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簡直是場揮之不去的噩夢, 午夜夢迴時一直纏着樑影,驚醒時發現衣衫浸溼,卻沒了睡意, 坐在牀頭抱着膝蓋, 口中一直數着數度過綿長的夜晚。
那六個人的身影在陰暗的角落, 在樑影的眼前不懷好意的笑着, 六張可憎的面孔, 骯髒的六雙手,噁心的話語一直在她耳邊迴盪。
嘴巴被黑膠帶緊緊粘住,求救聲被化爲一陣陣嗚嗚聲, 聽起來是那麼的絕望。
雙手被麻繩緊緊地捆着,樑影在掙扎, 不斷地搖頭, 眼中充滿哀求, 表情驚恐不安,卻又不相信命運地扭轉着手腕, 彷彿是要掙脫束縛,無奈麻繩上沾染了血跡,依舊沒有掙脫出來。
被膠帶粘住的嘴發出‘嗚嗚’聲,似是求救,似是哀求……
忽地, 樑影放棄了掙扎, 眼神空洞地望着一角, 呆呆愣愣的木然表情, 臉色在黑暗中越發的蒼白無力。
眼前六個身影來回替換着, 動作兇狠,只顧抒發自己的快意, 也不在意樑影的‘安分’。
那夜連續持續了七個多小時,這七個多小時裡樑影感覺全身痛,心痛,哪裡都在痛,痛得她幾乎失去知覺,暈了過去。
早上五點,有人發現了躺在角落裡奄奄一息的樑影,那人目光不可置信,趕緊撥打120,而後迅速將身上的黑色西裝外套包裹住她的全身。
急救車很快到達,醫生護士將她擡到急救車上,送至醫院。
那天,她因下.體重度撕裂,大量出血,必須切除子宮,從此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那天,媽媽因受刺激,心臟病發,死在了手術臺上。
那天,爸爸得知消息情緒激動,在來醫院的路上發生車禍,搶救無效,告知死亡。
那天,樑影成了孤兒,無處可去的孤兒。
伊檬不敢相信地望着目光淡漠望着窗外的樑影,這麼殘忍的事情居然全部發生在如今看起來無所畏懼的樑姐身上。
切除子宮,代表着從此往後都不能生育,懷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看着樑影冷然的眼眸滑落一行清淚,但目光卻是平靜得很。
“樑姐……”伊檬不知該如何開口去安慰她,只能握着她的手將暖意傳給她,使之不再冰冷。
樑影回頭,朝伊檬笑了笑,笑容有着歲月沉澱的滄桑,她說:“伊檬,過了十年,我早已學會放下忘記,過去記憶沉痛,給以毀滅性的打擊,被迫在一夜之間長大,現在想起十年前所發生的事,都覺得恍如隔世。”
之前只要想想十年前那三天的事情,都覺得痛得難以呼吸,不敢深想,不敢回憶。
可如今,面對過去沉痛的記憶,心中只有平靜,說出來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眼角也沒有淚水。
呵,樑影低眸笑了,時間真是療傷的好藥材,也十分慶幸有人帶着她離開深淵,擺脫深淵。
下午五點,殷政誠從公司回來,看到樑影安然無恙地坐在沙發上,心裡的石頭驀然落地。
還好她沒消失,離開。
看到殷政誠回來,知道他已將所有事情都搞定了,與樑影告別後,這纔開車返回公寓。
在路上,伊檬接到了楊樂涵的電話。
接通後楊樂涵的第一句話便是:“伊檬,現在有沒有空?出來喝杯咖啡?”
伊檬說:“好……”
正好她也有些許多疑惑,需要有個人解答。
來到約定的咖啡店,楊樂涵早已在那裡坐着,面前放着一杯咖啡。
伊檬走過去坐在她對面,歉意地說:“對不起,來晚了。”
楊樂涵輕扯紅脣:“沒關係,我也是剛來。”
向服務員要了杯紅茶,伊檬垂眸飲了一口,便放在一邊不再碰了。
她現在完全喝不下去紅茶飲料了。
伊檬擡眸看向楊樂涵,只見她呆呆地望着她手邊的紅茶,在出神。
她說:“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楊樂涵收回目光,望向伊檬,“你知道南柯要回A市了嗎?”
伊檬好看的眸子緊緊鎖着楊樂涵,抿緊了脣,手指捏緊了手提包,淡淡地問:“什麼時候?”
楊樂涵輕笑:“就在這幾天吧,我也不太清楚,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爲你做了很多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付出,你不該傷他的心。”
伊檬落寞地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在矯情?”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伊檬說:“你和南柯在大一的時候在一起過?”
南柯一直在強調他和楊樂涵沒什麼,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她很相信他的話,南柯不是喜歡撒謊的男人,他說和楊樂涵只是朋友,那麼就是朋友。
可是儘管如此她還是有疑惑,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那時可是她親耳聽到的,甚至看見楊樂涵吻南柯了,而南柯也沒有拒絕。
楊樂涵一怔:“我們……沒有在一起過。”忽而有什麼在腦中閃過,神色變得錯愕。
伊檬沒有錯過她一閃而過的錯愕,眼神直直地望着她,聲音清淡:“是嗎?”
“大一五一勞動節期間,我來過B市,在和舍友逛旅遊景點時,正好遇見了你和南柯。”
假期間,無意聽到南柯和一位女生走的很近,好像已經是男女朋友。
伊檬當時聽到覺得驚訝錯愕,想打電話問他。
拿起手機卻又放下,忽然覺得她用什麼身份來問他?同學?朋友?
好像真的沒有什麼立場。
最終的最終,那通電話還是沒有打出去,然後便和舍友坐火車到B市旅遊。
在逛古街的時候,人來人往的特別多,兩邊各種小吃,各種商鋪,都很吸引人的。
當時她在炸串商鋪面前站着的時候,看見不遠處南柯和一位女生在一起,而那位女生姿態親密地挽着他的胳膊,時不時還耳語一番,可以看得出南柯眼裡的寵溺與無可奈何。
在遠處看着他們,伊檬一直在心裡告訴自己他們沒有關係,或許是好朋友,或許是親戚。
但是天不從人願,在他們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清晰地聽見那女生對南柯說的那句話,那句話她想她永遠都忘不了。
那女生說,南柯,作爲我的男朋友,你今天一定要爲我馬首是瞻,今天的生日一定要讓我覺得難忘。
那時伊檬的耳朵裡都是嗡嗡聲,南柯是怎麼回答的,她沒聽見,只是看着他側臉眼含笑意,說出的那個字是“好”。
那個‘好’字,證明他對那女生說出的話的默許。
那個‘好’字,輕易簡單地擊碎了她心中的期望。
聽到伊檬的言語,楊樂涵臉色變得蒼白,忽而落寞地笑了。
突然想起大一下學期,她出了一場車禍,爲了救南柯,但好在當時那輛車緊急剎車,她的傷勢也就沒有很重。
修養一星期後便沒事了,但南柯心懷愧疚,正好她的生日快到了,他想着買什麼禮物給她,他不知道只好去問她。
她當時說,南柯,我的禮物很簡單,就看你給不給了。
南柯說,什麼禮物?
她笑着說,當我的男朋友啊。
她性格直接,說話一向直來直去,不喜歡繞彎子,而她就這樣對南柯表白了。
她的心一直是七上八下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南柯。
當時南柯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良久才說,對不起,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就已經知道她想表達的意思了,她笑看着他說,沒關係南柯,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可以不可以答應我,在我生日那天做我一天男朋友,到古街吃喝玩樂,以此緩解我被拒的哀傷心情?
南柯很乾脆的搖頭,我想我不能答應做你一天男朋友,不過我可以陪你去古街,所有費用我來掏。
她想或許這樣是很好的結果了吧,想也知道南柯是不可能答應做她男朋友的,一天也不行。
生日那天她玩得很高興,很快樂,從未有過的。
在大學時她在南柯手機裡見過伊檬的照片,就連韓易辰他們也說她和伊檬從側臉看起來,尤其相似。
那天,她和南柯從伊檬身邊擦肩而過,伊檬頭上戴着鴨舌帽,低着頭,走了幾步,她發現有人在盯着她看,回頭望去卻發現了照片上的女生,伊檬。
而她忙收回視線,那時她是存了私心的,心頭頓時閃過一個邪惡的念頭,故意對南柯說出那句話,聲音大小她知道伊檬肯定能聽見的。
然後在伊檬的注視下,兀自拉着南柯朝另一個街道走去。
她不知道她這句話會帶給他們這麼大的誤會,她當時自私地只想着生日這天,不想出什麼差錯,如果讓南柯發現伊檬在這裡,南柯必定會扔下她,和伊檬一同離去。
她卻沒想到正因爲她這句話,讓南柯僅僅用了兩年把大學修完,進而出國留學,而伊檬輕信她那番話,沒有找南柯證實。
聽完楊樂涵的解釋,伊檬卻笑了,笑中有淚,命運真是給他們開了這麼大的玩笑,饒了這麼大的彎子。
“楊樂涵,我當時聽到你那句話,我還有什麼勇氣去問他。”
她生來勇氣就不多,唯一的勇氣就放在默默追尋趕上南柯的腳步上了。
對於天之驕子般的南柯,她本身就自卑,因爲自卑纔會錯失。
伊檬沒有楊樂涵那樣的果斷直接,家世雄厚的楊樂涵和南柯一樣,目標明確,敢於面對,敢於向南柯表白。
平庸的伊檬自然也不敢將表白說出口,她怕連朋友都沒得做,下次見面變得尷尬而已,又因爲周巖芳來S市找她,表明立場說不要她去打擾南柯,造成困擾。
那時她通過周巖芳的話得知,南柯心裡也是有她的,可是她卻不能對他說出自己的心意,只能埋在心裡,卻不曾想他在B市會遇到一位比她好千倍萬倍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