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左右,幾乎所有的人都到齊了。
黃昏夕照,天邊彩霞如錦,金,黃,紅,淺紅,淺粉,一層層地鋪陳開去,映照得半邊天絢麗燦爛,美不勝收。
女眷們幾乎全部都在御花園裡賞花,金秋十月,正是金桂飄香的時候,地上也鋪滿了一層金色細碎的花朵兒,軟底錦鞋踩在花瓣上,有柔柔軟軟的觸感。
鳳太傅和夫人靖國公主也來了,鳳鳴路見到父母,急忙上前行禮,一家子站在一起說着家常話。
青衣一眼就瞧見立於湖畔一身粉紅蜀錦衣裳的蘇若。她站在那裡,微風掀起她手臂上的飄帶,飄飄欲仙,面容上掛着一抹矜持的淡笑,好似一朵聖潔的水仙花,傲然而絕美。
蘇若是南郡王的女兒,被先帝封爲郡主。她是名動京城的才貌雙絕的女子,青衣自小相識,是青衣唯一的手帕交。
然而,前世,就是這個手帕交,無數次地設計陷害她,她身邊的人,一個個被她毒害至死,最可憐的是可人,被她送至山賊窩,被山賊折磨至死。
恨意在她心頭不斷地翻涌着,雖然在前生已經報了仇,可她縱然死一千次一萬次,也抹不去她心頭的恨意。
蘇若也瞧見了她,笑盈盈地走過來,拉着她的手親切地喊道:“青衣妹妹,你今天好生漂亮。”
青衣壓下心頭的恨意,揚起一抹淺笑道:“姐姐取笑妹妹,分明姐姐纔是京城最美的女子!”
蘇若拉着她的手,退開一步仔細地上下打量着青衣,笑着說:“越發標緻了,只怕再過一年,姐姐這個京城第一美女的頭銜便要讓給你了!”
前生,蘇若深愛皇帝上官雲澈,而上官雲澈專情於青衣,青衣癡戀上官雲狄,上官雲狄迷戀蘇若,這是個死循環,四人都走不出去。若僅僅是愛,也就罷了,這其中因爲愛,牽扯了多少的陰謀詭計,多少的狠毒手段,四人都是受害者。其中有人咎由自取,有人無辜受害。
最最無辜的,便是上官雲澈。
青衣壓下往事,笑道:“姐姐休要取笑妹妹了,再說下去,妹妹可就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蘇若淡淡地瞟了龍青庭一眼,壓低聲音問道:“她還有沒有刁難你?若是有的話你跟我說,我叫母親回稟太后教訓她一頓,也好給你出出氣。”
兩人是手帕交,青衣以前無論什麼事都會跟蘇若說,也正因爲如此,蘇若對她瞭如指掌,她所有的思想和行動都被蘇若猜度到,她也因此吃了大虧。最後,竟導致蘇若和龍青庭結盟,一同對她下手。
青衣搖搖頭道:“現在好些了,到底是年紀漸長,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橫蠻!”
“當真?”蘇若不信。
青衣道:“真啊,我豈會騙姐姐?”
蘇若想想也是,道:“嗯,若是真有什麼事,你記得要跟我說,我最看不慣她嬌蠻的樣子。”
“謝謝姐姐憐惜!”青衣眼裡似含着淚花,感動地道。
“傻瓜,咱們姐妹,說這些話做什麼?”蘇若笑着拍打了她一下。
酉時末,皇帝御前總管南山過來傳旨,說皇帝命諸位大臣和家眷入席。
大臣們紛紛領着家眷至宴會地方。宴會設在麗臺,此處乃是皇宮最大的殿宇,也是專門的宴會廳。
遠遠看去,只見麗臺大堂外擺了兩行長長的桌椅,一路迤邐開去直到院子裡,地上鋪着紅色軟地毯,一步步拾級而上,每隔十米就燃着篝火,兩排一人高的燭臺只是用來做裝飾擺設,星星點點映襯着篝火,竟有幾分野餐的風味。
主位上,擺着兩張桌子,皇帝九歲登基,十五歲大婚,翌年皇后薨逝,至今中宮之位懸空。宮中妃子衆多,其中位分最高的便是麗妃。
只是主位必須是帝后才能坐,所以,今晚,主位上會坐着當今太后慕容斐和皇帝上官雲澈。
而底下兩排,則是根據品階高低來坐。
這麼多年來,龍家只知道有二夫人姜氏,不知道有鳳鳴路。今夜見龍震天身邊坐着一位貴夫人,而姜氏則坐在他們之下,不知道的,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鳳鳴路,只以爲她是龍震天后娶的正房。
而其中禮部尚書的夫人跟姜氏友好,她只知道龍震天的夫人長期臥病在牀,並未見過聽她,如今見鳳鳴路竟比姜氏年輕幾分,哪裡像是那年邁的老婦?便以爲是龍震天新娶的妾侍。
她當下替姜氏不平,趁着太后和皇帝還沒出來,便湊過去問姜氏,“那女人是誰?怎沒見過?是不是你家那位新納回來的?”
以往出席大小宴會,龍震天都會帶姜氏出去,很多人都以爲姜氏是正室,而她也十分滿足這種虛榮。今晚風頭被奪,打回妾侍的身份,心中正恨得牙癢癢,如今聽得尚書夫人問起,冷眼一掠,只發恨地道:“狐媚子而已!”
尚書夫人是正室,最痛恨這種狐媚子,當下自告奮勇地道:“要不要我替你去教訓她一頓?”
姜氏本不欲惹事,但是擡眸瞧見龍震天輕聲跟鳳鳴路說話,心裡的嫉妒抓得她五內如焚,她哀嘆一聲,道:“不,免得連累夫人!”
尚書夫人仗義地道:“說這話做什麼呢?往日若不是你開解我,我早就鑽牛角尖了!”
說着話,她見鳳鳴路起身,陰險一笑,對姜氏道:“你且看着吧,我定必要這個賤人在衆人面前出醜!”
姜氏拉着她,切切地道:“她身子虛,你仔細別傷害了她。”
尚書夫人拍着她的手,搖搖頭道:“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鳳鳴路起身是因爲瞧見了寧安候夫婦,她知道寧安候夫婦上次來府中作客鬧得很不愉快,而她又因在病中未能出來迎客,心中有愧,所以想起身打個招呼,今夜人多,寧安候夫婦又是明理之人,她正好化解那晚結下的仇怨。
她與紅袖起身走過去,只是剛走了幾步,身後撞上來一個人,她腳步一踉蹌,幸好挽袖及時扶着她,否則,她便要摔下階梯去了。
她還沒回頭看是誰撞過來,便已經聽得一道尖銳的女聲,“你這人走路怎走走停停啊?看,把本夫人準備給太后準備的壽禮給打碎了!”
鳳鳴路低頭一瞧,果真見石板地面上躺着一隻已經碎開兩截的翡翠手鐲。她連忙轉身,迎上一雙犀利的眸子和一張憤怒的面容,她斂眉低首,“這位夫人,真是對不住了,我無意的!”
挽袖卻有些動怒,這分明是她撞上來的,怎還能怪人?正欲分辨,卻被坐在一旁的青衣拉了一下衣袖,青衣本也想出來解圍,旁人或許瞧不見,但是她清清楚楚看見是尚書夫人自己故意撞上去,又故意把鐲子丟在地上的。她知道這位尚書夫人跟姜氏交好,她這般做,定必是姜氏授意的。
知道是陷阱,她反而很淡定,她要看看鳳鳴路自己能否面對這樣蹩腳的陷害。所以,當下也不許挽袖出言幫忙。
衆人本來都在私下說着話,如今見有爭端起,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大家都詫異地看着那位敢在皇宮內大呼小叫的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