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的團圓飯在正院的廳堂開席,以屏風相隔,男人們席開兩桌,女眷們以老夫人爲首,領三個媳婦及長女、兩個外孫女坐一桌,孫媳們與丁筱妍姐妹們一桌,席間三夫人懨懨的,很沒精神,丁筱樓不時擔心的望着她,老夫人看着直皺眉。
丁府已不是頭一回娶新媳婦,不過,丁修倫兄弟是在廣陵城迎的親,丁筱真也是在廣陵出閣,就更別說長房的丁修書是在平州娶的妻,算一算,這老宅竟是有幾十年不曾辦喜事了!
二夫人已算很有經驗,又有這麼多助手幫襯,緃使事兒多,倒也是從容不迫指揮若定,四夫人自是感激在心,妯娌兩親密許多,席間,四夫人與二夫人道,“二嫂放心,七丫頭出閣,我們定留下來幫忙,也好熱鬧熱鬧!”
四夫人雖娶過一媳,但那是在任上,同僚、部屬還有地方上的世家名門,更有相熟的夫人們相幫,回了老家,雖然就沒有那些上趕着討好巴結的人來添亂,同時也沒了相熟的人家來幫忙,虧得二夫人出援手。
二夫人侍候婆婆在東陵長住,四鄰親友最是熟稔不說,二老爺是湖州知府,二夫人可是知府夫人,有她幫着,可比四夫人一個摸瞎要強。
二夫人含笑謝過,丁筱安姐妹圍着丁筱妍直笑,王進菀瞧了一圈,沒看到杜大少奶奶,拉了範安陽疑惑的問:“怎麼沒看到杜家表嫂?”
“聽說一下車就吐個沒完,現在想來是歇下了吧?”
杜大少奶奶很辛苦,這一路可難過了,聽杜雲尋說,情況似比懷小念念時還嚴重,他對這個嫂子沒好感,看她一路吐個不停,便躲到範安柏的車上去,衛放已請人尋會武的丫鬟。不過還沒消息,倒是範安嶽的武師父有着落了,但這一時半會兒人還沒到,就先由衛放先教着。
杜雲尋有這好藉口豈容放過。這一路便與範家兄弟同車,就是在路上也是住在一起,畢竟他哥有妻女在,他這當弟弟就不在人跟前討人嫌。
範安陽知道後一直笑,說他得了便宜還賣乖,明明是不想跟個難搞的孕婦相處,卻冠冕堂皇的不打擾他哥夫妻。
王進菀聽範安陽這麼說,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杜大嫂真是辛苦啊!”丁文芙就坐在女兒另一邊,聽女兒這番話。忍不住機會教育一下,要乖乖聽孃的話啊!娘懷你的時候就是這麼辛苦的云云。
丁老夫人看着二夫人與四夫人親密笑語,長女母女與小外孫女親熱說笑,心情歡悅,忍不住嘴角微翹。朝孫媳及孫女那桌看去,丁筱安姐妹正與丁筱妍說笑,二房的兩個媳婦與四房的長媳邊照顧着小姑飲食,邊吃邊聊,丁老夫人細看,見丁修倫的媳婦不止照顧丁筱妍,就是丁筱樓、丁筱清也招呼上了。不禁暗自點頭,這個孫媳婦確實不錯。
丁修銘的媳婦較木訥,不過很聰明,看丁修倫的媳婦幫着小姑子們臽湯挾菜,便與丁修偉的媳婦一起有樣學樣,丁筱樓有些受寵若驚。丁筱安姐妹大方的接受了嫂子們的好意,還撒嬌的跟嫂子們提要求。
幾個年紀相仿的姑嫂便和樂融融,說說笑笑起來,不過那桌與老夫人這桌一樣,都有個不討喜的。老夫人這桌是三夫人,女孩們那桌便是丁筱清了。
這位姑娘喜怒毫不掩飾,當然,衆人見到她怒的機會比較多,捉狹的丁筱安說,她用一隻手就數得完丁筱清笑的次數,一次也沒有。
當然這話是私下說的,要是當着丁筱清的面說,只怕她又哭又鬧吵不休了!
丁老夫人年紀畢竟大了,眼力有些不佳,又是大晚上,屋裡雖點着燈,卻難免看不清人的表情,房嬤嬤、姚嬤嬤年紀都大了,也看不清,只得喊來紫岑這幾個新進丫鬟來看。
紫秀年紀小眼睛好使,腦子也靈活,她藉上酒的機會,偷偷潛到丁筱清身邊看了好幾眼,回來與房嬤嬤咬耳朵,房嬤嬤再過來稟給丁老夫人,“紫秀說,十四姑娘直盯着復常表少爺看,長青少爺和小路少爺與復常表少爺說話,復常表少爺笑了,十四姑娘就跟着笑。”
房嬤嬤暗地搖頭,女孩子大了,有小心思,喜歡出色的少年,都是常有的,只是前些年才發生王進修暗慕丁筱樓不可得,而使人對付範安陽的事,怎叫丁老夫人不心生防備?
而且範安陽雖不姓丁,卻是老夫人小女兒的寶貝女兒,小女兒對這外孫女有虧欠,小外孫女懂事,丁筱清雖是老夫人的親孫女,卻是個不討喜的,老夫人養尊處優,素來只有小輩討好她的理,豈有她去討好小輩的,丁筱清不懂事不說,還時不時攪事,任是誰脾氣再好,也受不了一個小輩這個樣兒!
若丁老夫人跟前就只這麼一個寶貝孫女也就罷了!偏偏她不缺孫女,還個個曉事聰慧,就是丁筱樓這個歪了的,如今也乖巧懂事得很,看看,雖是女兒卻處處招呼着丫鬟照應她娘呢!
丁筱清從平州過來這麼些日子了,從不見她說起爹孃、兄嫂或姐姐們,若說她懂事,所以不在她跟前提,怕惹她傷心,那全是高估她了,這一位壓根就沒想念家人。
都在老宅裡住着,老夫人對長房裡發生的事,再清楚不過了。看看丁大夫人把丁筱清疼成什麼樣兒!可這女兒這些天提起她孃的時候,無不是在抱怨,丁老夫人把侍候丁筱清的丫鬟婆子全叫來,一一詢問過,不禁替這個兒媳感到不值。
丁筱清關注男人那邊的目光實在太明顯,不止丁筱安她們這些同桌的發現了,就是丁文芙她們也都注意到了,站在丁筱清身後的容嬤嬤察覺到了,輕輕拍了丁筱清的肩頭,示意她收斂一點。
但是丁筱清要是會收斂一點,她也就不是丁筱清了。
只見她不悅的轉頭怒斥容嬤嬤,容嬤嬤不以爲忤,反倒有些滿意丁筱清的強勢。看得範安陽嘴角微抽,這位教養嬤嬤也太奇怪了!
不只範安陽覺得怪。二夫人她們這些人精也都看出不對勁了,四夫人悄悄與丁文芙咬耳朵,“若不是當年大嫂生她的時候,大夥兒都在老家給公爹守孝。我真要以爲十四丫頭是撿來的了!大嫂這麼疼她,可真像人家大戶人家捧殺庶子女或繼子女的手段。”
王進菀大驚,朝範安陽使眼色,範安陽對她丟了個稍安勿燥的眼色,才總算讓這位表姐鎮定下來。
“你這小丫頭怎麼一點都不驚訝啊?”看到範安陽一派淡定,王進菀面上是平靜了,但緊抓着範安陽的手,卻是說明了她的心情。
她是愛聽八卦沒錯,但這種八卦似乎隱藏着大秘密啊!長輩們肯定不喜她們聽聞的,她怕回頭會被她娘收拾啊!
範安陽心道。四夫人這話就表示丁筱清是在老宅出生的,應是不會有誤,再說她不是男丁,大舅母也不是需要男丁來站穩腳跟的人,丁筱清是大夫人所出是不會有錯。但爲何會寵到這等地步?
把女兒縱得這般涼薄,不像是那位大舅母會做的事情啊!
待得回房,與範嬤嬤這麼一說,範嬤嬤微一沉吟,問:“六姑娘怎麼看呢?”
範安陽詫異的指着自己反問:“我怎麼看?我能怎麼看啊!不管她不是丁筱清,都不是我能管的,大舅母要把親生女兒養廢。也是她的事,外祖母都不說話了,旁人那有置喙的餘地?”
範嬤嬤滿意的點頭,“姑娘能分得清輕重,奴婢就放心了,奴婢就怕您心疼丁老夫人。貿貿然插手去管這事,要知道,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丁家的家事,您雖是丁家的外孫女。卻不姓丁,這件事別說您,就是四夫人和大姨太太都不好管。”
丁府老宅正房歡慶團圓,客院的小院裡,高大夫人特地派來照顧女兒的桂嬤嬤卻是滿臉苦澀,大姑娘這一路狂吐不休,杜二少爺避開倒也罷了!怎麼大姑爺也嫌棄的避開了去?
莫怪大姑娘心生怨懟,大姑爺實在太不會疼人了!桂嬤嬤走進小廚房,打算親自動手給大姑娘熬個清粥,兩個丫鬟嘻嘻哈哈的拿着幾枝梅花走進來,看到她在廊上,連忙屈膝福禮。
“桂嬤嬤。”
“你們上哪兒去了?”這兩個是新進大姑娘院子裡侍候的丫鬟,方纔要收拾東西,欠缺人手時,卻偏尋不到她們,不想這會兒又不知從那兒鑽出來。
“二少爺房裡的方嬤嬤讓我們過去取梅花回來插瓶,方嬤嬤說,大少奶奶懷相不好,屋裡氣味讓人聞了難受,讓我們帶幾枝梅花回來薰一薰屋子,說不定大少奶奶心情也會好一些。”
其實大家都知道,大少奶奶心情不好,跟懷相好不好無關,是因爲大少爺寧可去找範家的小少爺玩兒,也不願跟大少奶奶同乘一車,要她們兩來說,若她們是大少爺,也肯定不願與大少奶奶坐同輛車,脾氣不好,還時不時動手打人,不止她們這些丫鬟捱打,就連小小姐那麼可愛,大少奶奶也打得下手!
小小姐無緣無故被打,自然要哭的,大少爺心疼女兒,說了大少奶奶幾句,大少奶奶就指着大少爺的鼻子說,大少爺還在怪她,又不是她苛扣二少爺東西的,是劉奶孃做的,爲何要怪她!
大少爺跟她理論了幾次,大少奶奶都蠻不講理不聽人說,實在怨不得大少爺要生氣。
桂嬤嬤板着臉,訓斥了她們兩一番,然後讓人去把花插上,她這邊才淘好米,小丫鬟起好火,正要把鍋端上竈,就聽到哐啷一聲巨響,然後便是杜大少奶奶氣急敗壞的叫嚷聲,丫鬟們討饒聲不絕於耳,桂嬤嬤被嚇得撒了手摔了鍋,小丫鬟惋惜的看着撒了一地的香梗米,桂嬤嬤顧不得收拾,交代小丫鬟善後,搓着手匆匆趕去杜大少奶奶那兒。
ps:
中秋節快樂,祝大家月圓人團圓~先上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