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7章 未戰勝有戰!
村子裡喜氣洋洋,似乎感受不到絲毫臘月的寒冷。
村外,田間小路上。
寒風凜冽。
中午的陽光格外刺目,加上遍野積雪,泛起的光線讓人忍不住眯縫起眼睛,仍舊有些不適。
身着一青一黑兩色道袍的一男一女中年道人,還有身着土黃色僧袍,掛着粗大佛珠項鍊的一個和尚,看起來很有些不倫不類的組合,就這麼並肩行走在田間的小路上。如果此時有村民恰好路過,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們雖然步履從容舒緩,卻是腳不沾塵,絕非凡人。
前面大概再有兩百米,橫亙着一道低矮的也就比農田高出一米左右的河堤,中間的路口往下延伸,是一座橋,過橋上坡過那條更高也更長更寬的河堤,就到河塘村了。
此刻,三位紅塵之外的出家人,內心裡都有些感慨。
勞心勞神勞天道,歸來歸去爲誰忙?
驟然間。
磅礴浩然又充斥着無匹威懾力的強橫氣機,平地而起,術鎖長堤劃線,將三位出於本能而迅速凝結心神並施法做出防禦的非凡世外人,攔在了長堤之外,態度明確且強硬霸道——禁止過線!
人影一閃。
距離三人二十米開外的小路上,身軀高大魁梧的縱仙歌昂然而立,目光森冷威嚴,氣勢如巍峨高山。
“縱宗主,數載未見,別來無恙。”致玄真人微拱手,抱圓作揖施禮。
“你們來這裡幹什麼?”縱仙歌橫眉冷對。
“奇門江湖新秀蘇淳風,今日大婚,我們理當前來道賀……”致玄真人微微一笑,道:“縱宗主多年未見,故人初相逢,卻施以強橫術法攔阻,貧道頗爲不解,是爲何意啊?”
縱仙歌冷笑道:“蘇淳風和你們談不上有交情,他今天大婚喜慶,你們是不受歡迎的。”
“縱宗主,是要阻攔我等?”釋名大師合十低頭,淡然問道。
“廢話!”縱仙歌鄙夷地看了眼釋名大師。
“你真當自己天下無敵了?”慧青真人冷冷地說道:“山門不出,你縱仙歌在這奇門江湖的一羣草莽之中,還可以稱雄。如今我山門不得已入世,縱仙歌,你最好還是考慮清楚了!”
縱仙歌斜睨慧青真人,冷笑道:“好一個山門入世,十年前我縱仙歌就曾領教過山門術法,那些閉關不出躲躲藏藏的老傢伙不入世,憑你們?今日縱仙歌攔下三位了,如何?”說到這裡,他看向釋名大師,目光微眯,傲然道:“倒是從未曾領教過佛門密宗金剛,這位大師,要賜教麼?”
這,便是俯瞰江湖二十餘載的縱仙歌!
霸氣絕倫,睥睨天下!
廣袤的田野上,對峙雙方之間的氣氛,驟然緊張,無形的天地靈氣,仿若匯聚成了有質的存在般,粘稠得讓人清晰無比地感受到,並壓抑感十足——縱仙歌,根本不給他們絲毫談條件的機會。
你們便是沒有惡意,只是前來道賀,也不能去!
河堤口。
身穿黑色大衣,戴着一副眼鏡,學者氣質十足的羅同華教授,緩步而來,卻是一步十丈,眨眼間便站在了縱仙歌的身旁,面帶微笑地看着三名非凡俗世家之人,溫和道:“我能想到各位前來的目的,也清楚各位不是來攪亂蘇淳風婚禮的,但,他不會歡迎你們,所以……請回吧。”
“羅同華,官方不能如此袒護蘇淳風和詭術傳承者,更不應該因此而與山門做對。”致玄真人寒聲道:“你,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如若山門今日必須要見蘇淳風,我只能出手阻攔。”羅同華輕嘆口氣。
慧青真人冷笑道:“你們,攔得住麼?”
“這只是一次禮節性的道賀而已,還請兩位,不要把事情激化……這,對於蘇淳風,並不是件好事。”致玄真人微微一笑,右手擡起輕擺。
遠處。
視線難及的田野上。
呈扇面緩緩走出了一個個人影,雖然距離很遠,但氣勢雄渾磅礴,更有挾天地風雲的威壓傾瀉而至。
數百年來,山門第一次如此公然大規模入世。
不爲蘇淳風,只爲震懾羣雄!
慧青真人一甩拂塵,淡然道:“醒神境也沒什麼了不起,無非是讓我山門中人費一番周折罷了。”
縱仙歌豪爽一笑,斜睨周邊,傲然道:“縱仙歌入醒神至今二十餘載,還未曾被人如此威懾過,也未曾酣暢一戰,羅教授,我知道你代表官方,和對面這三位,今日無論擺出怎樣的場面架勢來,也無非是裝腔作勢,如婦道人家吵嚷般,卻不敢大動干戈,但縱仙歌倒是不介意,迫得這山門中人出手一戰,致玄,這道姑,那和尚,來來來……”
“但你會死。”羅同華嘆氣提醒道。
“死有何懼?我縱仙歌既然開了口阻攔他們,今日只要還站在這裡,便不能讓他們打攪了蘇淳風小友的婚禮。”縱仙歌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雙目微眯,戰意直衝雲霄!
釋名大師雙手合十,道一聲阿彌陀佛,無奈般說道:“既然如此,老衲也只能佛門一怒,金剛伏魔了。”
天空中,陽光泛金,淺雲匯攏如佛。
遠處。
一衆山門道人的身後,有數位苦行僧人緩緩現身。
縱仙歌渾身上下,殺氣騰騰,肉眼可見的靈氣波動在其周身環繞,猶若玄妙的綵帶,又像是片片彩光閃爍,把高大魁梧的他映得如一尊威風凜凜的天宮戰神。附近麥田中的皚皚積雪,開始一粒粒地飄搖而起,似落雪倒飛,場景看起來,格外神秘幻美。
釋名大師雙手捻佛珠,低頭誦經。
羅同華微微皺眉,猶豫不決。
“爹了個蛋的,要瘋啊這都是?”一聲暴戾粗俗的呵斥聲不合時宜地響起,直接打斷了場間寂靜而緊張,一觸即發的氣氛。
龔虎梗着脖子從河堤那邊大步跑了過來。
致玄、慧青二位真人,釋名大師、羅同華、縱仙歌,倒是不怎麼在意龔虎的粗俗無禮和暴戾,卻盡皆皺眉感應附近異常的狀況,同時把有些疑惑的目光看向了緊隨龔虎身後趕來的石林桓——莫非,剛纔那般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被無形的神秘力量束縛着未能大面積擴散開,是這位相術大師,提前佈下了風水術陣做出的防禦麼?
這種可能性,還是有的。
今日參加婚宴,穿着得體服飾,卻仍舊難掩猥瑣邋遢形象的龔虎,飛奔而至,氣喘吁吁地揮着煙槍衝三位出世人喝罵道:“狗-娘養的玩意兒,人家今天結婚大喜,你們跑過來搗亂,這是人做的事兒嗎?”
兩位真人,一位高僧皆愕然。
不待所有人回過神兒來,怒氣衝衝的龔虎腳步未停,竟然直奔三人而去,揮着煙桿子就要砸人。
好傢伙!
致玄和慧青二位真人急忙掐決施術,釋名大師急退兩步金剛怒目暴喝一聲:“退下!”
然而這佛門秘法,山門玄術……
卻沒有起到懾退阻止龔虎的作用,或者說,起到的作用還不夠,境界修爲極高的三位出世奇人所施強大-法術,只是讓這位奇門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邪不倒,身形稍有踉蹌,揮起的煙桿子沒能砸到被他盯準了的致玄真人,胳膊一歪,不偏不倚地砸到了釋名大師的頭上。
砰!
釋名大師低頭,皺眉,泛起淡淡金色的雙掌重重地當胸-推向了龔虎。
一道魁梧的身影及時閃現在龔虎身旁,一手攥住身形矮小瘦弱的龔虎肩膀,將他拉開,另一手單掌拍向釋名大師的金剛掌。
噗……
掌風四起。
淡金色光芒如細沙流落。
釋名大師後退三步。
一手攥着龔虎肩頭的縱仙歌,連退數步,傲然挺立,冷冷地說道:“江湖與佛門密宗,從現在起,便開始了吧。”
“縱宗主此言差矣,是青鸞宗與我佛密宗……”釋名大師一副怒目金剛狀。
殺氣瀰漫。
在如此緊要的關頭,一位穿着樸素的深灰色羽絨服,休閒褲,黑色棉皮鞋的老者,卻極其詭異玄妙非凡地憑空出現在了幾位世間少有的玄學高人中間,就像個愛多管閒事的老好人般,雙手擺動着和藹勸道:“各位各位,君子動口不動手,有話好好說,何必大動干戈呢?再說了,今天是蘇家小子結婚的大喜之日,你們這樣做可不好。這樣吧,你們有什麼事情,到我的茶館裡坐下來喝杯茶,靜下心談。”
之前雙方雄渾氣機碰撞交鋒,卻未散播開來,此刻終於了悟了緣由——原來是這位大隱的半聖馮平堯,一直都關注着這裡。
慧青真人冷哼道:“馮老先生,是打算要與我山門爲敵,助紂爲虐麼?”
“仙姑冤枉我這老頭子了。”馮平堯樂呵呵地說道:“這世間事,無非道理和人情,凡事總要講個道理,對吧?”
“馮老先生。”致玄真人淡然道:“我山門護佑天道,老先生以爲如何?”
釋名大師至此也不再淡然,神情冷漠地雙手合十施禮,道:“老先生可知,蘇淳風有悖逆輪迴的嫌疑,更是與邪魔詭術傳承者爲伍,如今魔門將啓,爲世間生靈之禍福着想,也需開化蘇淳風。”
“天、地、人。”馮平堯微笑道:“在我看來,人道爲主。”
“天地君親師,馮老先生讀書讀出了半聖境界,卻似乎要悖逆所學所尊的儒家真義。”慧青真人譏諷道。
遠處的村子裡,忽然間爆竹聲鞭炮聲密集地響了起來。
歡聲雷動。
新娘子,接回來了!
馮平堯回望了一眼村莊,繼而扭頭,毫不生氣笑眯眯地說道:“什麼儒家儒家的,我這個老頭子可不敢當儒家的後來人。新時代了,思想不能老是那麼封建迷信嘛!這天地君親師,還不是咱們人定下來的規矩,琢磨出來的東西?所以啊,還是要以人道爲主,出家人忘卻紅塵斬三情,只尊天地,匡扶維護自己的信仰和理想目標,倒也沒什麼,可也不能因爲你們的信念和守護,就不讓紅塵中人有情有義,這是不講道理啊。”老先生碎碎念地嘮叨着:“其實,你們各方都沒有錯,錯的,是各自的理念信仰衝突。而我,本來也不想摻和到你們的矛盾糾紛中,可偏偏老了老了就難免有些性情頑固,就想要講個道理,各位聽與不聽我的話,另說,今天是絕對不能影響到蘇淳風大婚的,而且,我得強調一點,任何時候,只要我這個老頭子還活着,那麼,就決不允許任何玄學中人,任何勢力,傷及蘇淳風的無辜親人。”
語氣溫和,面帶笑容。
但一字一句落在場間每個人的耳中,卻是字字鏗鏘,句句如金石摩擦之音,比之縱仙歌的強勢霸氣,不逞多讓!
致玄真人眯縫起一雙丹鳳眸子,道:“馮老先生,是在威脅我山門?”
“阿彌陀佛,我佛密宗無懼地獄,何懼人言?”釋名大師合十施禮,寶相莊嚴,只是那光禿禿的頭頂上被龔虎砸了的地方,鼓起一個紅紅的大包,讓此刻的他,看來又有點兒滑稽可笑。
一向脾性溫和又疏淡反感玄學的馮平堯,自決定邁入着奇門江湖看一看時,便拋開了固有的執念和偏見,卻也是懶得和這些人較真,他擺擺手說道:“都別在這裡裝模作樣了,其實你們一個個的,都不想現在就你死我活分出個勝負來,畢竟魔門將啓,你們還得去做那人類世界的無名英雄。當然,如果你們真要打,我不攔着,但我會攔住你們鬥法的動靜,不能驚擾了不遠處村子裡的喜慶婚事……要打,就打吧。”
說完這番話,馮平堯轉身往村子裡走去。
步履從容。
河堤口處,絡繹不絕地走出了一個個奇門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耀皇宗白家三代的頂樑柱,白擎山、白寅、白行庸,以及耀皇宗的幾位煉氣境高手;青鸞宗的幾位高手在縱萌的帶領下,也出現在了河堤上;京城宋家、熊家的人也來了,金官莊古家的古翰、古博兄弟二人,緊隨青鸞宗的人出現在河堤上,山海市醒神之下無敵手曹素的徒弟裴佳,以及一衆奇門江湖上青年一代的佼佼者們,幾乎全都走上河堤。
沿堤一線,便是大半個江湖。
“阿彌陀佛!”釋名大師輕輕道一聲佛號,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遠處,十幾名苦行僧,緩緩退下。
“我山門中人,豈會懼江湖草莽威脅?”慧青真人面露狠戾怒容,便要揮起拂塵施術攻擊。
致玄真人擡手阻攔,輕嘆口氣,淡然道:“罷了,魔門之事緊要,走吧。”
慧青真人雖然心有不甘,卻也明白當前的局勢,對己方不利,咬牙點了點頭——他們,理虧在先。
山門無懼這奇門江湖草莽。
甚至無懼那位半聖的馮平堯和官方。
他們有這個實力,也有這份歷史和玄學術法的底蘊、底氣!
因爲,官方離不開山門,至於這些江湖草莽,山門一旦和江湖發生了不可調和必須分出勝負的大規模衝突,山門中那些閉關多年,真正脫離紅塵甚至可以說是脫離人間,只求一朝頓悟正道而知天意向往生的幾位老前輩,必然要出面插手的。
但現在,今天,他們真不能硬闖。
奇門江湖上的諸多宗門流派、世家,除卻青鸞宗縱仙歌這個強大的奇葩之外,可以說其它勢力都決然不想,甚至可以說,不敢與山門做對。可今日,是蘇淳風大婚,這些奇門江湖上的青年俊傑們,將蘇淳風視作友人前來,他們年輕氣盛可不會顧忌太多,只認一個道理。倘若山門和佛門密宗不惜代價地硬闖,有縱仙歌、龔虎、羅同華等幾位巔峰高手和一衆江湖新秀的阻攔,山門及佛門密宗聯手即便闖過去,也會付出相當大的代價,更何況,他們在此一戰,傷及那些青年新秀,他們身後的勢力即便再如何顧忌畏懼山門,也會勃然大怒徹底站在山門的對立面。更不要說,今天還有一個半聖的馮平堯在場,二十多公里外的金州縣城,還有一個鬼神莫測的鐵卦仙沒有現身。
詭術傳承者師徒是否來了?
身具逆鱗的蘇淳風會不會狂性大發?
總之……
今日山門、佛門密宗前來,本意就不是爲了戰,而是爲了讓蘇淳風知曉他們的態度。事已至此,蘇淳風必然會得知他們來了,而且也必然清楚山門、佛門密宗諸多高手大舉出動,是在展示他們在一些事情上,絕不會妥協退讓的強硬態度——目的,便算是基本達到了。
魔門開啓是大事,不能耽擱。再者有穩定的計劃,蘇淳風大婚之後,奇門江湖諸多勢力也不會真的站在他這一邊與山門、佛門密宗爲敵,所以,沒必要今日在此犯下衆怒。
致玄、慧青二位真人轉身離去,遠處的山門一衆高手身影消失。
羅同華露出淡然笑容——他就知道,今天打不起來。但剛纔龔虎、縱仙歌與釋名大師驟然交手的那一刻,着實讓羅同華的那顆神識覺醒了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兒裡。
就在羅同華與縱仙歌、石林桓、龔虎也要轉身回村時,忽然都不約而同地止步,微皺眉面面相覷。
而已然向北走出十幾米遠的釋名、致玄、慧青三位,也同時停下了腳步。
煉氣後期以上的高手,能聽到一股磅礴意念力破空而至所表達的話語。其他人,卻是不明所以,紛紛露出疑惑神色。
河塘村中。
歡天喜地的人羣,簇擁着一對新人從家裡走出來,沿着大街上的紅毯,向村委大院走去。
他們將在那裡,舉辦婚慶典禮的儀式。
新郎新娘挽着手,在漫天繽紛飛舞的彩屑中,在親友街坊鄉鄰的夾道中,神采奕奕滿面喜色地走着,他們身後,是伴娘張麗飛、黃薏瑜、龔曉蕊,還有因爲和大明星共同作陪而愈發喜悅激動的伴郎譚哲、李志超、楊波。
新郎官喜笑顏開,時不時揮手點頭向大家致謝。
卻沒有人知道,蘇淳風分出一絲心神,磅礴強勢的意念,已然越過人羣,越過鞭炮爆竹和大喇叭裡的戲曲聲,越過歡呼喜慶的喧囂聲,越過村子裡一排排一間間的房舍,越過村北的小河,越過河堤和臥雪覆蓋的農田,直達一衆高手的腦海中:
“是談是戰,他日蘇淳風定當親自作陪,今天……我大喜,就不與你們計較了,原諒你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