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馬——刀出鞘!!”
一羣宮帳騎兵聞聲上馬,彎刀在陽光下閃耀一片。宮帳軍稍作整隊後,便繞過中央臺地,沒有立刻發起衝鋒,而是在土壘後方停下來,等候出擊的軍令。和普通契丹騎兵相比,他們的鎧甲更加細密,鎧甲外罩着契丹長袍鎧宮帳騎兵打出象徵皇帝親兵的日月旗,人馬盔甲皆爲白色,極爲顯眼。
宮帳軍都統耶律燕山立馬在中央臺地上,隨着耶律大石下令,他一提馬繮,帶領一羣騎將自上而下奔了下去,馳到宮帳騎兵大隊之前,耶律燕山猛然勒住坐騎,戰馬人立而起,此時,耶律燕山抽出彎刀,高呼道:“陛下萬歲!”“契丹萬歲!”刀筆直地指向宋軍步陣,耶律燕山大喊道:“衝陣!”一馬當先,衝向宋軍大陣。數十騎將打出契丹日月旗,緊緊跟隨在耶律燕山身後。
“陛下萬歲!”
“萬歲!”“契丹萬歲!”宮帳騎兵紛紛大聲響應,驅馬跳過低矮的土壘。
幾乎在同一時刻,張憲對李若虛道:“狀元公且看我等如何破敵!”他的語氣堅定,不待李若虛爭執,摘下大槍,用力向上一振,朝身後大聲道:“出陣!各色旗幟緩緩搖動,沒有契丹騎兵出陣時的呼喝喧譁,五千餘背嵬騎兵低聲催動馬匹,緩緩向前。
“請讓下官一同上陣!”李若虛抽出寶劍,瞪眼衝着張憲背影大吼,“下官並非文弱之人。”張憲卻置之不理,在一羣騎將的簇擁下緩緩向前而去。“你......”李若虛沒想到張憲臨時變卦,氣得說不出話來。張憲特意留下十名背嵬兵“保護”他,在此等的精銳之士“環衛”下,李若虛又豈能脫身。一隊隊背嵬營騎兵從李若虛身旁經過。
“李大人稍安勿躁,”岳雲的聲音比張憲要和善許多,“且看我等破敵!”
他微微一笑,輕提馬繮,帶領麾下三百精騎從李若雪身旁經過,這些騎兵衣袍上,適才衝陣時遺下的血跡仍在。有的聽到李若虛的呼聲,回過頭來善意的笑了笑。“這位狀元大人,還真有意思。”此趟乃是與遼軍騎兵正面鏖戰,出陣之前,五千背嵬軍人馬都已披掛全副重甲,坐騎緩緩跑動時鏗鏘作響。李若虛聽着這若鐵板銅琵般的金鐵交鳴聲,五內熱血沸騰。然而,軍中唯以軍令最大,鎮國軍尤其如此,他心知呼喊無用,只能睜大眼睛目送這些大宋將士踏上戰場。
每個騎兵都將手裡的大槍向前伸出去,戰馬緩緩跑動起來,在距離契丹騎兵尚有百步之遙時,背嵬營騎兵隊形逐漸整齊而集中,從李若虛的角度看去,幾乎是人挨着人,馬挨着馬。每個騎兵營都宛如銅牆鐵壁一般整齊地向前推進,遠遠望去,陣型間一絲縫隙都沒有。軍兵幾乎不用控馬,坐騎自然被兩邊的戰馬帶動着一起朝前奔跑。然而,這樣的陣型也極大的限制了騎兵個人武藝的發揮。這種戰法,乃是岳飛專門爲宋軍訓練而成的。遼軍南侵後,各部宋軍奮起抵抗,在房州、舒州、江州等地都繳獲大批戰馬。然而,只正所謂北人善騎,南人善舟。戰馬雖然有了,鎮國軍擴充騎兵時,卻難以找到諳熟騎術的軍卒。岳飛竭盡所能地組建騎兵,想要宋軍在馬背上和胡人較量,卻是極難。於是,岳飛便苦心孤詣,從火銃步軍陣型中得到啓發,不欲與胡人較量個人的騎術箭術,而以鐵一般的軍令,訓練整營,甚至上千騎兵集體衝陣,以銅牆鐵壁一般的陣勢來剋制契丹騎兵。
“契丹騎兵向來以迅捷剽悍著稱,”曹迪皺起眉頭,“鎮國軍騎營卻如此呆板,如何與之交戰?”他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鎮國軍騎兵出陣,思慮片刻,曹迪便猜到了岳飛的用意,心下暗,“果是個將才,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我朝的精銳騎軍,如楊家騎兵,折家騎兵,大都是數十年,乃至上百年積累的精銳。岳飛能在短短時日內,湊齊這樣多騎兵,又想到了了這個戰法,倒也難能可貴了。”他回過頭低聲道,“驍騎軍上馬,盡忠領兵出陣!”
“好嘞!”馬盡忠興奮地大聲道。
旗號打出去後,驍騎軍紛紛上馬,等待出陣的軍令。宋國軍中的戰馬精貴,平常不用上陣時,騎兵都是牽馬而行,在營中只騎在木馬、土馬上習練武藝。然而,西京大營仗着與夏國貿易之便,戰馬雖然昂貴,卻是不缺,騎軍分別有驍騎、威虜、雲騎、驍勝等等,每軍人馬兩千到五千不等。曹迪護駕南行時,西京精銳傾巢而出,隨行的騎兵就有兩萬餘人。這些騎兵大都是數代從軍,曹家的子弟和故舊部屬遍佈其中,營中有兄弟、父子、叔伯之誼,上下宛如一體,他們也是曹家在朝中屹立不倒的最大倚仗。
“大帥,”馬盡忠大聲道,“驍騎軍等候出陣!”
“再等等,”曹迪皺起眉頭,目光直視前方戰場,喃喃道,“奇怪......奇怪。”
馬盡忠順着他目光看去,也吃驚睜大眼睛,只見鎮國軍騎兵與契丹騎兵已經戰在一起。兩軍一交鋒,強弱立分,出乎意料的是,鎮國軍所向披靡,契丹騎兵居然紛紛朝兩邊躲避。“這,......”馬盡忠吃驚道,“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就憑這些南人騎兵?”
然而,眼前的情景卻不會騙人,馬盡忠定睛再看,發現鎮國軍騎兵在馬上的動作雖然十分僵硬,但衝陣的隊形卻保持得極好,騎兵之間捱得極緊。兩軍交鋒時,幾乎每個手持彎刀的遼軍騎兵,都要面對三四個手握大槍的宋軍,任他武藝如何高強,都根本無法抵擋。契丹騎兵並非怯懦,恰恰相反,他們從四面八方衝向宋軍騎陣,然而,明明佔據着巨大的數量優勢,當他們衝到宋軍騎兵面前,卻仍面臨以寡擊衆的不利局面。即使是同樣披掛重甲,騎術遠遠超過宋人的宮帳騎兵衝到騎陣面前,也是同樣的局面,一兩柄彎刀長矛,在面對數倍的大槍,乃至整個騎陣之時,絲毫沒有抗衡之力。
有的遼軍騎兵一邊衝陣,一邊發出大聲叫喊,試圖用驚嚇的辦法使宋軍騎陣潰散,另一些遼軍騎兵乾脆在宋軍騎陣周圍遊鬥放箭,箭矢如雨點一般朝着宋軍射去,然而,背嵬營騎兵上下掛着全副重甲,普通騎兵所用的弓箭力道不能穿透。張憲、岳雲等騎將完全執行了岳飛練兵時的軍令,極力約束部屬保持陣型,絲毫也不理會旁邊契丹騎兵的騷擾,五千鐵騎如同掃帚一樣掃過戰場之後,調轉馬頭,再度集結起來,朝着遼軍騎兵衝去。
“怎麼會這樣?”耶律燕山臉色鐵青,氣急敗壞,“宋人明明騎術不精!”他望着一撥一撥衝上去邀戰,又一撥一撥退回來的精銳宮帳騎軍,這種只能發生在噩夢中的場面,簡直讓耶律燕山目眥盡裂。幾名北院將軍圍在耶律燕山周圍,其中一個膽色眼力都稍高一些,低聲道:“將軍,這些恐怕不是宋軍,而是夏國的騎兵。”
“對,”旁邊有人恍然大悟,“這是該死的夏國人!”旁邊的遼將紛紛大罵,一邊飛馬將此種猜測回稟陛下,一邊重新集結人馬,嚴陣以待。遼軍與夏軍在漠北爭雄久矣,兩國宿將對彼此騎戰的套路也都知曉一二。夏國佔據着西北馬場,和遼國之間還有馬種的交流,然而,夏國騎軍的戰法卻和遼國大相徑庭。夏國與遼國在北方草原爭奪部衆草場,一步步迫使依附遼軍的部落向東遷徙,與其強悍的騎兵關係極大。和來去如風,成列不戰的契丹騎兵相比,夏國騎軍喜乘善馬,用堅甲利兵,以密集隊形衝陣之時,甚至將騎兵的腰腿部以皮索和坐騎綁在一起,雖死不墜。雖然夏國騎兵厲害,遼國朝中也頗有些有識之士建議仿照夏國戰法訓練騎軍,然而契丹人自有其習俗和驕傲,夏國這種戰法雖然厲害,但消耗馬力極大,不利於久戰,故而此種軍制一直未能得到推行。不過,夏國騎軍帶來的威脅,卻不是的宋軍騎兵所能相比。
“這,......關東這種戰法,倒是頗類我朝。”
蘇佃伏在密集的草叢中,小心翼翼地隱藏身形,用塗黑了的小千裡鏡觀察着戰場。遼軍攔子馬在西面巡邏極爲嚴密,他無法溜走,索性返回戰場中央,希圖從別的方向逃出戰場,不期然撞上了遼宋兩軍這場大戰。他自忖九死一生,心中索性看開了,安心窺探其遼宋兩軍的虛實來。宋軍以後隊鐵騎掃蕩兩翼後,中央的步軍大陣壓力陡然減輕。片刻後,頂着鐵桶炮的轟擊,宋軍步卒靠近了遼軍防線,前陣並未點火發銃,而是上槍刺,吶喊着直接衝上去和防守營壘的奚軍展開了肉搏。與此同時,遼國騎兵再度調動,看樣子,是想趁着宋軍大陣散開的時機,衝上來踐踏、砍殺步卒。此時鎮國軍騎兵幾經衝殺後,馬力漸衰,很難再擋得住如潮水般衝上來的遼軍騎兵。
“馬盡忠——出陣!”曹迪下令道。
“是,大帥!”馬盡忠大聲答應,幾乎沒有絲毫停頓,揚手下令,親兵高高舉起馬盡忠的將旗,朝着後面等候已久的驍騎軍將士揮舞起來。不多時候,五千餘驍騎軍如同一片紅雲般奔向戰場。“衝陣!”馬盡忠雙手擎起大槍,單以兩腿控馬,高喊道,“殺遼狗啊!現在看我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