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山道上,兩道敏捷的影子倏地掠過。
旁側的荊棘叢林一陣搖擺,其上附帶的雪末簌簌而落,聲音微弱,鋪灑下一層薄薄的銀毯。
東圖南此刻的內心,就像是一根緊繃着的弓弦,最荒誕的還是一根沒有箭矢的弦,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身後的寒月星狼王一點點地趕上來。
“怎麼辦?”他努力地將自己的情緒撫平,繼而鎮定地思考着。
無數種想法在腦海中閃過,可就是沒有一個管用。在當前這種情況下,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想辦法甩開身後的威脅。畢竟,在巨大的修爲差距面前,一切的抗擊都是徒勞。
大犬揹着二人拼命地跑,雪路崎嶇不平,極爲難行,大犬的每一步奔得都很是吃力,尤其是那些棉花似的雪面,只要輕輕踏上去,便是直接往下沉,這讓大犬的前行受盡了罪。
“呼哧~”
後方,寒月星狼王怒吐一聲,旋即身軀再度爆發出一股力量,催動着更爲迅疾的速度,朝着東圖南這邊奔來。
“不好!”一時間,距離便已經拉至幾米,東圖南心生不妙,下意識的大喊道。
大犬也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後有着一股凌厲的攻擊愈發靠近,便不再向前花費徒勞的力氣,轉而側身一撲,直闖進荊棘叢中。
“吼——!”
尖銳的荊棘之刺,在大犬陡然闖入之際,硬生生地扎進它的皮肉裡,強烈的疼痛感讓它忍不住嘶叫了一聲。
碩大的身軀有如排山一般,將茂密的荊棘叢撞開、碾倒,擠得破碎的荊棘生刺紛飛,刮擦着東圖南的臉頰呼馳而過,幾道淺淺的血痕顯露出來。
一頭猛扎後,大犬頂着劇烈的痛楚依然向前衝着,這種情形下,也沒時間再管什麼傷口了,逃命纔是正事!
而在東圖南乘着大犬鑽入荊棘叢深處後,那頭寒月星狼王卻還是杵立在山道上,一雙兇悍的狼眸緊盯着荊棘處,其中透出狠狠的意味。
良久,東圖南也是不見背後有動靜,詫異地回過頭來,驚奇地發現那頭寒月星狼王似乎根本沒有追過來。
“前面找處地方停下來。”東圖南拍了拍身下的大犬,臉上有着痛苦地說道。
此時的他,臉上那幾道血痕已經破開,流淌出不少的血液,浸染了整個臉頰,遠遠看過去,就像是一個滿臉的血人,甚是可怖。
大犬聞言,先是強壓下身軀上的痛覺,再度朝前方奔出一段距離,完全突破了荊棘叢的範圍,衝進了一片寂靜的雪林間。
林中,一棵參天的雪松下方。
東圖南正在給大犬處理着傷口,無數道深淺不一的傷口上,有着一根根的荊棘生刺,沒有經過任何準備,直接扎進大犬的血肉中。
費了好大勁,東圖南纔算是將那些生刺一一拔出,被刺扎出的血孔處,又不斷地流出血來,從它的身軀各處一起淌出,瞬間便是將其雪白的毛髮染得猩紅。
“忍着點!”東圖南也是十分揪心地皺着眉頭。
其實,像大犬這樣的源獸,依靠着自身的體質,也是能夠進行自愈的。不過,爲了能讓被刺破的傷口快速痊癒,尤其是在這種危急關頭,一分一秒都很緊迫。而東圖南也不吝嗇,連忙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些療傷的藥粉。
手掌微微張開,東圖南屏住一口氣,嘩地凝聚起一股灼熱之氣,隨後貼在雪地上,握起一把雪團,將其緩緩融成水,再把藥粉摻雜在一起,給大犬小心翼翼地敷上。
做完這些之後,東圖南這才轉過身,俯下身子看向躺在地上的那名灰衣男子,他還是處於昏迷狀態,顯然是之前強行出手造成的結果。
東圖南仔細地查看一遍,發現他的體內似乎有一股奇怪的氣息,已經將其經絡完全破壞,現在的狀態是虛弱到了極點,必須要抓緊治療,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念及至此,他也就不再耽擱,匆忙取出幾顆丹藥,給男子服了下去,隨後將他重新放在一邊,自己則盤坐着修煉起來。
連番的折騰,讓東圖南感到深深的疲憊,彷彿身體被抽調一空,眼下的情形還不是很明朗,因此,保持着全盛狀態是很重要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雪林間忽然傳來一陣摩挲聲,像是有人在像這邊靠近。
大犬第一個警覺起來,不過糟糕的傷勢讓它剛立起身子就匍匐下來,傷口處剛剛敷住,又是滲透出一絲血跡。
東圖南連忙擺手,示意它歇着,自己去觀察情況。
從雪地上站起身來,東圖南躡手躡腳地走進林裡,那道聲音便是由他的前方傳來,而且還十分雜亂,像是在急促前行。
再度走近一些,那道聲音卻戛然靜止,東圖南有些詫異地停下腳步。
“難道是發現我了?”他心中暗想着。
不過思前想後,自己並沒有什麼幅度太大的舉動啊!就連走路都是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沒道理會被對方發現,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很快地,東圖南便是聽見,前方的雪地上響起一陣悶聲,像是有類似於水流灑落在地上的聲響,而且時斷時續,十分奇怪。
繼續朝前走去,東圖南輕身躲過幾個毒蟲地蟄咬,還是儘量保持着安靜,以防驚擾到了前方正在靠近的人或物。
終於,在一處寬大的灌木叢中,東圖南透過空隙看到了對方。
前面的樹根底下,正有一個體型瘦小的尖嘴猴腮男子,此時面對着樹底下的雪地,不斷地哆嗦着,隨即上下一陣抖動,長長的暢快聲從他的嘴裡發出,像是十分愉快的樣子。
東圖南看得是一陣汗顏。
沒想到在這荒郊野外,也能夠遇到這麼一個極品的人,居然就在自己的面前撒起尿來,簡直是將荒誕情節演繹到了極致。
看他的模樣,面容不善,到處都是透露着醜陋之色,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好人。不過,自己既然已經跟上來了,就不能夠輕易離開,不如將他逮過來問問情況。
東圖南心裡暗自盤算着。故而,他也不再停留,立刻邁出一步,閃身已至對方的身後,悄無聲息。
還處在歡快心情中的尖嘴猴腮男子,一邊吹着口哨,一邊提拉着褲腰帶,卻還不知道此刻在自己身後已是站了一個人。
啪!
一個巴掌倏地落在對方的後脊樑上,直接是把他嚇得一激靈。
他愣在原地一動不動,轉而卻是舉起一雙手來,聲音也是響起來:“好…好漢饒命!”
東圖南苦笑着搖了搖頭,心想道,這人是哪裡來的奇葩角色,自己就只是拍了一下,他的反應居然如此激烈,真的是太過膽小了。
“別亂動!”爲了讓對方的恐懼感加大,方便自己接下來問問題,東圖南決定給他再來個下馬威。
他繃直了身子,果斷地點了點頭,面對東圖南的命令,不敢有絲毫的違抗。
“告訴我,你是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在這裡幹什麼?”東圖南故意操着一口粗糙的嗓音,聲音厚重地問道。
“啊?”他稍稍一愣,隨即感覺到後脊樑傳來一股刺痛,而且愈發強烈,不禁意識到自己正處於極其危險的地步。
“我…我是雲霧山裡‘豺狼幫’的人,幫主在舉行慶功宴,我跑到這裡……我是來……”尖嘴猴腮的男子聲音顫巍巍的,像是恐懼到了極點。
“行了行了,後面的不用說了。”東圖南猛汗,拍了拍額頭,無奈地說道。
“你說慶功宴?那是什麼?”對方的一番話,不由得讓人聽了感到困惑。
“就是…我們幫主爲了慶祝一舉拿下官府的人,特地擺下的一場宴席,說是要痛飲兩天兩夜。”他道。
“兩天兩夜?還真是狂妄至極啊!”東圖南嘴上這麼說着,心裡卻是在埋汰着官府那邊。
沒想到,官府每次都是派一些不靠譜的人來參與行動,這回已經事先得到了消息,如此有的放矢地展開行動,到頭來,卻還被一網打盡,真的是讓人頭疼。
“你們豺狼幫,在何處?”東圖南壓低聲音問道。
顯然,這句話是觸及到了一些敏感話題。尖嘴猴腮的男子在聽到這個問題時,行爲有些掙扎,似乎是不太願意透露。不過東圖南自有辦法,貼着他後脊樑的掌力再度加大,痛得他慘叫連連。
最終,他還是抵不過這樣的威脅,將幫衆的消息托盤而出。
從他的口中,東圖南瞭解到很多信息,其中就包括豺狼幫的位置:就在這片雪林外的不遠處。
問完了一些問題之後,東圖南卻是將那人給放走了,而且放走之前還特地恐嚇了一頓。當然,像他這樣的人肯定不會老實的就範,回去之後必然會向匪首稟報這件事。
然而,本來東圖南就沒抱着對方會聽自己話的打算,自己的真正目的就是,將那幫人全部引過來,而不用自己去硬闖。
畢竟,對方人多勢衆,自己單槍匹馬地殺入必然會或多或少得吃虧。這麼一來,對方在明,自己在暗,也更有利於將其剿滅。
隨即,東圖南又連忙回到大犬身邊,準備安排一下接下來的計劃。
可是,就在他剛一回到原地的時候,一場聲勢浩大的火焰陡然在那片荊棘叢中燃起,焰浪滔天,一股股灼燒之氣洶涌澎湃,宛如一頭烈焰雄獅般,鋪天蓋地而來。
東圖南對此有些不明所以,起初還以爲是大犬無意中點着了,可它又不是火屬性源獸,沒道理會將一片荊棘點燃。
忽然,在熊熊烈焰之中,東圖南隱約地感受到有一股強大的波動傳來,似乎還伴隨着一陣低沉的狼嚎聲。
“是寒月星狼王!”當即,東圖南便是聯想到,猛然一驚。
火勢仍在延續,高溫之下,荊棘上的雪層開始迅速融化,剩下的殘枝敗刺,也是被燒得霹靂啪嗒,在火海中翻涌。
“有了!”看着無盡的火焰,東圖南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不錯的主意。
片刻之後,大火已經逐漸熄滅,被燒焦的荊棘叢荒蕪一片,絲絲縷縷的灰煙飄起,地上只留下一堆凝結狀的草木灰。
濃厚的灰煙淡去,一頭巨大的狼影從中走了出來,一雙眼球閃着綠光,在朦朧中逐漸顯露出來。
它在空氣中猛地嗅了一口,然後眼神緊盯着一個方向,隨即邁動龐大卻很敏捷的四肢,朝向那邊狂奔過去。
大約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
原本東圖南所在的雪林間,一處深灌木叢沙沙響動,一道年輕的人影撥開草枝竄了出來。
此人不是東圖南又能是誰!
只見他滿臉微笑地看着寒月星狼王身影消失的方向,手中握着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珠。
“隱氣珠,果然不凡。”東圖南捏着手掌中的寶珠,言語輕和。
方纔,在林間逼問那個男子的時候,東圖南就已經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自己的氣息。本來是想通過這道氣息來追蹤位置,可哪成想半路殺出個狼王,陰陽巧合之下,寒月星狼王卻是直奔匪窩而去。
至於他手中的那枚隱氣珠,也同樣是大盜衆多遺物中的一個,主要功效就是能夠隱藏氣息,干擾對方的感知,從而能夠躲避追蹤。
不過,倘若對方的修爲遠超自己,效果就甚微了。這原本是大盜“宮十九”用來盜竊的最佳輔助物,現在在東圖南這個傳人手裡,卻也再次發揮了它的作用。
隱約聽見雪林之外,有着一股氣勢如虹的戰鬥音波傳動,似乎是有一場大戰在進行。
良久,東圖南望着那個方向,喃喃自語:“此計,名爲:驅狼吞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