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相下衙時,杜大總管派來的人,便迎上他,將雲渡飛上門的事說了,杜相捋着須,問:“大老爺可知道了?”
“大老爺還沒下衙呢!”來人撓着頭,一會兒他還得趕過去跟大老爺說一聲。
“行啦!我知道了,你去吧!”
杜相接過長隨遞來的繮縄,翻身上馬,一路搖搖晃晃的往家走,回到家門,門上的人來相迎,杜相擡手打斷他們七嘴八舌的話語,只對着門上的管事問,“人還在?”
“在,一開始還罵罵咧咧的,後來不知他想到了什麼,竟是狂笑起來,小的們以爲他犯了病,還守在門外盯着他好一會兒,後來他興許是笑得開心開了胃口,將咱們送進去的吃食一掃而空,吃飽了喝足了,那位雲老爺就睡了。”
“現在可醒了?”
“還沒。”門上管事回道,對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很是不屑,府裡諸人皆知,這位雲老爺的豐功偉業,真不知他怎麼有臉找上門說要找嚴池。
“去請他洗漱一番再來見我,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話要說。”杜相沉吟半晌方道。
門上管事應命而去,杜相也回房更衣,重回外院書房時,門上管事親來回稟,已侍候那位貴客洗漱完畢,“老太爺您要在那裡見他?”
“便在門上的廂房即可。”杜相可不想讓這麼傢伙進家宅來。
雲渡飛睡得東倒西歪口涎流滿面。被人喊醒時,還有點起牀氣,揮手就要打人。不料被人擋住了,右手劇烈的疼痛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雲老爺,請您起身洗漱,我們老太爺回來,知您來,要見您。”來喊他起牀的是個精壯的漢子,沉聲肅容。看得出來是個練家子,雲渡飛不敢造次。訕訕的起身。
這一起身才發覺不對,全身像是散架似的,隱隱生疼啊!雲渡飛這纔想起來,方纔吃飽喝足後。便歪在椅上睡着了,這屋子大概是專讓下人休憩的地方,所以用的桌椅全是便宜貨,樣式也不是很精緻,當然,也不是讓人歪在上頭打盹用的,歪在上頭睡了一覺的雲渡飛當然會覺得全身不對勁。
跟着那漢子去洗了把臉,然後就又回到原先待着的屋子候着,雲渡飛很想抗議。不過那漢子虎目一瞪,他就把到嘴的抗議嚼巴嚼巴的給嚥下了。
漢子領他重回屋子後,並沒離開。而是雙手抱胸守在門口,雲渡飛輕咳了聲,上前與他套近乎,誰知這漢子充耳不聞,理都不理他,雲渡飛暗惱。退回去想着一會兒見了杜相,要說些什麼話。好勸杜相出手相幫。
左思右想半天,眼看着天邊太陽西降,纔有下人來相請。“雲老爺,我家老太爺有請。”
雲渡飛面露微笑思忖着,一會兒見了杜相,要從何說起,還有女兒的委屈啊!想到女兒哭黃了的臉,還有一落地就沒見過外孫,雲渡飛心如刀割啊!心道,一定要說動杜相幫忙才行,他女兒生的明明是兒子,卻被換成了病懨懨小女娃,他們送的土儀,卻被人賴說摻了東西,纔會害得王妃和側妃一起動了胎氣。
真是天曉得唷!真正動胎氣的,只有他家珊珊啦!至於王妃她們怎麼會趕在同一天生孩子,他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曉得啊?
平白擔了這麼嚴重的罪名,叫他們怎麼能認啊!
雲渡飛遲疑的停下腳步,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啊!可是他又說不上來那裡不妥,到底是什麼呢?他從他們接到珊珊有喜的消息開始回想,進京,被岳母拒於門外,岳父安排他們住到京外的莊子上,他因爲不耐煩一直待在沉悶的莊子上,便藉口有事要辦,其實天天都到莊子附近的酒莊去消磨時間。
他對自己的畫技甚爲得意,在酒莊喝酒時,便讓人取來畫紙當場揮毫,吸引來不少人拍捧。
那個楚管事就是這樣認識的……
“雲老爺?”領路的門子已經喊他數聲,頗感無奈,怎麼有人走那麼幾步路也能恍神啊?真是。
“咦?到了?”雲渡飛四下張望了下,此地距他待了近一天的屋子不過百來步。
“是,我們老太爺有請。”
雲渡飛整了整衣袍,方纔撩袍舉步進屋。
這裡應該也不是杜相接待賓客的地方吧?瞧瞧這屋子簡陋的桌椅,與他待的那屋子不相上下,雲渡飛心裡就有些不喜。
“聽說雲老爺今兒一早就來,要求要見我那不肖孫子?”杜相沒跟他客套,請他落坐,卻不待他坐定,就開口詢問了。
雲渡飛之前就因沒事先送拜帖,就貿然登嚴家門,被狠削了一頓,因此聽杜相這麼一問,心裡就有些虛,“是,因爲事急,所以就貿然上門求見,還請相爺見諒。”
“他一個小孩子家家,雲老爺有何急事要見他?”杜相滿面疑惑,誠懇求教的眼光,看得雲渡飛話到嘴邊硬是說不出口。
雲渡飛原先想得好好的,與其說要請杜雲尋相幫,倒不如說,是相準了他背後的靠山杜相,可是他能直說,想請杜雲尋替他女兒出頭?因爲他女兒生的兒子被人偷換了?
杜相心道,就不信你能說,要請復常去懷王府,替你女兒和你們一家主持公道,杜雲尋纔多大啊!別說他僅在太學授課,就說他與雲家關係好了,那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啊!要叫他孫子去替他爲人妾的女兒出頭?就是傻缺也說不出這種沒大腦的話吧?
杜雲尋要以什麼身份去替雲家女出頭?
杜雲尋與雲渡飛有什麼交情嗎?沒有。
那憑什麼上門要求杜雲尋替他家女兒出頭呢?
雲渡飛急出一身汗來,看着上首靜靜喝茶的杜相,他原先設想好的話,竟是一句也說不出口,明明眼前這老人看來並不比他岳父厲害啊!他又不是沒見過貴人,懷王還是他女婿咧!可爲何對着這個身着樸實無華文士青袍的老人,他硬是不敢造次呢?
杜相位高權重,身上的官威可遠非雲渡飛那岳父所能相比擬,懷王那就更不用說了,官威?那是什麼東西啊?懷王殿下吃喝玩樂在行,以權勢壓人也很擅長,但是他慣長倚仗的是太后,而不是他自己,所以他端不起威嚴,雲渡飛幾次見他,都是在玩樂的場合,自然不覺得懷王有何威嚴。
杜相可沒打算與他同樂,他對雲渡飛這等投機小人沒好感,更對他想利用杜家好爲他謀利的想法不屑,因此一上來,杜相就沒收斂一身官威。
“雲老爺,實在是很抱歉,我家那不肖孫子沒出息,不過奉聖命在太學授課,您找他幫忙,只怕是尋錯對象了!聽說您老的閨女兒可是懷王的寵妾啊!日前才爲懷王誕下一女,爲皇室開枝散葉,乃大功一件啊!若雲老爺遇着什麼難事,理當請懷王出面相幫纔是。”
就是懷王妃欺負了他女兒啊!雲渡飛喃喃道。
杜相眸裡精光一閃,“雲老爺,我雖爲相,但這內宅事,怕是管不着,你若有委屈,不若我請人送你上大理寺,你找大理寺寺卿告狀去可好?”
雲渡飛遲疑半晌,自己上大理寺告狀,和杜相遣人送他去,意思好像有所不同啊?就在他要點頭應下,杜相又道:“雖不知雲老爺要狀告何人,不過,不管你要告誰,都應與懷王商議一下吧?畢竟,你家閨女是他的府裡姬妾,由他代你出面,大理寺的人看在懷王面子上,肯定很快就能給你一個妥善的交代。”
啊?雲渡飛怔住,杜相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懂,但是爲什麼湊到一塊兒,他就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來人啊!”外頭立時奔進兩名漢子和四名小廝,“相爺。”
“你們小心的把雲老爺送回懷王府去,記得跟懷王府長史說一聲,雲老爺遇着難事了,在京里人生地不熟的,只好慌不擇路的亂碰運氣,卻渾忘了懷王爺這位大貴人,還請長史官代他在王爺跟前說幾句好話。”
“是,小的們知道了,定會請長史官幫雲老爺說好話的。”
呵呵,只不過這好話聽到了懷王耳裡,會有什麼想法,那可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雲渡飛怔怔的被請了出去,杜相緩緩步出那屋子,看着雲渡飛走遠,才悻悻然的交代小廝,“可以去把二少爺他們請回來了,真是,就會給他祖父找麻煩,這兩個小傢伙倒是躲得快。”
小廝們咬着頰內嫩肉忍着笑,匆匆應聲而去。
八卦消息自來是散佈的最快的,尤其又事關宗室,懷王府這幾年鬧得笑話實在讓人多不勝數,因此杜相命人來範府把杜雲尋夫妻請回家,雲渡飛被杜相命人送回懷王府的事自然就在範府迅速傳開來。
範太傅聽了杜府來人的稟報後,忍不住笑着拍桌,“這老傢伙,把姓雲的這樣送回去,懷王不怪他把懷王府的事外傳纔怪呢!”
“不管他女兒受了什麼委屈,都不該外揚,尤其他女兒還是妾室,正室要拿捏她,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既受不得這委屈,當初就不該委身爲妾。”範三夫人如是道。
範夫人卻未對此事發表看法,只交代女兒、女婿小心應對,難保雲渡飛後頭的人會就此傳出什麼不利於杜府的傳聞來。
“唉!應該在他上門時,就把他請出去的,他在杜府待了近一天,難保他後頭的人會拿這做文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