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安逸的生活,總是會令人生出光陰如流水匆匆而過的感覺。
眨眼間,年關將至。
臘月二十七,還未八點鐘時,豫州省省會中州市第一監獄的大門外,便駛來了不下二十多輛各種各樣的豪車。
九點整。
監獄大門上的小門打開。
在兩名警察冷漠的目光注視下,剃着光頭,換上了一身嶄新黑色西裝、黑色皮鞋的趙山剛,空着手從裡面走了出來,似乎是還不太適應外面的環境和冬日裡不暖卻格外刺目的陽光吧,膚色白淨的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以錢明、王青和王海燕爲首的幾個人,面帶笑容地迎了上去。
除卻他們之外,還有許多來自於平陽市、金州縣、中州市道上皆赫赫有名的人物們,向監獄大門口走去。
趙山剛皺眉,面露一絲不滿。
他不喜歡這種張揚,或者說,對此是極爲忌憚和謹慎的——俗話說槍打出頭鳥,在華夏這樣的國度裡,如他一樣走上這條充斥着各種危險的道路的人,改革開放以來可謂是前仆後繼,強者輩出,但絕大多數無不是短暫風光過後要麼慘死街頭,要麼身陷囹圇……究其原因,無外乎仇殺、出賣或者被警方重點打擊,相同點,則是太過張揚跋扈,目中無人——趙山剛闖蕩江湖數載,如鋒利的鋼刀披荊斬棘無所畏懼,可內心中,始終記得當年鐵卦仙程瞎子送他的一句話:“人無敬畏,則輸!”
趙山剛不知道別人是如何理解這句話的,他個人通過最爲欽佩的蘇淳風的爲人處事風格,悟出的意思是,敬畏不是害怕,而是一種人生的哲理。
一種對道理的遵從。
一種對命運的坦蕩豪邁!
一種,人性的品格!
他轉過身,不去理會前來接他出獄,爲他接風洗塵的自己人和那些“外人。”擡手輕輕撫摸着已然緊緊關閉了的監獄大門,微仰臉,闔目,思忖萬千。
趙山剛,無疑是一個聰明人。
俗話說時勢造英雄,古往今來,運勢這種虛無縹緲的存在,着實奇妙非凡——趙山剛想到了許多自己讀過的史書、偉人傳記,然後感慨,自己還未滿三十歲,能走到今天……個人的努力拼搏是原因,還有不可忽視的一條因素,那就是有太多的能人、貴人輔助——在他手下,文有王青、武有譚軍,可謂是左膀右臂,麾下更是有不少魄力十足敢想敢幹敢打敢拼的熱血青年,之後,又有錢明這等奇人的加入,外有蘇淳風、李志超等諸多人從各方面給予的輔助幫襯……
自己年輕,王青、譚軍、錢明、蘇淳風、李志超……誰又不是年輕人中才智膽識眼光皆出類拔萃的人物?
“剛哥,那些人是自發來的,我們的人,只有我們幾個來。”王青上前輕聲解釋道。
“嗯。”趙山剛點點頭,道:“譚軍什麼時候出獄?”
“過完年,出了正月。”
“很好。”趙山剛轉過身,深情地抱了抱淚流滿面的王海燕,寬慰兩句便鬆開她,已然是面帶微笑地看向了那些自發前來接他出獄,爲他接風洗塵的道上大人物們,並張開了雙臂做擁抱狀,繼而,神態自若龍行虎步地走過去,與一個個或熟悉或不那麼熟悉的人紛紛擁抱、握手言謝。
只是簡單的閒敘之後,趙山剛便在無需暗示就什麼都明白的王青協助安排下,進入一輛黑色的加長奔馳中。
王青和錢明則是客氣地請那些道上人物紛紛上車,到預定的酒店去。
加長奔馳轎車內。
天茂集團總裁肖振,和京城華騰集團的董事長楊樹斌,早已久候多時。
趙山剛進入車內,神色間絲毫驚訝感慨激動之色都沒有,表情平靜地坐下後,接過楊樹斌遞來的酒杯,慢慢喝下半杯白酒,仰臉輕輕轉動着脖頸,眯縫着眼,眼皮翻起露出眼白,仿若毒癮患者吸毒之後的陶醉姿態,他使勁擰了下脖子,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這才放下酒杯,道:“楊大哥能親自來接我出獄,我心裡很感動。”
“應該的。”楊樹斌笑着拍了拍趙山剛的肩膀,道:“行了,出來就好,把心放寬些。”
“嗯。”趙山剛這才把目光放在肖振臉上,道:“肖總,別來無恙。”
肖振略顯苦澀地笑了笑,道:“山剛,對不住了。”
趙山剛右手舉起,微微側臉,眯着眼冷笑道:“鄒世徵那號人,我都能放下不和他計較,何況……咱們之間,可是朋友。”
肖振愈發尷尬,道:“很多時候,我其實是無奈的。”
“我明白,所以,別說那麼多見外的客氣話了。”
……
萬通物流集團總部大樓裡。
蘇淳風把桌上的辦公-文件收拾好,關閉電腦,將室內的電源線也一併拔去,這纔拿着包走了出去——今天早上,父母和弟弟就已經先他一步回老家村裡過年去了,雖然如今家裡人都很清楚,以他們的身份回到村裡,委實多有不便,可架不住蘇成、陳秀蘭兩口子心裡的那份顧忌,生恐被老家的街坊、親戚朋友們說成是有了錢便忘了本,所以,哪怕是象徵性地回家住上三兩天,也得有這回事兒。
爲此,董事長助理褚卓延可真是操碎了心,早在兩個月之前,他私下裡就向蘇淳風提出申請,給蘇董事長聘請專業的貼身保鏢,得到蘇淳風的許可後,褚卓延才向總裁陳羽芳提出了書面參考意見,繼而得到批准。
總計三名保鏢兼職司機,在董事長出門時陪同,確保蘇董事長的安全。
蘇成對此表示了反對,好嘛,一名保鏢兼司機,月薪過萬元,三名保鏢一個月就將近四萬元啊!
蘇成反對無效。
因爲,董事長夫人陳秀蘭對此表示了贊同。
今年過年回老家,就有兩名保鏢跟隨。
一想到這裡,蘇淳風就忍不住覺得好笑——現在家裡面可真是一應事務,都由母親拍板說了算。
今天趙山剛出獄,蘇成兩口子,以及陳羽芳都早早得知了消息。只不過,陳羽芳態度堅決地制止了蘇成參與爲趙山剛接風洗塵的宴會。畢竟蘇董事長的身份在這兒擺着的,如果被有心人拍到,蘇董事長爲趙山剛這個幾乎人盡皆知的黑道人物出獄,親自前往接風洗塵的話,影響不好。
蘇淳風對此也表示了贊同,趙山剛那裡,他去就可以了,沒必要讓父親也去。
蘇成架不住幾乎所有人的反對,只能唉聲嘆氣面露歉疚地搖了搖頭,早上乘車回老家之前,還叮囑蘇淳風一定要去,代他向趙山剛問好,解釋下不便親自前來……趙山剛於萬通物流集團,是有大功的。
對此蘇淳風持無所謂的態度。
他太瞭解趙山剛了,信得過的自己人,無需去向他解釋什麼,他自然知曉,越是客氣反而會讓他敏感地警覺從而多想。其實早先錢明找他,談及接趙山剛出獄的事情時,蘇淳風的意思就是,王青和錢明、王海燕去就可以了,就連趙山剛的母親和弟弟,都給安排到趙山剛在中州市購買入住的房子裡,讓趙山剛出獄後到家裡看望下母親和弟弟,再去酒店與諸多人共同慶賀他出獄。
因爲,趙山剛肯定不樂意讓母親和弟弟看到,他被一衆黑-道人物簇擁着,也不樂意讓母親和弟弟看到,他出獄之後會有如此盛大的歡迎場面,那樣不但不會讓母親高興,反而會令母親愈發擔心。而且,蘇淳風也清楚,以趙山剛的性情,肯定不喜歡那種遍是豪車,一堆黑色西裝戴墨鏡的傢伙們列成兩隊在監獄大門外迎接他,太不像話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那樣的行爲,等同於向政府示威!
說得再直白些,那是在作死!
上午十一點半。
蘇淳風來到了位於解放路的金陽大酒店。
今天中午,金陽大酒店的四樓,整個被包下了。
蘇淳風將車停好,邁步進入酒店內,恰好遇到剛剛回了趟家拜見過母親,這才趕赴到酒店的趙山剛,正在一樓休息區與幾人閒聊。
“淳風!”趙山剛眼角餘光看到了蘇淳風,立刻大步迎了過來。
蘇淳風笑着走過去,本想着伸出手握一握也便罷了,卻發現趙山剛張開了雙臂,他也只得和趙山剛象徵性地擁抱了一下。趙山剛在他耳畔輕聲道:“我也不想這麼誇張,但鄒胖子在這兒呢,咱倆不能顯得太生分。”
“嗯,沒去接你,不介意吧?”蘇淳風笑着鬆開了趙山剛。
“打我臉?”趙山剛握着蘇淳風的手,輕聲道:“我還真擔心成叔會來,剛纔專門給成叔打了電話,才得知他今天回平陽,現在已經到家了。”
蘇淳風點點頭。
兩人走過去和站在休息區沙發旁的鄒世徵幾個人又是一番客套的閒聊,這纔在王海燕和錢明的催促下,幾人往電梯口走去。
在電梯裡,蘇淳風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掏出手機看了下來電顯示,是白行庸打來的,也沒多想就摁下了接聽鍵:“喂,老白。”
“淳風,江湖出事了。”
“嗯?”
“詭術傳承者,在南疆臨邊市,殺了好幾名伏地門的人……”
“哦。”蘇淳風怔了怔,心想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他語氣平淡地說道:“我知道了,現在不方便,晚些給你打電話吧。”
“那行,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告訴你一聲。”
“嗯。”
“先這樣,掛了啊。”
“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