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朔七年二月,寒冬,又一場大雪籠罩在帝國北方大地,而在北方數府之一的榆林府東南,一個在州府堪輿圖上,只是一個小小的黑點的地方,卻在這一年,這一月,被史書所記述,而這個小地方,就是平縣窯鎮。
清冷的天,寒風席捲着地上的雪花,如刀子一般,讓人不禁將身上的皮襖又緊了緊,而隨着這一陣陣的寒風掠過,窯鎮的街道上,卻是寥寂的沒什麼人影,整座鎮子,都陷入一種躁動的平寂之中。
窯鎮,靠燒製瓷器而聞名,在鎮外的土山之上,一條條如游龍般的窯遍佈山脊,而這小小的地方,卻是北方最大的民窯,出產的瓷器,除卻供應國內,還會賣到玄武帝國,而往年的時候,哪怕是寒冬,窯鎮上空的雪也會被熙攘的人羣給融化,但今年,窯鎮卻遇到了罕見的寒冬。
窯鎮內,酒館數量不少,因爲在窯鎮上,有着許多的窯工,加上往來客旅衆多,所以酒館的生意一向火爆,而如今,這酒館大概也是窯鎮上,唯一還熱鬧的地方,只不過來這裡大多的人都是在借酒打發時間,發泄鬱悶。
吱嘎,酒館的門被推開,一道寒風隨着人從門縫中吹了進來,讓酒館中那刺鼻的酒氣沖淡了許多,不過這酒氣裡,卻是少了點什麼。
“吳叔,這邊!”酒館內一處靠在內裡的桌子上,已是擠了七八個壯漢,每一個人身前都有一個大桶杯,而裡頭的酒,卻已是沒剩下多少,而站起來大呼小叫的卻是一個少年,十六七歲的年紀,可能是喝了酒,臉上卻是紅撲撲的。
“都在!”人羣又擠了擠,湊出個位置,讓吳波坐了進來。
“老吳,談的怎麼樣了?”人羣裡,一人一邊喝着酒,一邊朝着剛坐下的吳波問道。
吳波卻是長嘆了一聲,道:“還能怎樣,拿着泰安號的金票付七成,等貨交易了,再用三成的現金付剩下的!”
“靠,這跟賒欠有什麼區別,打的主意倒是夠精的,現在誰不知道泰安號已完蛋了,泰安號的那些金票就跟廢紙沒什麼區別,最後落下的三成,連他孃的一窯的本錢都不夠,咱們數十個兄弟,忙活了大半年全他娘喝西北風了,而且還要事後付,要是拿了貨跑了,他孃的去哪說理去!”
“是啊!這事這些日子可沒少,泰安號那時還沒徹底完蛋呢,有人就這麼幹的,直接用金票換了貨,而後拉了出去,但人現在都沒回來,我估摸着,這些人也聽到了風聲,拿着賣貨的錢直接跑了,聽說那些行商這一次也損失不小!有不少連本錢都拿不回來。”
“這算什麼事,這兩月,光是白洋河上就飄了多少屍體了,破家的還少了,如果再不能賣了貨,換錢回來,我家裡頭估計也要喝西北風了!”
“就怕是換來錢,你也要喝西北風了,喏,看到那邊沒,咱們鎮上的糧鋪的趙掌櫃,他家的鋪子也歇業了!他家裡頭估計現錢不少,但有個屁用,賣糧的都快沒糧吃了!”
“不會吧?這老傢伙前兩天才有提了價,他孃的比荒年的價都高了六七倍,可是賺翻了,不會是這老傢伙又打算囤積居奇,再漲價吧!”
“這老傢伙說的話應該不是假的,好像他派去買糧的車隊空車回來的,根本就沒買到糧,估計他這鋪子裡頭,估計也就剩下自家吃的了,否則以他那德行,恨不能全都換了錢堆牀上!”
“靠,這都他孃的怎麼個事啊,明明都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搞的半死不活的,往年這時候,哪怕天在寒,也沒少了行商,今年倒好,這就差喝西北風了,都他孃的票號鬧的!劉家那羣王八蛋,要是他還在窯鎮,直接扒光了,丟白洋河裡頭餵魚去!”
“現在說這些什麼用,還是想想這日子怎麼熬下去吧,這麼下去,咱們可都得餓死了!”
“我打算回鄉下老家,老家那邊不管怎麼說,吃口飯還是有的,這酒館,也開不了幾天了,白老闆那騷娘們,這一大杯的酒裡頭攙了多少水,都淡出鳥味來,繼續呆在這鎮上,估計一家都快要挺屍嘍!你們呢?”
“還能咋樣,也只能學着逃荒了,總不能守着一堆不能吃的瓷器餓死吧,我打算去屏玉城,那裡可有着北方最大的糧倉,總不會連糧都沒的賣,熬過這一陣,情況好起來,咱們再回來,以咱們的手藝還能餓死不成!”
“也只能這樣了,到時候結個伴吧!”
“柳少,前面就是窯鎮了,鎮上的守備你確定都搞定了?咱們弟兄人少,可損失不起!”在風雪之中,數十匹角馬行走在積了不少雪的大道上,而爲首的一人,卻是豹眼環鈴,絡腮大胡,一臉兇相,而其他人,也各個透着一股子匪氣,身上裝備雖不算精良,但卻有股子彪悍味。
被喚作柳少的青年,乃是窯鎮大戶柳家的少爺,柳家可是經營着三條大窯,在窯鎮,可是豪富之家,不過這一切卻從去年臘月就變了,這泰和號,柳家可是有股的,而在泰和號出了問題,被擠兌時,柳家老爺子並沒有束手旁觀,而是將家裡的餘錢都拿了出來,想要挽回頹勢,但是顯然,面對這瘋狂的擠兌,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的。
而之後,柳家老爺子又所信非人,用自家出產的瓷器換了不少熟客的泰和金票,而這時,泰和行分號的管事卻是捲了僅有的錢跑了,跑之前,還一把火燒了賬目,來了個毀屍滅跡,這一下可算是將柳家坑害不輕。
柳家老爺子一下病倒,沒熬過一個月,就撒手人寰,在這場變故後,柳家大少,二少因爲在外還不知消息,而現在站在這的卻是柳家三少,柳清河,柳家家財散盡,卻是連家中數百窯工的工錢都發不出,可以說,處境艱難無比。
尤其是窯鎮上的人知道泰和號中,柳家是大股東,更是衝破柳家,索要賠償,可謂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夜之間,柳家從一豪富之家變成了一文不名,家裡的親族更是落井下石,如做鳥獸散,柳清河之前還是人前人後被人簇擁的柳家三少,這一轉眼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孤家寡人。
巨大的反差,讓柳清河無法接受這個現實,而對那些忘恩負義的傢伙,更是充滿憤恨,但柳清河知道靠自己根本就無法做什麼,於是柳清河想到了獨龍山上的強盜團。
北方土地不算貧瘠,但是遠不及江南富庶,而且災害十分頻繁,不是旱災,就是蝗災,要不就是洪澇,而帝國立國上千年,地方豪族地主勢力根深蒂固,大肆圈佔土地,於是,很多活不下去的人都幹起了無本買賣,尋個山頭,就下了寨子,做起強盜的勾當。
平素裡,靠收取過路費,又或者綁幾個小門小戶家的獨子換錢,而這柳家三少,就曾被這獨龍山的強盜團給綁了去,不過,卻是被柳家僱請的傭兵,獵人差點滅了,而如今的獨龍山強盜團,卻早已是面目全非,只餘下幾個當年的嘍囉。
“萬團長,你大可放心,窯鎮上的守備隊隊長乃是鎮上郝家的少爺,跟我關係最好,這一次,我柳家幾乎破家,郝家雖情況稍好,但也損失不小,我已跟他談好,咱們在鎮子裡頭的所得,到時候給他三成,然後在擺擺樣子,將咱們驅走,他也沒什麼損失,還憑白得了一大筆,他哪有不願意的道理!”
“三成,柳少可真是夠大方的,不過聽說這票號一倒,很多人家都虧的破家,咱們走這一遭,還不知能弄到多少錢來?”
“萬團長,大可放心,我柳家之前可是拿出數十萬金幣兌換金票,而這些人家可都在鎮上,這錢應該就存放在他們家中,而且他們在票行內存的錢,可只是小部分,誰家沒個金庫應急,到時候收穫絕對不菲,而且窯鎮在內陸,只要守備隊不出頭,只靠這些人家裡的護院,絕不是萬團長的對手!”
“不過萬團長,這一次進了鎮,下手不僅要快,還不能留下活口,否則這錢可拿的燙手!”
“嘿嘿,掄陰謀手段,我不如柳少,但掄起殺人,柳少卻是不如我們了,我們兄弟這些年可不是白混的!”
“我說兄弟,我還以爲你不來了,這些就是你找來的獨龍強盜團?怎麼才這麼點人?”郝三山,掄起家業還不及柳家,而且也算是泰和的股東之一,不過在柳家全力挽回時,郝家卻是沒有動作,儘管損失也不輕,但好歹沒象柳家那麼慘,但也難免沒有兔死狐悲之感。
而如今郝家大部分人都已離了窯鎮,去了大城打算熬過這一段,郝家留守的人卻不多,而郝三山因爲是鎮內守備隊長,所以不得不留下。
“人少,但卻都是精銳,萬團長可是魂尉九階的實力,而麾下,魂尉級的實力還有五六人,過半都是魂師,餘下的也都是殺過人見過血的,對付那幾家的護院綽綽有餘!”
“清河,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郝三山卻是招來柳清河,柳清河看了他一眼,對着身邊的萬刃道:“萬團長,等我下!”
“三山,你莫不是反悔了!”
“都這時候了,還反毛的悔,我是看你這點人太少,這才能搶幾家,你這邊一鬧起來,我這再當耳旁風,也不能半天不出動啊,最近幾天,鎮上但凡有點家業的可都動了要去附近大城的心思,再不下手,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
“那你是什麼意思!”
“一不做二不休,連窩端!”
“你說的輕巧,我這才百人不到,窯鎮可也算是個大鎮,頂多就是搶上幾家就走,連連窩端?除非你這守備隊長不想當了,跟我們一起幹,我這可連家都沒了,你可不是!”
“呵呵,我這守備隊長還得當,不過守備隊裡頭,耿家那幾個,你也認識,還有其他的一些跟咱們不錯的,我跟他們透露了,他們都願意幹一票,而下面的人,有不少都是沒什麼錢的苦哈哈,如果不是我在守備隊裡頭開火,這些人估計都喝西北風了,只要我一招呼,肯定都願意幹這一下!”
“到時候,咱們這樣……,這樣咱們就有足夠的人了,至於善後,我來處理,保證沒人會爲那些死人出頭,再說,現在這時候,上面可都焦頭爛額,哪有心思問這點小事!”
柳清河看着郝三山,他以爲他就夠心狠手辣的了,沒想到這位交情不錯的兄弟,比他更狠辣,不過這樣,他喜歡,窯鎮上下的那些人能夠全死光,他才更解氣。
“好,你都沒問題,我更沒問題,我去跟萬團長說,咱們好好演上一齣戲!”(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