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歌一個大旋身,旋風般的已經撲過來!
咔的一聲,地面突然翻起,地表那一層青磚齊齊掉落,露出生鐵柵欄,每根柵欄足有兒臂粗,森然立起,頂天立地的豎在屋子中間,立時將秦長歌和宛翠祁衡隔開。
一個跟斗倒翻出去,秦長歌立即大喝:";祁衡,擋住那個凸起!";
矮几之側,有四面蝙蝠雕,每個蝙蝠都展雙翼,頭凸出在几上,宛翠的手,正要落在西側角上的蝙蝠的頭上。
那個角,就在祁衡手側。
祁衡早已因這驚變呆在當地,聽見這句恍如夢醒,伸手一擋,死死按住了那個凸起,怒道:";你出賣我!";
宛翠卻沒有躲避,注視着他的眼睛,輕聲道:";祁郎......";
祁衡的手僵住。
她喚:祁郎。
一如昔日情深。
得了她的這些日子,那些良辰燕好,那些牀榻纏綿,那些將琴代語聊訴衷腸,那些簪花畫眉兩情深長,都聞得她一聲聲--祁郎,祁郎......
徘徊迴旋,不盡柔腸。
然而只是怔了那麼一霎,他立即伸手又去擋那個機關,咬牙道:";你......你害我成爲無義之人!";
宛翠甩袖而出,伸手架住祁衡手臂,悽然一笑道:";祁郎,放手,你別管這事,我們還是恩愛夫妻,別逼我傷你。";
";傷我?";祁衡被她甩得一個踉蹌,擡頭上下看了看她,點了點頭道:";我忘記你會武功,可是宛翠,你已經傷了我了!";
";如果你忍心,你便繼續吧!";
他掉轉眼,不再看宛翠。
那女子雪膚花顏風姿楚楚,剪水雙瞳碧波盈盈,正是自己多年來傾心愛戀,四季春初見,便將一顆心都系在了她身上,這些年苦心經營,好容易抱得佳人歸,佳人溫柔婉孌諸般體貼,他開心得連心花都似片片綻了開去......
正如此刻心也片片被她割裂了去......
那些溫存繾綣情思綿邈......
卻原來,不過一場利用--
祁衡慘笑着抓着那個冰涼的蝙蝠頭,用力去扭--
";嚓!";
刀光一亮!
雪光匹練展開,半空中潑辣辣一道白綢般飛落,悍然砍向祁衡手腕!
";哧!";
黑絲靈蛇一現,穿越生鐵柵欄,精準而靈活的趁着宛翠揚臂落刀那一霎腋下露出的空隙,穿過她一直擋住機關的身側,啪的一聲搭上那柄刀。
隨即惡狠狠一拉!
嗆啷一聲長刀落地,秦長歌卻在無奈嘆息--剛纔要是不管那柄刀,直接搭上蝙蝠頭把機關毀掉多好?可惜看見刀鋒下臉如死灰的祁衡,一霎間,祁繁和容嘯天的臉突然閃過。
離國前祁繁言語殷切,";主子,祁衡不懂事,請您多包容。";
南閔容嘯天安靜的躺在祁繁臂彎,胸腔裡永無熱血鼓動。
這是,他們的,兄弟......
只是不經意的手一抖,黑絲便彷彿自己長了意志般,根本不聽理智使喚,直接迎向了長刀。
良機一失,再難挽回。
被卷飛長刀的宛翠立即半空飛躍,一腳踢在了蝙蝠頭上!
隆隆聲起!
秦長歌苦笑着看見整個屋子四面牆都若有生命般一步步移近來。
";秦氏肉餅";,不知道風味是不是會分外好些?
";咔!";
正門和柵欄的鐵壁之上,突然現出黑色空洞,洞中黑光連閃,數十短箭對面射出!
秦長歌正位於兩牆之間。
短箭厲飛如鐵雨,帶着騰騰的殺氣撲飛而至,交織成密集的黑色殺戮之網,存心要將被擠在這方寸距離之間的秦長歌徹底射穿。
";砰!";
秦長歌平平睡倒下去,後背緊緊貼上地面。
短箭呼嘯着從她的面門前擦過。
那些機關礙於人的習慣位置,安排得不會太低,秦長歌躺倒避過這一輪箭雨,卻也不敢大意,立即一個滾翻,一腳勾起一個盆架,死死抵在不住移動逼近的牆上。
堅實的雞翅木做成的三腳盆架抵在不斷緩緩靠近的兩牆之間,漸漸經受不住那般的壓力,發出吱吱的斷裂之聲。
";咔嚓。";
盆架斷成兩截。
秦長歌立即又勾過一個椅子。
少頃。
";咔嚓。";椅子斷。
桌子斷。
門閂斷。
凳子斷。
當最後一點可以拿來抵牆的東西在秦長歌掌中徹底粉碎時,秦長歌的身子已經快貼到了鐵門,森冷裡帶點鐵腥氣息的牆壁已經逼到她的眼前,她的手已經無法伸直。
千鈞之力,退無可退。
啪的一聲秦長歌黑絲穿出柵欄,拖過那半邊的一隻裝飾性的銅琵琶,卡在了兩牆間。
宛翠搖頭一笑,道:";屋裡就這麼幾件東西,你已經拖完了,還能拖什麼?";她微笑着欣賞秦長歌的窘境,一手掐住祁衡腕脈,全身痠軟動彈不得的祁衡目中全是怒火,死死盯着宛翠,那女子卻全然彷彿未見。
秦長歌深吸一口氣,貼緊柵欄,目光瞄向祁衡,閃電般向那矮几一掠,示意他別忙着憤怒,注意機關。
祁衡目光一抖,仔細一看宛翠的手,發現她的手始終停留在右側一個蝙蝠附近,不讓他靠近。
銅琵琶亦在巨大壓力下不斷呻-吟,嘣嘣之聲裡絲絃一根根斷裂,聲聲宛如催命,祁衡聽着那聲音心急如焚,可惜全身卻毫無力氣,只得憤恨聽着眼前女子格格嬌笑,聲音清脆,看着她微微晃動的烏鬢下皓頸如霜雪,耳後那一側肌膚潔白若明月。
若明月般的細膩的耳後肌膚......
祁衡忽然心中一動。
他低下頭,輕輕在宛翠耳後一吹。
細微的髮絲揚起,女子的笑聲突然軟了軟。
祁衡帶着一絲冷笑,親暱而旖旎的湊近宛翠頸後,氣息低微,輕輕喚:";翠......翠......";
宛翠的身子,漸漸軟了下去。
兩人多日狎暱,牀###第之歡,耳鬢廝磨間彼此都最熟悉對方的身體和情趣喜好,沒有人比祁衡更清楚宛翠身體的每一寸,耳後向來是她的死穴,但有撩撥,一定眼煬情飴,瞬間化爲一汪春水。
祁衡的冷笑更森然了幾分,俯向宛翠耳後的姿態卻更爲親暱,伸舌輕咬宛翠耳垂,暱聲道:";翠......";
";咔嚓!";銅琵琶斷裂,秦長歌一把抓起斷成兩截的琵琶,再次反身一抵,背對祁衡--這種活色生香的現場表演,有人看着總是影響發揮的,要給人家施展的空間。
身後傳來低低輕吟,秦長歌卻已無心欣賞--最後半個銅琵琶戛然斷裂,兩面牆已經即將合攏,面前那面牆已經逼在了她鼻尖!
秦長歌被卡住!
再多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要被活活擠死!
祁衡在努力**。
心急如焚面色焦急、口舌繁忙言語溫柔的,**。
宛翠已經紅暈上臉,身子微微顫抖,身後男子熟悉氣息騰騰襲來,令她不斷想起那些被翻紅浪兩情歡愉,耳後的酥癢似乎已經傳遍全身,她的手勁,漸漸鬆了。
祁衡立即不失時機的輕舔她耳後......
宛翠輕輕啊了一聲,手一鬆。
";啪!";
恢復自由的祁衡立即伸手將那個看中的蝙蝠頭一扳!
軋軋一聲,似乎是齒輪和鏈條相互摩擦的聲音,發出了令人齒酸的尖銳聲響。
隆隆之聲立止。
移動的牆停住,停在秦長歌鼻子前,將她還算高直的鼻子,擠得微扁。
秦長歌想舒一口氣,卻發現被擠得太緊,已經不能痛快呼吸。
身後傳來驚呼聲碰撞聲,兩個人的聲音都有,秦長歌已經無法轉身去看,乾脆聽着風聲,手越過柵欄,黑絲再次甩出。
呼的一聲纏上某個肢體,那人一聲低呼正是宛翠,秦長歌暗勁一涌,啪的一聲甩了宛翠一個跟斗,大喝,";祁衡,逼問她移牆之法!";
祁衡立即撲了過去,一把拔出宛翠用來想砍他的長刀,架在了宛翠脖子上。
宛翠不斷咳嗽,剛纔被秦長歌那一摜,已經受了點內傷,眼見祁衡無限憤怒的撲過來,眼中閃過絕望的神色。
她神情一狠,突然張嘴。
秦長歌卻已背對這邊再次大叫,";祁衡不要讓她自殺!";
祁衡原先以爲她要呼救,此時纔想起她是想咬破齒內毒藥自殺,眼見她牙齒落下,自己也不會卸人下巴,慌急之下將自己的拳頭塞進宛翠口中。
隨即哎喲一聲大叫,拳頭鮮血淋漓。
卻也不敢將手撤出,死死的堵住宛翠,宛翠哀哀的看着他,神情間突然多了幾分悽楚之色。
秦長歌聽聲辨位,知道祁衡已經制住宛翠,當下吩咐,";祁衡,掏出她齒縫裡的蠟丸,問她怎麼將牆移開。";
祁衡應命行事,當他將藥丸掏出,將刀死死架在宛翠頸上時,宛翠的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祁衡的手抖了抖,剛纔的滿腔怒火因了她這一刻的悽然宛轉,瞬間變得無措茫然。
她......還是愛自己的吧?
否則那般挑逗,也難以讓她動情,女人和男人不同,對於自己厭惡的男子,是不可能那般容易被撩撥的。
先前那一刀......也未必是真的要殺自己吧?
她有很多機會可以一刀殺了他,就再不會有後面自己被反制的事,然而她沒有。
誰心軟,誰就輸。
祁衡知道自己不能心軟,他心軟會害死秦長歌,然而對着自己心愛的女子,想起那些眼波暗遞兩情相悅的歲月,想起這段日子的幸福欣喜,恍惚間直如一夢,夢境未畢,心卻已被眼淚泡軟。
這世事怎能奇突如此?
明明昨日還言笑晏晏你彈琴來我唱曲,相攜殷殷看桃花,今朝便天地翻覆,成了拔刀相向爾虞我詐的死敵。
三年四季春,千碗翠玉粥,他喝粥喝到一生裡再不願碰任何粥,才換得她芳心輕系相與歸。
到頭來她掐住他腕脈,他架刀她脖頸。
祁衡心底突然生出了莫名的火氣,卻又不知爲何憤怒對誰憤怒,滿腔鬱憤煩躁裡只欲仰天大罵,卻也不知道該罵誰。
他怔怔的架着刀,看着自己愛人在自己刀下無聲流淚。
";逼問";二字,實不知如何做起。
身後一片寂靜,令秦長歌一聲嘆息。
爾有情我有意的一對男女,卻因爲份屬敵對而不得不拔刀相向,多麼俗爛的戲碼,俗到一百集的韓國肥皂劇都懶得再用的情節,然而當真遇上,才知那痛鮮明殷切,難以逃脫。
祁衡這個未曾經歷宮闕江湖諸般艱險,從來被兄長保護得很好的孩子,學不會冷酷狠心,也是正常。
只是自己......不能不狠。
牆壁擠壓太緊,心臟受到壓迫,她呼吸困難眼冒金星,彷彿時時都被人扼住喉嚨般難受,再拖延下去,遲早窒息而死。
這也是宛翠採取哀兵之策的原因,只要祁衡不忍對她下手,拖過了一定的時間,秦長歌也死定了。
秦長歌手一抖,黑絲拉直,黑絲那頭的宛翠,被她悍然一拉飛起,砰的一聲落在柵欄前。
速度太快,祁衡來不及撤開長刀,雪亮刀鋒哧的在她頸上拉開一道口子,鮮血若珊瑚珠子般一路滴溜溜滾了過去。
秦長歌反手一抓,一把掐住宛翠咽喉,冷笑道:";我快悶死了,你也來感受下。";
宛翠雙眼反插,掙扎着喘息,猶自冷笑,";......你一定比我先死......";
她十分不甘心的恨恨道:";......你居然......沒中毒......";
";那碗藥麼?";秦長歌冷然道:";你以爲我真的會去聞?";她一伸手,咔的一聲折斷了宛翠一根小指,低喝,";說!哪個樞紐是移開牆壁的!";
";啊!!";宛翠一聲慘呼,卻隨即冷笑,嘶嘶的抽着氣,冷笑,";......沒有!根本......沒有!";
";咔!";又是一根。
秦長歌拗斷手指的手法極爲殘酷,骨斷的那一刻將斷骨反插,那種疼痛非人可以忍受,宛翠一聲慘叫後身子迅速癱軟下去,滿頭冷汗瞬間滴落,落在精鐵地面啪嗒有聲。
祁衡下意識的衝前幾步,又站住。
秦長歌毫不動容的折着宛翠手指,聽着她不斷慘呼卻什麼也不說,心一點點沉落下去。
自己猜得沒錯,果然只有啓動和逼近兩個機關,這兩面牆竟然是不能分開的。
身後的精鐵柵欄,質地也非普通鋼鐵,對方處心積慮,自然不會留下可以輕易對付的漏洞。
蕭玦的明霞劍如果不失就好了,再加上他的雄渾內力,也許可以一試......
秦長歌深吸一口氣,只覺胸腔似乎下一刻就會炸裂,已經無力去思考對策。
其實不是不知道最有危險的也許是自己,只是終究不放心,怕應在溶兒身上......臭小子,你娘我要死在這裡,那真虧大發了......
這般精巧妙絕的機械之術,這幫人,應該來自中川吧。
秦長歌惋惜的嘆了口氣--她聽見了衣袂帶風聲,那步法卻不是非歡的,從風滿樓到皇宮再到這裡,是頗爲周折的一段路,非歡不可能現在趕過來。
來的不是友朋,自然是敵人。
秦長歌不再拗宛翠手指,手一滑落於她肩井,毫不動容的暗勁一吐。
宛翠立時噴出一口鮮血,軟軟暈在地上。
秦長歌已經徹底毀了她的武功和全身筋脈。
祁衡面色慘白的衝過來,抱起宛翠,只覺得她全身軟如泥漿,沉甸甸的壓在自己臂上,根本不像個正常的人體,祁衡霍然擡頭,望着秦長歌。
秦長歌淡淡道:";今日落入人手終不可免,難道你覺得我應該留着她健全的肢體和武功,等下來報復我?還是你覺得,你可以保護我不被她報復?";
祁衡震了震,嘶聲道:";你可以殺了她,你可以殺了她......這樣子你要她怎麼活?";
秦長歌轉眼看了看他,默然不語,祁衡不懂武功,不知道自己爲了他放棄了唯一的脫逃的機會,他只知道爲情人的悲慘遭遇悲憤,秦長歌不打算和他計較,也懶得解釋自己的心思。
毀人比殺人威懾力更重,秦長歌那一手陰毒無比的毀脈之力,敵人見了多少也要有幾分顧忌,這本就是無奈情形之下的自保手段。
不再理會祁衡,秦長歌摸了摸面前的牆壁,想了想,伸直手臂運起真力,掌力一層層催吐出去,對面鐵壁上那些僞裝用的木板泥漿之類立即簌簌掉落,每掉一塊,秦長歌便將那些垃圾從柵欄裡踢出去,那些木板本身都有厚度,大約有半根手指厚,不多時身邊的鐵壁的空間便寬闊了些,秦長歌慢慢的挪過去,胸腔被壓迫的爆炸感立時減輕了許多。
最起碼,現在不會被憋死了。
忽然感覺身側黑影一閃,有人從柵欄前掠過,單手一揮,一線銀光閃現,隨即便看見身前身後上下左右的鐵壁上,各自飛出鐵條,搭建成馬車大小的四方形,然後鐵壁慢慢向後移開,移出也約莫是馬車大小的空間。
轉眼間,鐵板的重新排列組合已經完成,秦長歌現在呆在一個三面鐵板身後是鐵柵欄的一個四方形的空間裡,看起來有點像鐵製的馬車車廂。
秦長歌扒着柵欄,讚歎道:";巧奪天工啊,這叫什麼?有點像死囚上刑場的牢車,就是欄杆方向擺錯了。";
對面宛翠";父親";捋了捋山羊鬍,笑道:";咱們的東西,不會錯的。";
秦長歌身下鐵板忽起軋軋之聲,地下突然翻起一面薄鐵板,大小正和柵欄等同,牢牢將柵欄裹住。
秦長歌立即落入完全的黑暗裡。
";嘩啦";一聲,身側四根鐵條突然後縮,縮進鐵壁之中,空出小小一面窗子。
從窗子中看出去,隱約外面有人影晃動,身下也有震動,秦長歌盤膝而坐,閉上眼睛,仔細感受着震動,在心中緩緩的數,";......左、右、左、右。";
愕然睜開眼,秦長歌自言自語,";不會給組合成一輛馬車了吧?";
那老者得意的用菸斗敲敲鐵壁,笑道:";果不愧是趙太師,是的,鐵屋已經成了鐵馬車,即將載閣下去敝國作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