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只怕有心人

梅老師叫梅映雪。

用她自己的話來講,一個字面看起來很美的名字,但實際上頗爲淺顯,這是老人在一次接受採訪被問起自己戲劇水準時的自謙之語。

這位梅映雪是京劇梅派傳人之一,也是同代比較少的女性花旦,唱了一輩子,造詣非淺,但要說是名家、大師,顯然還不夠,她自個也不會認

——不過話說回來,縱觀京劇乃至於戲曲歷史,多少年纔會有一個大師級人物出現?

以當世而論,老人家不論水準還是地位,都屬於界內翹楚,如果沒有林素媛的意外介入,張揚絕不可能見着她老人家,更遑論得人家指點。

老人家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她是文學泰斗顧玉堂的妻子。

張揚此前對於顧玉堂這個名字倒有耳聞,主要是當初《臨江仙》被人批判,似乎有誰引了老人的評價,一句“殊爲不易”終結掉了那場口水戰。

這使得張揚跟着林素媛第一次前去拜訪的時候,心裡多少有點緊張和忐忑,唯恐露餡,畢竟詩詞素養還是能考出來的,真見面後才鬆了口氣,老兩口對他只有溫言嘉獎,並沒有任何考較。

梅映雪早就聽過張揚的名字,有好感在先,加上他學戲腔融入流行音樂,對日漸衰微的戲劇多少有些推廣作用,所以明知他不可能真下苦功一直練下去,還是傾囊以授,悉心教導。

張揚有外掛在身,進步神速,老人驚喜之餘,又多少有點惋惜——這樣的好苗子,要是早點遇見,或者說專心學戲該多好……

張揚晚上回到酒店,與林依然聊天的時候,說起這事,小妮子竟也知道顧梅兩位,隨後說起,張揚才知道顧玉堂曾在皇家學院執教過一段時間,林滄海就是他的學生。

林依然此前聊天時曾與張揚提起過,說去京城後要與一個長輩學書法,所說的長輩就是顧玉堂。

張揚每天練歌、學戲,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又到週六。

《神鵰》連載第十四回「禮教大防」,英雄大會上,楊龍二人力挫金輪法王,郭靖欣慰歡喜之下,當衆要把郭芙許配給楊過,被楊過拒絕,小龍女又直言自己要嫁楊過,成了世人眼中的「不倫之戀」。

……

楚瑜自小頑劣,沒少被家中長輩教育該有一個大家閨秀的樣子,而小龍女雖然不是大家閨秀,但出塵仙子一樣的形象,比閨秀還要高出幾分……她恨屋及烏,對小龍女也沒啥好感。

相較於小龍女,她覺得郭芙纔是這本書的真女主。

雖然郭芙性子不好,但黃蓉當年不也是這樣?只要她真的喜歡了楊過,爲她改變一下性情,說不定還是個良配……就跟自己一樣!

她回想了一下郭芙的形象,又覺得有點不對勁,郭芙太蠢了,哪有自己這麼機靈聰慧可愛?

不過就算郭芙不合適,不是還有陸無雙完顏萍耶律燕還有那個青衣女子麼?

實在不行,哪怕洪凌波來當女主,也比小龍女要好!

所以看到楊龍戀受阻,楚瑜不像其他讀者那樣揪心,反而覺得開心,後來見郭靖大怒,幾乎把楊過斃於掌下,這才又懸起心來。

而後見郭靖不忍動手,楊過和小龍女離去,要隱居古墓,她才又鬱悶起來。

林依然的心情與楚瑜恰恰相反,爲楊龍的不倫之戀而擔憂,爲他們決意回古墓歸隱而歡喜,但內心深處,同時也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

這不可能!

才十四回呢!

要是就這樣回古墓白頭偕老了,那後續的劇情還怎麼寫?

那個傢伙肯定會找事的!

她握着拳頭,氣鼓鼓地揮了一下,但隔着千里之遙,自然沒辦法給不知道還要遭受多少坎坷磨難的楊過和小龍女報仇,只得繼續往下看:

郭芙負氣離家,被金輪法王所擒,黃蓉心繫愛女追了來,卻因身體不便,難以動武,反陷自己於險境,楊過出手相助,與小龍女雙劍合璧,擊敗金輪法王,解了黃蓉之危。

事情到此本該是個轉折,然而當晚衆人留宿,黃蓉對楊過印象已經大改,不願他鑄成大錯,於是勸說小龍女。

黃蓉本就聰明,一語切中要害,與小龍女講楊過會被人瞧不起,且以他的性子,長居古墓,時間一久,肯定待不住。小龍女聽了有理,心裡鬱郁,半夜問楊過在古墓待久了會不會悶。

楊過少年心性,自然不願長居古墓,爲了小龍女犧牲而已,如實說悶了就出來散散心,小龍女就覺得黃蓉說的有道理,又想如果跟自己在一起就會害得楊過不快樂,那還是不娶自己的好……

林依然將這一段反覆看了好幾遍,還是琢磨不出來這段到底在暗喻着什麼。

難道是擔心自己心底仍是嫌棄他進娛樂圈,只是現在爲了與他在一起,而不得不做出犧牲,選擇性的忽視這一點,就像楊過爲了跟小龍女在一起,不喜歡長居古墓,仍然答應隱居一樣?

那麼小龍女和楊過的問答是什麼意思?擔心自己跟他以後會出現信任危機嗎?

林依然坐在桌前,手託下巴,捫心自問:自己對他選擇進娛樂圈,反感肯定談不上,這是他的自由,但要說喜歡……肯定也談不上……

不過爸媽好像對這件事情都不大喜歡……

她想到這裡,心中一動,終於明白過來:這段內容的重點應該是郭靖和黃蓉夫婦倆的反應,他們的態度纔是張揚擔心的!

不對,關鍵是靖蓉態度對小龍女的影響……

林依然匆匆往下看去,見小龍女心裡不捨,眼淚把楊過的衣服都浸溼了,但仍留書而別,愈發肯定了心裡的想法。

張揚擔心的是自己會被父母說服,哪怕心裡愛他,不捨離開,終究仍會忍痛與他作別,而出發點很可能是爲了他好,比如不影響到他的前途啦,畢竟粉絲肯定不希望自己喜歡的明顯談戀愛嘛……

她想到這兒,嘴角翹了翹,有些自得,有些驕傲,也有些歡喜。

我纔不像小龍女那麼傻呢!

相愛就要在一塊!

楚瑜看到同樣的內容,同樣也印證了心中的想法:小龍女就是一個過客,郭芙纔是楊過的歸宿!

尤其是看到楊過追小龍女路上遇見金輪法王,後者得知小龍女離去,沒了忌憚,於是回頭再去抓黃蓉,楊過再次出手相助……這裡,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不就是欲揚先抑嘛,不就是無以爲報嘛,不就是世代交情嘛!

她心中得意,暗想這點小套路,我不寫小說也看得出來!

然後再看,楊過和小龍女聯手,也是靠「雙劍合璧」才能擊敗金輪法王,一個人怎麼會是金輪法王的對手?很快被逼入絕境,眼看走投無路的時候……沒了!

楚瑜“嘩啦”一聲,把報紙翻了過來,見確實沒了,氣得想罵人,顧忌自己的清純形象,忍了下來,翻過去又看了眼結尾,終於還是沒忍住,咕噥一聲:

“你也太短了吧,姓張的!”

林依然倒不覺得短,因爲她並不急着看下面的內容,否則完全可以直接找張揚要底稿。

她放下報紙,知道張揚肯定又在練歌,也不打擾他,放下報紙,想到今晚還有《音超聯賽》,張揚的新歌要播了,心裡歡喜,盈盈起身,腳步情況地去換衣服。

袁通準時來到門前,載着林依然到王珊珊家樓下。

今天是王珊珊生日。

林依然下了車,知道袁叔叔肯定要看着自己走進樓道纔會離開,也就不催他,揮了揮手,轉身走進樓道。

她按了電梯,一邊等着,一邊在羣裡發消息,說自己到樓下了,剛把消息發出去,就聽到有女孩子的說笑聲靠近過來。

似乎有些熟悉。

張微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畢竟上次還裝着不認識,給自己老哥打掩護來着,但看人家表情,明顯認出自己來了……

死張揚該不會爲了討好人家,已經把自己這麼義氣的妹妹給出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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