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深宮行宴,風波又起
淡淡的兩個字出口,本來看到這馬車就心生懷疑的顧中正和公孫墨更是瞬間便確定了馬車之中的人是誰,公孫墨深重的眸光落在顧雲曦的身上,卻發現背對着他的人此刻似乎愣在了當地。
万俟宸到底還是走了出來,在他的腳邊是牙口森森卻未有暴戾的楚衣,万俟宸下得馬車對着公孫墨和顧中正微微一福,“王爺,相爺。”
顧中正瞬時將興味的眸光落在了顧雲曦和万俟宸之間,順帶着瞟了一眼身邊的公孫墨,那一雙眯着的眸子裡亮光一閃,一瞬間有太多的權衡滑過。
公孫墨雙眸微眯的對上萬俟宸的眸子,一個冷峻肅然,一個深不可測,“真沒想到送雲曦回來的是楚殿下。”
万俟宸自然嘴角一勾,隨意的看顧雲曦一眼朝着公孫墨二人點點頭,“路上偶遇到二小姐便將其送了回來,既然王爺在此万俟不敢打擾,這就先告辭了。”
顧中正點點頭,“多謝楚殿下,慢走。”
万俟宸微微頷首轉身準備上馬車,可是腿邊卻跟了一個小傢伙,他低頭一看,楚衣似乎有些不捨的磨蹭着他的衣袍下襬,他嘴角一勾看向顧雲曦,卻發現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顧雲曦此刻正在用一種讓他心驚的眸光看着他。
万俟宸心中抽緊面上卻是分毫的異樣都沒有,他眸光淡淡,“早就聽說二小姐有超與常人的厲害能將兇殘至極的雪狼都馴服,今日一見傳言果然不假。”
這聲音冷硬有禮,如同一把刀子將顧雲曦心中生出的疑問藤蔓盡數隔斷,她回神輕聲一喚楚衣,小狼崽子當下便朝着她跑了過來,顧雲曦對着万俟宸一福,“今日多謝殿下,恕雲曦不遠送。”
万俟宸轉身矮身進了馬車,車輪滾動的那一剎顧雲曦分明看到楚衣眸光直直的追隨了那馬車許遠,她微微定神,轉過身來看公孫墨,“多謝王爺送楚衣回來,如果王爺方便的話,還請再次進府,雲曦有事要與王爺說。”
公孫墨瞧見顧雲曦眸子裡滿是深沉,而他剛剛進了宮也需要跟她做一些交代,當即點了點頭,顧雲曦領着楚衣進府,公孫墨跟在她身邊,身後的顧中正看着相攜而去的二人眸中幾抹猶豫之色一閃,微微一愣也跟了上去。
碎月軒之中,顧雲曦還是等不及的問出了口,“王爺今日進宮之後皇上知道了這件事反應如何?”
公孫墨本就是要告訴她這件事的,當下便開口道,“父皇聽聞當年在逃的人被抓當然下的是斬刑的命令,後來我說當年易家女兒既然能逃走必然是有幫手,而易家早年間在軍中人脈頗多,我們不如先把她收押起來,若是能將當年的包庇之人查出來一網打盡纔可永除後患,父皇一聽之下倒覺得十分有道理,當時便準了。”
顧雲曦眉頭一皺似有疑問,公孫墨好像知道她要問什麼,“年底的這段時日刑部手頭的卷宗堆積如山根本沒有時間來查這一件二十年前的案子,父皇宣於永進宮的時候他也是以這個理由來回稟的,最終,父皇下令將洛夫人收監在天牢等新年之後再着手查處,稍後我們只要能儘可能的拖延時間爲易家翻案,洛夫人至少不會性命有礙。”
顧雲曦心中鬆一口氣,至少不是最壞的結局,只要給她時間,不管用什麼法子都有辦法救她出來,顧雲曦微微沉吟一瞬看着公孫墨定定開口,“王爺,此前說的有關於爲易興一家翻案的計劃您覺得成功的機會大概有多少?”
公孫墨聽她如此一問禁不住眉頭皺起,幾瞬的靜默之後顧雲曦看着他的樣子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她眸色鄭重,“雲曦知道這件事十分有難度,王爺一旦提出翻案,這件二十年前的陳年舊事就會被翻出來,再加上這件事是皇上當時親自主審的,要讓他承認當年是他錯了只怕比什麼都難,更重要的是以皇上的性子一定會將王爺陷入不利之地,所以雲曦想,既然孃親現在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我們就不需冒這樣的風險,雲曦相信王爺最後一定能榮登大寶,雲曦願意等到王爺爲易家翻案的那一天。”
公孫墨十分意外顧雲曦說的這番話,他眸色幽深的看着顧雲曦,“雲曦,你說此話可是當真?”
顧雲曦點點頭,“自然當真。”
公孫墨擰着眉頭轉身來回走動幾步,片刻再次回過身來看着顧雲曦,“雲曦,我會讓你知道你相信本王一定沒有錯,洛夫人雖然現在被關進了天牢看守更加森嚴,但是我一定能保證洛夫人不會受什麼苦頭,再給我一點時間。”
顧雲曦深吸一口氣,面上的愁色消散幾分,“雲曦相信王爺。”
公孫墨心中大石落定,又覺得顧雲曦十分爲他着想心中自然愉悅,然而一想到剛纔在相府門口的情景,他的眉頭卻是不自覺地沉了下來。
“怎麼會遇見楚殿下?”
顧雲曦眉頭一擡,“回來的時候在街上遇見的。”
“怎麼去了這麼久?”
顧雲曦一嘆低下身子去逗弄楚衣,公孫墨一時之間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她聲音淡淡的道,“雲曦當時正在爲到底要不要爲孃親翻案的事情糾結,便讓殿下帶着我在城中轉了幾圈,所以就回來晚了。”
公孫墨一聽到是沒怎麼接話,這廂顧中正卻是到了碎月軒,他進門朝着公孫墨點點頭,隨後便眸光微沉的看着顧雲曦,“雲曦,你去了牢裡見她,她怎麼說?”
顧雲曦一愣,此時此刻的她不知道該用何種心態來面對這根本和這個身體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似乎想了想,她淡淡開口,“孃親只說她的確是易家的女兒,其他的還沒來得及說太子就到了。”
顧中正自然已經知道了公孫長卿也去了大牢的事,當下點點頭,眸光深沉的道,“雲曦,既然有王爺在,你就不必擔心,這件事事關重大,一時之間根本急不來。”
顧雲曦眸光之內諷刺笑意一閃,卻只淡淡的道,“雲曦明白。”
這廂顧中正看一眼顧雲曦再看一眼公孫墨,有些微的遲疑,“雲曦,雪兒是一時不知事才釀成大錯,你不要怪她,她——”
“父親請放心。”顧雲曦站起身來,嘴角的笑意分外的真誠,“父親不必擔心,既然孃親一時無性命之憂我也不會與姐姐計較的,再說,姐姐以後就是德王妃,在雲曦之上,雲曦既然忠於王爺自然也會忠於姐姐,父親,你說這樣對不對?”
顧中正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而一旁的公孫墨卻是一言不發渾身冷氣肆意,他擦擦額上冒出的冷汗,“對,雲曦說的對——”
万俟宸的馬車停在“楚侯府”的時候他不經意的看了一眼府門之前的牌匾,這所他住了快十年的院子,依舊如多年之前一樣軒昂氣派,他面色冷漠的低頭進門,看門的衛叔見他回來了趕忙迎上來,“主子怎麼去了這麼久?”
万俟宸嘴角抿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衛叔看他這樣和跟在他身後的慕言對視一眼,後者眉間染着一抹無奈之色,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進了屋子迎面撲來的便是暖融融的熱氣,屋內角落裡的墨蘭已經全部換成了鳶尾蘭,淡淡的蘭香飄散在屋子裡,沖淡了龍涎香的味道,万俟宸脫下墨色的大氅直直的坐在窗邊,腦海之中還是顧雲曦的眼神,那樣的眼神實在太過厲害,好似洞悉了這森冷寒冬之中的全部未知,他微微一嘆,端起慕言遞上來的熱場輕輕一抿。
“讓你查的事如何了?”
慕言聞言一頓,看看站在門口的衛叔一眼上前一步,“主子讓查的女子正是二十年前因貪腐軍餉被判處誅三族的左將軍易興之女,當年在行刑之前逃走,後來刑部追查無果一直將其列入逃犯一列,這一次表面上看是她流落道楚徽班參加成王宴會的時候被發現而後被抓,但是其實她此前根本就沒有在楚徽班出現過,我們的人剛從楚徽班的口中得到這消息,楚徽班的人就全部逃的逃散的散消失無蹤了。”
万俟宸閉目聽着,眉頭時而一皺,慕言微微一頓繼續道,“顧二小姐說那女子是她的孃親,我們的人也查了,顧中正現在其實有三位妻房在府中,一位側夫人此前是他已經過逝的正式髮妻身邊的婢女,在府中管事,還有一位姨娘是京中的商戶人家的女兒,現在爲他生了一個兒子,另有一個這麼多年來外間的人只知道大概有這麼個人,卻從來不知道她的名字相貌,甚至在顧家的家譜上都難以找到,想必就是顧二小姐的娘了。”
“當年的易家小姐逃跑之後全國上下都對其進行了通緝,可是最後還是一無所獲,我們的人費盡周折的查了,最後只查到她出了燕京往南去,具體到了哪裡又怎麼回到了燕京又是如何進的相府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万俟宸微閉着的眸子緩緩睜開,畢竟只有一晚上,這些已經夠多了,“繼續查下去。”
慕言點頭應是,這邊万俟宸卻又問道,“這個月怎麼沒有那邊的消息?”
慕言眉頭一皺,“這個慕言也不知道,送消息的說可能是因爲大公子在這裡的緣故,有時候路上也會耽誤那麼一陣子,請主子再等幾天。”
万俟宸只覺得有些不安,卻又不知道到底是哪裡不對,站在門口的衛叔看慕言一眼,眸色讚賞的點了點頭,似乎是思量了一番,万俟宸對着慕言道,“去告訴大哥,他在這裡待的也夠久了,既然都疏通好了現在可以準備準備回去了,明年一年有很多事要做,他得在父皇身邊纔好些。”
慕言點點頭,上前爲他再添一杯茶,“只怕大公子擔心主子你不願意回去,聽說家裡現如今已經不必以往了,今年公子的‘璇璣譜’送回去皇上已經大力推行,主子新選上來的朝臣都十分推崇主子的政令,皇上吩咐下去的事情都做的極好,果然都是有爲賢臣,能隔了這千山萬水慧眼識人,這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主子一人。”
万俟宸淡淡看慕言一眼,“倒不知道你這般多話。”
慕言淡淡一笑,万俟宸卻是微微一嘆,“算一算時間過得真是快,你們跟我這麼多年只怕也想家的狠了,只可惜,現在我們還不能着急。”
慕言眉頭一皺,煞有其事的道,“只是想念大楚的冬日豔陽天。”
万俟宸轉頭看向窗外,大燕的冬日是這麼的冷這麼的陰霾,他的眸光恍然之間變得十分悠遠,大楚的冬日從來沒有這麼冷這麼長,那裡常常有暖暖的冬陽,即便是將蘭花放在院子裡也能養的很好。
——
寒風呼嘯而過,天邊的雲層越壓越低,眼看着又一場風雪要落下來了。
顧雲曦裹緊了身上的雪色大裘,眉頭直向着皇城的方向望去,今日的她只帶着越娘一人孤身出了燕京城,爲公孫成霖送行。
站在人煙罕至的山道旁,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枯黃,冬日裡的遠山四野凋敗的不成樣子,蕭瑟的落葉隨風而起,更是一片蕭索之意。
“小姐,殿下會不會走了官道?”
眼見得等了這麼久人還沒有來,越娘免不得有些着急,顧雲曦聞言搖搖頭,“不會,此去川西時間緊迫,官道太繞太遠,成王不會走那裡。”
似乎是應證了顧雲曦的話,她的話音剛剛落下這廂便有一道硃紅小頂的馬車影子出現在了山道的盡頭,越娘眸色大亮,“成王來了!”
顧雲曦看着那馬車越走越近,終於還是搖搖頭,“不是成王。”
越娘眉頭一挑,“聽說德王殿下下午還要進宮主審國丈一案,只是在城門口送行的,這個時候還有誰走這裡——”
顧雲曦沉眉未答,那馬車越走越近,終於停在了她們面前,馬車之中伸出一隻慘白的大手來,輕輕一撩,便出來一人,墨色的大裘與她的雪白之色形成鮮明的對比,再加上那當先探出來的紫金小暖爐,正是万俟宸。
“拜見楚殿下。”
顧雲曦二人福身行禮,万俟宸眸中還有些微的意外沒有消散,此刻揮揮手讓二人起身,慕言趕了馬車道路旁遠遠地侍立着,越娘見此也退到了自家馬車旁側,只留了他們二人站在一起等着,她微微回頭一看,竟忽然生出一股子這兩人看起來有幾分相配的怪異之感。
“沒想到楚殿下也來送行。”
万俟宸微微斂眸,“因爲是成王。”
顧雲曦挑眉,忽然提起一個話頭,“聽說當年成王殿下被太子的幾十殺手圍攻,最後是殿下派出了身邊的無憂救了成王,成王此前提起此事還在感嘆,無憂是他所見之人當中武功修爲最高的,如果能和無憂交手一戰相信對於他來說定是人生一大快事。”
万俟宸眉頭一凝,“是嗎,只可惜無憂現在不在我身邊了,佛則相信無憂也會願意和成王殿下交手的。”
顧雲曦看向身邊的人,“無憂去了哪裡?”
万俟宸嘴角一勾,“你且放心,洛蕭他們現在只怕已經走得遠了,我只是讓他回了大楚而已。”
“大楚?”
万俟宸點頭,“是。”
顧雲曦微微低眉,似有所想的靜默一陣,“殿下有沒有想過回國的事。”
万俟宸一怔,忽然深吸一口氣語氣微微有些嘆然,“當然想過,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是想就能達成的,比如我的回國。”
顧雲曦一時無言,其實她不用問就已經知道,万俟宸輕易是回不了國的,洛蕭這麼多年在燕京的表現一直是碌碌無爲都走不了,更不用說万俟宸了,她微微一嘆,周身都沾染上了蒼涼的寒意,映在着晨間山色之間,天寒心涼。
兩人因爲這個話題相顧無話,也正是在此時,山道盡頭傳來一陣破曉而出的馬蹄聲,顧雲曦和万俟宸同時轉頭望過去,來人正是公孫成霖。
公孫成霖沒有用馬車,身後帶着的人也極少,這般輕裝上路落在顧雲曦眼裡免不得又是一陣嘆然。
“雲曦!万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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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成霖御馬走到他們近前,跳下馬來的時候眸光欣喜,“你們兩個倒是有默契,竟然都在這裡等我!二哥今日之事耽擱不得,這會子只怕已經進宮了,他告訴我雲曦你一定在這裡,果然不錯!”
“王爺。”顧雲曦笑着一福,“王爺現在這個時候纔來,只怕京中相送之人頗多,雲曦不願與他們爭搶,所以纔來了這僻靜之處。”
万俟宸嘴角微勾,“万俟本就是個不愛熱鬧的,沒想到竟然遇到了二小姐,此去川西,王爺可準備好了?。”
公孫成霖嘆然的看着他們,“如果要我御馬殺敵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是這一次和以往的都不懂,我要弄權謀算,想一想心中還真是沒有必勝的把握,不過既然父皇的命令下了,這件事做好了對於二哥來說更是莫大的助益,所以成霖一定盡心盡力絕不敢輕慢半分,放心吧。”
微微一頓,公孫成霖看向顧雲曦,“雲曦,你我相識時日雖然不長,我覺自拿你當好朋友,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走了,這京中只剩下二哥一個人了,二哥這些年一個人在震北軍之中打拼,這京中沒幾個能說的上話的人,我走了,你要幫我照顧他可好?”
顧雲曦眉頭微皺,“王爺——”
公孫成霖搖搖頭,“雲曦,我知道你又要對我說上一次說過的話,今次我並非是要你準備做他的王妃,我只想要你記得,除了謀臣之外,你還是二哥的朋友,還是他很看重的朋友,你明白嗎?”
公孫成霖眸光深沉,顧雲曦甚至不敢和他直視,微微沉吟一瞬她才道,“王爺放心,雲曦會盡力而爲不負所托。”
看到顧雲曦這般公孫成霖面上才露出笑意,他轉頭看向万俟宸,“万俟,這麼多年來你辛苦了,要不是你次次向我們告訴太子和國丈的動向,只怕我和二哥死了一千次了,這一次回京和你見面時間頗短,待我下次歸來吧,到時候大醉一場!”
万俟宸眸光無奈一笑,“王爺且放心去吧,万俟自然等你回京,只不過到時候王爺你得一人喝酒,万俟只能喝茶作陪。”
公孫成霖這才恍然一拍自己腦門,“万俟你不能飲酒,這倒是給忘了,好,到時候我喝酒你喝茶,也要一醉方休!”
万俟宸少見的笑意漸濃,他低頭從袖子裡拿出一個檀木方盒子來,“王爺此去川西收繳兵權困難重重,相隔千山萬水万俟也不能有什麼助力,這盒子裡是一件信物,王爺去了軍中只管找一個叫‘蕭允’的人,此人雖然年輕卻是川西軍之中的老人了,王爺只管將這信物交給他,到時候他自然會助你一臂之力。”
公孫成霖眸光大盛,顧雲曦也微有些意外之色,川西軍之中最難莫過於他們作風剛烈,只怕不會輕易同意軍權易主,一旦鬧出暴亂來期間罪責除了川西軍之外自然便是公孫成霖了,現如今既然內部有人可用,公孫成霖的勝算便大了許多!
“万俟!”
公孫成霖眸光動容,万俟宸卻是一笑搖搖頭,“王爺先不要說謝謝,這人並非是万俟的人,只是當年偶然一次乘了万俟一點小恩小惠而已,也不知道他能幫王爺多少忙。”
公孫成霖搖頭,“你若不說我們哪裡知道還有個人可用的,現在不管他能幫多少至少我心中並非信心全無了,万俟,你現在就好比我的救命稻草,如果這一次的事順利的成了,我公孫成霖一定好生相謝。”
万俟宸搖搖頭,看一眼天邊的暗雲一笑,“既然這般我便祝殿下馬到功成了,這天色似有不好,殿下還是快上路吧。”
顧雲曦也接着道,“走山道路上沒有驛站休息,殿下早些上路也好找個晚上落腳的地兒,若是遇到大雪就更是糟糕了。”
公孫成霖看看眼前這兩人眸光一深,拱手朝着二人一拜道,“既然如此成霖就告辭了,山高路遠,切勿掛念。”
看着公孫成霖翻身上馬揚鞭而去,顧雲曦側目看向身邊之人,“殿下口中的小恩惠只怕並不小,否則殿下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拿出來給成王殿下了,相信有殿下相助,成王殿下一定能一切順利。”
万俟宸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顧姑娘要去哪裡?”
遠處公孫成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山道的轉彎處,顧雲曦深吸一口氣,看着這寂寂的天色不知道公孫成霖此行是否真如她所說的那般順利,她看万俟宸一眼,“天色只怕有變,顧雲曦準備回府,殿下呢?”
万俟宸點點頭,“天色有變,院子裡的蘭花還沒有收進屋子裡,那万俟也要回府了,二小姐,告辭了。”
看着轉身走向自己馬車的人顧雲曦很想問出一句蘭花是否已經換成了鳶尾蘭,鳶尾蘭的葉子和花瓣都有清香,那香味可以醒神清腦補足元氣,正是那蛇草花毒的一道剋星,車簾放下,墨色的人影便隱在了其後,顧雲曦一嘆,終究還是沒有問出來。
黑沉沉的天幕之下,兩輛馬車下了山道之後便相距的越來越遠,遠方的山巔之上已經有墨色的石雲砸下,暴風雪似乎離得燕京城越來越近,坐在兩輛馬車之中的人都是一臉冷色深不可測,陰沉沉的冷風聲之中,似乎有陰謀算計如藤蔓一般瘋狂肆虐而生,是朋友還是敵人,是相助還是利用,這一切,都不得而知。
當孫卓在斷魂臺被執行了斬刑之時,國丈的案子終於開審,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是走一個過場而已,第一項被定下來的罪名便是替換死囚,因爲刑部的呈堂證供數目俱細,即便是太子在內的臣屬想要保國丈也已經來不及,烈帝看了刑部呈上去的案件卷宗,首先下達的第一個命令便是收繳國丈的川西軍兵權,當這個命令下達的時候,公孫成霖已經到了川西,在所有人還來不及準備的情況之下,入住了川西軍大營。
這還只是第一項罪名,一旦定奪,國丈便再不是以前的國丈了,其“承恩公”的封號被褫奪,現在的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罪臣。
緊接着而來的是第二項彈劾的查實,刑部蒐集了國丈許多有關於私貪貢品的罪證,卻因爲陸陸續續站出來主動承擔責任的官員太多,這最重的罪名還是沒有落到孫瑜的頭上,在天牢之內的他不知外面的情況,只在聽到孫卓的死訊之時暈了過去,醒來之後便像是生了重病一般,皇上念他至少有功於大燕便派了太醫進去給他診病,又因爲貢品一事撲朔迷離,並未當即進行定論,着刑部嚴加調查之後纔可定罪,所以,孫瑜將會被無限期的關在天牢之內,直到刑部將私貪貢品一事查個清楚。
此時已經到了年末,顧府之內的衆人都在側夫人柳氏的指揮之下準備祭祖,甚至許多人都不知道碎月軒裡的洛夫人已經不在府中了,然而徐大娘卻是知道的,可是她的知道來的太晚,她自覺有負顧雲曦所託沒有照看好洛青衣,這廂顧雲曦卻是在寬慰於她。
不僅顧府之中一片熱鬧,宮中更是熱鬧不斷,到了年底正是各個官家家眷進宮向着後宮貴人們送禮的好時候,所以宮中的大小宴會真是沒有斷過,顧雲曦雖然不是很喜歡那樣的場面,奈何宮中的帖子發到了她的手上,她卻是不能不去。
今日,又是一宴。
坐着馬車進宮的時候滿街上都是來來往往的熱鬧人羣,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顧雲曦心中卻是開心不起來,太子妃和婠婠現如今都在東宮之中,而太子有了這兩個可能爲他生下兒子的女人便是保證了皇肆的延綿,本來遊移不定的許多古板老朝臣們又有很多偏向了他。
公孫墨的大婚定在新年之後的三月,三個月之後會發生什麼誰能預料得到,顧雲曦只覺得這宮牆高高的繁華熱鬧之處越來越讓她覺得壓抑了。
今日的行宴之處乃是在淑妃簫玉瑾的伏月宮,淑妃在後宮中的份位僅次於皇后孫婉,爲人更是高調的可以,所以今日她行宴,不管是京中排不排的上名號的官員家眷們都無一不落的來了,顧府收到了兩份請帖,顧雲曦出府的時候顧映雪已經早早的進了宮了。
看着這打扮的雍容華貴、花枝招展的夫人小姐,顧雲曦的眉頭經不住的皺了皺,相府之中的柳氏雖然是現如今的主母,可是她只是側夫人,所以每每宮宴她都不能來參加,顧雲曦獨身一人入殿,遠遠地就看到了一身紫色宮裝的太子妃趙琅華的身影。
相比此前看到的趙琅華,今日的她面色紅透眉梢眼角都是溫潤之意,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好一副被寵愛沐浴的模樣。
顧雲曦眉梢一動,此前的太子妃一直備受冷遇,然而在經歷了婠婠事件之後太子似乎感恩與她,現如今待她已經十分的疼寵,顧雲曦的眸光瞟向趙琅華身邊之人,她眸光一凝,竟然是婠婠!
當日的婠婠一身白衣容色清麗,然而這纔不過了幾日,今日的她已是一身盛裝打扮,面上的妝容更是精緻脫俗,多了幾分貴族氣韻,看着坐在一起的兩人,顧雲曦眉梢一沉,難道趙琅華真的一點都不介意?
正沉思着的顧雲曦忽然覺得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轉頭一看卻是雅嬪和公孫慈,雅嬪身上是一襲淡藍色的煙羅宮裝,公孫慈一身白裘披肩,頭上是一支白貂尾做成的釵子,細細的絨毛盤在她的頭頂上,更是襯得她明眸皓齒花容月貌。
想着公孫慈待她的態度,顧雲曦也不多言只是輕輕的一福,雅嬪對着她點點頭一笑,面容依舊是萬分的從容溫軟。
“妹妹!”
顧雲曦本想跟着雅嬪一道走進去,可是她剛轉過身子便有一道輕喚叫住了她的步子,她勾起淡淡的笑意轉過身來,顧映雪正跟着湘嬪一同向着這邊來,顧雲曦上前幾步迎上去,“拜見娘娘,姐姐。”
湘嬪拉起她的手,“真是許久未見到二小姐了,怎麼不和雪兒進宮來看看本宮?”
顧雲曦只覺得握着自己的手一層冰涼,卻仍舊不露神色一笑,“雲曦自然想來看望娘娘,只不過怕擾了娘娘的雅興,雲曦比不得姐姐是個玲瓏人兒,沒有娘娘的詔令哪敢隨意去打擾您。”
湘嬪靜默的神色淡淡一笑,“這倒是我的不對了,既然如此,下一次就讓雪兒待我召你一召。”
顧雲曦眸光一亮,這邊顧映雪笑着點點頭,“雪兒一定不負娘娘所託。”
一片歡聲笑語和樂融融,顧雲曦只覺得自己面上的笑假的讓她自己都生了厭,她的眸光從這大廳之內的衆人面上掠過,所有的人都在笑,她深吸一口氣,將笑容作的更大了些。
落座之時卻並未和湘嬪等人坐在一起,今日的家眷都在一個大廳之中落座,每人面前都有一個桌案,顧雲曦看過去,太子妃和婠婠坐在最前面,雅嬪、湘嬪、顧映雪、公孫慈以及其他的後宮妃嬪跟在其後,之後纔是京中官員的家眷,主位卻還是空着的。
趁着這個當兒衆人之間都在相互寒暄着,這廂公孫慈卻是跑到了太子妃的身邊,她雖然有時跋扈驕傲了些,卻也古靈精怪俏麗可愛,沒說到兩句話趙琅華便被她逗得笑顏如花,也正在此時,簫玉瑾一身水紅宮裝進了大廳。
她的出現總是能令人驚豔,她的妝容她的氣場每一樣都是這宮裡其他女人身上沒有的,有人說她侍寵生驕,有人說她不知死活在這麼下去遲早會被人踩在腳底下,可是同樣的話大家說了很多年,簫玉瑾仍舊是這宮中獨一無二的存在,且權勢不減。
“拜見淑妃娘娘。”
她的眸光高高的從場中掃過,揮揮手讓行禮的衆人全都起身,嘴角一勾道,“本宮這伏月宮多久沒有這般的熱鬧過了,今日大家只管盡興,萬萬不要拘束,來人啊,開宴吧——”
她倒是沒有多少場面話可說,這大概也是她的特點,她曾經多次將烈帝惹得盛怒離開她的伏月宮,可是沒過幾日烈帝會又會再次回到她身邊,這不禁讓其他的後宮女人們有希望然後又大大的失望。
可是她到底不是個最幸運的女人,她進宮已有十五年,至今膝下沒有一子一女,或者說,她曾經差點就有了,七年之前,她就有過一次懷孕,只可惜沒到四個月就流產了,在那之後太醫告訴她她再也沒有懷孕的機會,這件事鬧得宮中朝中人人皆知,所以有那麼多的女人,在看着她的光鮮榮華羨慕之時偶爾也會極其憐憫的看着她,一個寵極一時的女人,一個聖寵不絕的女人,一個六宮俯首豔羨不已的女人,一個在深深宮闈位高權重卻永遠都沒有自己孩子的女人,她到底是可憐的。
簫玉瑾話音落下整個場面便熱鬧了起來,當先進入大家話題的便是太子妃和婠婠身懷龍脈一事,衆人圍上去的恭賀之聲不斷,趙琅華和婠婠看似十分情深義重的相視而笑,好似一對姐妹花一般。
簫玉瑾看着這場面將淡淡的目光落在了趙琅華的肚子上,“太子妃才兩個月吧,三個月之前都是極其危險的,你可得小心着點,本宮當年就是在行宴之時一個不小心動了胎氣——”
此話一出衆人都是一滯,趙琅華看看自己的肚子輕輕一笑,“多謝娘娘的提醒,琅華自然會注意的。”
“這位——”
簫玉瑾看向婠婠,“這位就是太子的新夫人吧,聽說已經三個月了,這倒是要好些,一般不會出什麼岔子。”
婠婠向着簫玉瑾點點頭示意,這邊又有許多人開始向着簫玉瑾敬酒獻禮,這時的場面自然是最火爆的,京中很多的命婦都是靠着簫玉瑾的一句話才能在這後宮之中幫自己的夫君掙回一點面子,看着如火如荼的場面,只有顧雲曦和內宮妃嬪們稍顯淡定。
樂聲嫋嫋,顧雲曦淡淡的看着此刻的衆人百態,卻發現顧映雪不知何時起已經不見了人影,顧雲曦下意識的環顧大廳一週,還是沒什麼發現,她嘴角一勾向着顧映雪大抵是入廁或是出去透氣都有可能,她又何必在這裡這般草木皆兵嘚。
剛剛這般一想,下一瞬顧雲曦的眸光卻是落在了一個粉衣小婢舉着的托盤之上,今日的餐點都十分的精緻,然而此時那粉衣小婢端着的小盅卻更是精緻之際,顧雲曦細細一看,似乎是以白玉雕刻而成的,在那小盅的玉面上是一隻形態生動的小貂,小盅的邊緣是鑲有一圈貂尾,這般看上去除了造型別致之外,更是襯得這冬日森寒之景,好似一隻小貂捧着一碗濃湯一般。
“哎呀!”
輕聲一喚,原來是公孫慈看到了這精緻可愛的物事,她渾身上下都不離貂裘,此時繞過自己的座位將那小婢一攔,“你站住。”
小婢停下腳步,公孫慈上下打量看看那造型奇特的小盅,“這裡面是什麼,是給誰的?”
小婢垂着眸子低聲道,“回稟公主,是給太子妃娘娘的安胎補品。”
公孫慈一笑,“是給太子妃嫂嫂的啊,怪倒是這小盅長得這樣好看,給我吧,我給太子妃嫂嫂送過去,你下去吧。”
小婢似有一瞬的遲疑,這廂公孫慈卻是將搶過來端着只朝着太子妃而去,顧雲曦眉頭微皺,只看到那小婢似是在原地愣了一愣,直直看着公孫慈將小盅放在了趙琅華面前才轉身離開,小婢來時是低着頭的,走出去的是也是一直低着頭,顧雲曦仔仔細細的看過去,只見那小婢因低頭而亮出的脖頸之處有一點硃紅小痣。
顧雲曦眉頭皺的更深了些,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來。
“太子妃嫂嫂,這是給你的安胎補品,快些吃吧,吃了好讓太子哥哥的小寶寶早點出世,他們說那小寶寶應該叫我姑姑的。”
趙琅華看到那小盅的造型倒也是一笑,在聽着公孫慈言語打開了那湯盅,頓時便是撲面而來的濃香,趙琅華深吸一口氣,“很香。”
公孫慈一聞也是一嘆,婠婠在旁裡瞧見也是面帶笑意的點點頭,趙琅華這時忽然眉頭一皺,“就這麼一點兒怎麼纔拿來了一份,不知道婠婠妹妹也要的嗎?”
婠婠面色微變,“姐姐,這一份自然是給你的,我不要緊。”
趙琅華拉着她的手一嘆,“不行,我的補品已經夠多了,妹妹,姐姐知道你這些日子裡下人們對你有所苛待,這補品是給你的,你快些吃了吧,待會子回去之後姐姐在安排人給你送一些過去。”
婠婠眉頭一皺,這廂公孫慈眉頭一皺,“是誰敢苛待太子哥哥的小寶寶,太子妃嫂嫂一定要嚴懲那些人!”
趙琅華摸摸公孫慈的頭一笑,“公主說的對,婠婠你快喝了,不爲別的也要爲肚子裡的孩子想想。”
婠婠見兩人都拿亮晶晶的目光注視着自己,她眸光一斂,“那妹妹就從命了。”
本來是一樁小事,倒也沒什麼大礙,趙琅華見婠婠將那湯盅之內的補品一勺勺送進自己嘴巴里,這廂卻是和公孫慈繼續說道起來。
顧雲曦本來是一直看着太子妃二人的,這廂看到似乎沒什麼問題便又是一笑,她這段時間似乎太草木皆兵了一點,而這廂,顧映雪也已經回到了大廳之中,她眸光自她的身上掠過,卻看到她腳邊沾染着紅色的泥土,她眉頭一皺,顧映雪是去了哪裡?
也正是這個當兒,忽然一聲碗碟破碎之聲在這廳中炸開,顧雲曦擡眼看去,正是趙琅華身邊的婠婠,她面色糾葛的彎下腰去,整個人因疼痛身子都扭在了一起。
趙琅華驚得豁然起身,“婠婠!”
忽然而來的驚變讓所有人都是一愣,主位上的簫玉瑾被眼前的敬酒之人擋住了視線,此刻聽到聲響揮開身前衆人起身,待看清婠婠的模樣之時面色大變,“來人,去請太醫!伏月宮的侍衛聽着,封鎖現場,所有的人都不能放出去!”
微微一頓,簫玉瑾眸色一寒,“去把皇上皇后給我請來!”
顧雲曦眸光如電的向着衆人看過去,在她目之所及,公孫慈的小臉被嚇得慘白慘白的,此時呆立在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婠婠驚得不說出話來,這邊的雅嬪早已面色大變的朝着公孫慈奔了過去,而湘嬪,一臉淡色的站在不遠處看着,顧映雪,她亦是如常的站在一邊,連一絲半點的異常都沒有。
顧雲曦將眸光落在亂成一片的太子妃位子上,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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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好冷,大家要注意身體別感冒了哈~下一章人物好多,我去想想怎麼寫怎麼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