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
深山,荒村,一陣發動機轟鳴聲,打破了這裡原有的平靜。
鳥獸驚慌,四散奔逃。
一羣啄木鳥伴隨着烏鴉騰空而起,嘰嘰喳喳的遠去。狐狸和黃鼠狼結伴成羣的遠遁,雜草窸窸窣窣,走獸開始逃離。
“到了,這就是張家村。”
師傅笑道。
張珏跳下三蹦子,看着眼前這座荒村。看着自己離開時分明是幼苗初長的村口楊樹,此時已經有一人環抱那麼粗了。看着那原本平坦的進村小路,此時已經找不到路在哪了。看着那原本人聲鼎沸的一間間夯土房,此時到處殘磚敗瓦,不斷有鳥獸進出。
看着一切的一切,回憶着一切的一切,一切都大變樣了。兩年,如同兩個世紀。
是世界變了,還是人變了?或者是我的感官出現了錯覺,也許是人心變了吧。
張珏心中,忽然有了這麼一聲感悟。
破開一人多高的茅草,走進了張家村,伸出手撫摸着土牆上那白石灰,感受着顆粒不平的粗糙敢,這是時間的劃痕啊。
這£∏£∏說,.≌.c↗o白色石灰是字,龍潭鄉的幹部下張家村宣傳計劃生育時寫的口號,兩年前這還是字跡清晰可見,兩年後,牆掉了一層皮,字已經看不出來了。
張珏眼眶一紅,跪地揚天嚎啕:
“啊!!”
聲震四野,又驚起一片鳥獸。
“這到底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哭着喊完這一句。張珏已經泣不成聲,趴在地上,陳舊的泥土氣息鑽進鼻子。嗆人。
張家村的男人,可都是祖師道的弟子啊,這都是本家人。自己兩年前和他們離別,如今重返,卻得知他們三十年前就全都死了。
這種心情常人根本無法體會,驚恐與悲傷交替出現,足以摧毀一個人的情感。
張珏感覺有些崩潰了。情緒崩潰。
林韻默默來到張珏身邊,看着張珏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但卻說不出什麼話來,她聰明無比,也許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
許久,張珏的心情沉浸了下來。默不作聲的在村裡走了一圈。挨家挨戶的查看。妄圖找到一絲線索。
可整個張家村比狗舔過還要乾淨,歲月無情,多少東西都被摧毀了。有用的線索,三十年前早就被派出所和公安局的人帶走了,全村人暴斃的命案,政府怎會不重視?查的遠比張珏一個人徹底、詳細。
張珏又能找到什麼?
“珏哥,現在怎麼辦?”
林韻問道。
張珏坐在村裡的石凳上,按着太陽穴閉眼沉思:“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祖師道恐怕也早已化爲塵埃了吧?張家村都如此了,祖師道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我現在在想。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應該和我有關係,走吧,和我上祖師山。”
“那我揹你。”
“走着去。”
後半句沒說出來,走着去時間就會變得漫長一點。
他還沒有勇氣面對祖師道。
事實也證明,祖師山根本沒有什麼守山道士,根本沒有什麼守山道觀。
從張家村村後的陡坡上山,一路上,張珏的臉色都在變。從迷茫,到驚懼,再到迷茫。
爲什麼我會記得,守山弟子告訴我說,讓我去江北?現在來了祖師山,卻根本沒有什麼守山道觀,守山弟子更是無稽之談。
可是我的記憶不會錯。
那麼錯的就是時間了,從草堰到江北開始,我的時間就發生了錯亂。時間上出了問題。
而其實時間本身是沒有錯位的,因爲世界的發展,精確到一花一草的歲月輪迴沒有錯誤。這便是時間出了問題但時間沒有錯。
那麼,錯的是我。
我的感官出現了錯覺,我的記憶出現了錯位,我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觸摸到的。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也許有些是曾經發生過的,而有些是還沒發生的。
世界其實沒有混亂,混亂的是我的記憶。
張珏目色越來越沉着,從張家村走到山腰,已經理清了問題的關鍵點——是他的記憶出現了問題。
其實我的記憶也沒有問題,而是有人做了手腳。如果說我的眼睛是攝影機,我的大腦是顯示儀的話。那麼我經歷的一切,都被攝影機錄製了下來,可是在通往大腦的時候,卻被人剪輯掉了。
我的人生變成了片段化,一面被放映了出來,另一面卻被封存了。有人不想讓我知道一些事情,但是卻不能殺了我,所以他只能改變我的記憶。或刪減,或虛構。
是這樣麼?
張珏目中閃過一抹厲色,拳頭攥緊,他發誓要殺了那個人。有可能是那老者,有可能是那聲嘆息,有可能卻另有其人。
如此活着,其實比死了更難受。此乃不共戴天之仇。
那麼……現在我便要找到我失去的記憶,將這一段混亂的剪輯拼湊出完整的電影。
林韻一路不敢說話,看着張珏有些皺眉。她發現,自從張珏上山以來,每往山上走一步,身上的殺機便濃重一分。山到了,他已經猶如一把絕世兇器了。
“林韻,帶我下去。”
張珏指着山草叢中的一個巨大天坑,沉聲說道。
林韻面色一變,猛地後退一步,警覺的看着張珏。這一刻,林韻卻看見張珏的面孔變得無比猙獰,眼珠發紅,滿是嗜血的光芒。不知道他想殺誰。
張珏愣了片刻,也意識到自己有點不妥,嘆口氣:“嚇着你了?帶我下去吧,祖師道就在這天坑之下。”
張珏的表情恢復如常,林韻有些擔憂了:“珏哥,你沒事吧?”
她有些後背發寒了,覺得這祖師山便如同是一個有詛咒的地方。
“沒事。”
“上來。”
林韻轉過身去,張珏伏在她背上。隨即,林韻往那黑暗無比,深不見底的天坑下一跳,便向着祖師道的立派之地而去。
誰又能想到,祖師道的地址,竟然是在天坑之中?
‘嗖嗖’
耳中不斷有勁風吹過,而經歷過一段黑暗之後,卻又重見光明。
二人腳沾地到了底,而林韻卻看見了奇蹟般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