王倒臺之時再動用他,給英王致命一擊。”
“黎大哥提前動用了他?”身子僵了下,穆婉秋驀然轉過頭。
“嗯……”黎君點點頭。
“那就是說,這次他的身份很可能被暴露了?”
“英王身邊能竊取到印鑑的人屈指可數,相信朱春的情報一傳回安康,以英王的精明他一定會暴露,我已讓他撤離了。”
可是,現在英王還沒倒!
就這麼毀了早年埋下的一顆棋子,怕是這次連黎君的整個計劃都打亂了,想到這些,穆婉秋一陣內疚,“……都是我拖了黎大哥的後腿。”聲音裡帶着股明顯的自責。
“沒事的,太子復出了,我們已經不是孤軍奮戰。”?不過是一枚英王事敗後隨時可以報告他行蹤應外合抓捕他的暗棋,就算損失了,也不過是讓英王多活幾日罷了,相信有太子在,英王是絕跑不掉的。
倒是穆婉秋,她在牢中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是煎熬。動用多年埋藏在英王身邊好容易才取得他信任的暗棋,黎君從來沒有悔過。
一邊換了條毛巾繼續擦着她的秀髮,黎君嘴裡安慰道,復又神色一暗,“是我早該想到阿秋仿檀香的事兒一宣揚出去,就會有人懷疑到你是魏氏的弟子,懷疑到你是穆相之後……”?穆婉秋在牢裡的這一個月來,他寢食難安,夜夜都在自責自己的這個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