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陽侯府,正房裡頭,富陽侯躺在牀上,憤憤的拍着牀板,皇上,皇上竟然要派定南侯領兵出征羌部!
“你沒跟皇上說,你願領兵出征嗎?”富陽侯面色不善的瞪着世子,世子苦笑,“父親,兒子自然是說了,不過,若您是皇帝,您會允兒子領兵嗎?”
楊大老爺纔在西北死得不明不白,外人不曉得,但他們卻是很清楚,皇帝比他們早知道大哥在肅州亡故,世子嚴重懷疑,皇帝只怕比他們還要清楚大哥的死因。
世子每每想起羌部大王,竟和父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就覺得像是吞了蒼蠅般噁心,祖父當年到底是怎麼想的?他獻給羌部老大王的寵妾,到底是有多美,美到讓羌部老大王不在乎幫人養兒子,還把自己的血脈給撇一邊,將王位傳給這個便宜兒子?
世子並不知,那羌部大王壓根就不知,他最寵愛的兒子根本就不是他的種咧!楊大老爺卻是比他清楚,所以他幾番思量之後,決定拿他這個便宜叔叔的人頭,爲自己換個錦繡前程,只不過,事與願違,他那便宜叔叔不願把人頭送他,讓他踩着自己建功立業。
所以楊大老爺死在羌部大王的手裡,不過羌部大王自己也沒討着好,中了一劍,劍上淬的毒讓羌部的巫醫和大夫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死去,看着羌部陷入內亂外患中。
富陽侯拍牀榻的聲音,讓世子回過神來,“讓你娘進宮,問問太后,你大哥死在西北。這事,咱們不能就這麼囫圇過去,得替你大哥報仇才行!”
報仇?報什麼仇?找誰報仇?是誰該找誰報仇?
“他是你大哥啊!”人都死了,難道老二還放不下嗎?富陽侯覺得傷心,白髮人送黑髮人,本就痛不欲生,沒想到長子已死。次子仍放不下兄弟之間的過節?
世子不知父親誤會了自己。只道,“父親還是好生贍養着吧!皇上這次舍西北大營和北大營的守將不用,偏點了定南侯。就是輜重補給都交給了戶部統理,而不是就近讓肅州知府協辦,只是明令讓西北一地所有州、府通力配合。”
富陽侯一聽,心頭一沉。皇帝這是不信任楊家?
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原本力挺懷王的人,懷王除了佔個長。個人並沒有什麼特長,年少時,雖然太后和富陽侯一派極力爲他營造能文善武的形象,不過。假的就是假的,他自己本人不喜文也不善武,吃喝玩樂倒是樣樣精通。包戲子、養小倌這些事真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
那時楊十一郎還沒出事,因此懷王做這些事。都有楊十一郎擋在前頭,吸引旁人的目光,後來楊十一郎闖了大禍,被流放西北,沒人擋着了,也沒人拉着他去那種地方了,懷王這才漸漸改了這些毛病。
在懷王一派的眼中,這是好事,表示懷王長大了嘛!只是除此之外,懷王就沒幹過一件出彩的事情。
就是上回代天巡狩遇刺,不過是富陽侯的人自導自演的,想讓懷王有出彩的機會,只是很可惜,不是隻有他們看中那個機會,方相他們想的是趁機除掉一兩個皇子,好讓安王通往東宮的路少些障礙,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梅妃他們失算了,他們會伺機謀害人,就怪不得人反撲,直接除了安王。
原以爲,魯王世子和富陽侯兩家之爭,皇帝站在了富陽侯這邊,現在想想,皇上令楚明心擇日返回婆家,他是在表態支持富陽侯呢?還是表示他支持的是禮法?
因爲這件事,京裡風向又轉變了。
不過範安陽現在沒空注意這個,她終於出月啦!雖然坐褥其間,顧嬤嬤讓人給她弄了老薑水擦身,但是,天氣熱,擦完不久就又汗流浹背難受死了,別人屋裡可以放冰盆,可以吹風,她不行,五月的京城本就炎熱潮溼,若下雨,還能消消暑氣,偏偏她沒那個福氣,坐褥期間,天天豔陽高照,待在不透氣的屋裡的她差點沒熱出毛病來。
就是因爲這樣,顧嬤嬤纔會讓人弄老薑水給她擦身,不然,可能還沒這待遇呢!
範安陽痛痛快快的洗了個熱水澡,墨香和賀璋家的都是過來人,知道坐褥期間不能洗澡、洗髮那有多難受,偏偏還不能開窗吹風,全身汗臭味啊~能薰死人哪!
她們只笑着侍候範安陽沐浴,然後幫她換上新縫的衣裳,虧得年輕,懷這胎沒胖多少,生完孩子之後,雖然有喂孩子吃奶,但還是很快就瘦下來了,讓來探望她的丁文芙等人忍不住要嘆,年輕真好!
範安陽覺得這應該要歸功於範嬤嬤,在她懷孕期間嚴格控管着她的飲食,她把宮裡嬪妃那套養身大法拿出來給她用,不止吃的管得嚴,生完孩子,坐褥期間還不忘要她要做些和緩的運動,以幫助身材恢復原樣,並且不忘每天幫她按犘肚子,說什麼幫助肚子裡被孩子擠在一起的五臟六腑回到原位,剛生完孩子那時,按犘的時候是疼得她哭天喊地,但到後期,就不再感覺痛楚了。
而她的身形也漸漸回到未懷孕時的模樣,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範安陽有點小得意,原本小小的胸部,現在有長大的趨勢啊!腰是腰,腿是腿,最重要的是,她一彎腰,終於可以看到自己的腳趾頭了!
換上蜜合色襦衫裙,挑心髻上只插了一支鳳頭簪,流蘇隨着她走動輕輕搖晃,平常她是不會帶這麼累贅的首飾,不過今天是兒子滿月宴,合該要打扮一下。
範夫人早早就到了,她讓人好好侍候女兒,自己則窩到母親那裡逗外孫,丁老夫人這一個月就住在常苑的東廂沒挪窩,小念念姐弟就住西廂,兩小已經很習慣,每天來找姑老祖宗。陪小嬸嬸吃飯,看小弟弟睡覺。
看到範夫人在,不用人教就乖巧的上前請安,看得範夫人恨不得把兩小抱回家去,讓家裡那個小霸王瞧瞧,什麼叫乖孩子!
小霸王就是範安柏的長子阿洗,小傢伙生得虎頭虎腦。家裡人慣得他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他爹。
範府上下,就數阿洗小朋友他爺爺最疼他,也許是周姨娘母女給他的打擊不小。現在他再也不進妾室屋裡,每天回府都是待在關睢院,反倒是範夫人不耐煩他每天待在跟前,總要趕他去姨娘那裡。
不過他總是口頭應了。出院子逛了一圈又回來賴在範夫人屋裡,後來阿洗出生。範夫人就更是趕不走他了,阿洗也親他祖父,只要他祖父在,小傢伙就衝他直笑。
這輩子沒抱過兒子、女兒的範大老爺。就這麼抱孫子抱上癮了!
範夫人還忍不住跟丁老夫人說,“鬆哥兒媳婦生的孩子,也不見他這麼上心過!”
“你啊!就知足吧!他要真對鬆哥兒的孩子上心。你又要跳腳了!”丁老夫人吐槽女兒。
範夫人抱着外孫,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喲!我的乖孫唷!咦,兩天不見,又沉了些?”
“那可不,這麼丁點大的孩子,都是一天一個樣兒的。”丁老夫人白女兒一眼,“又不是沒生養過孩子,還這麼大驚小怪的!”
丁文芙正好帶着王進苑進來,聽到母親數落小妹,忍不住笑道:“娘啊!那能一樣嗎?”
看着小妹笑容可掬的抱着小外孫,丁文芙忍不住回想起當年,小妹生長子那會兒,範安柏在孃胎裡,一度補得太過,雖然後來及時發現,但孩子已經養得有些大,生的時候不是那麼好生,尤其還有個毒蠍心腸的周姨娘守在一旁虎視眈眈,孩子是平安生下來了,但能不能平贍養大還是未知數呢!
之後沒多久,一直健壯的範老夫人過世,範夫人是長媳,要掌家,要防周姨娘,又要守孝,幾乎心力交瘁,後來養了好些年,才又得了雙胞胎。
只是懷雙生對孕婦來說,本就艱難,更何況生產是雙倍的危險!
丁文芙想到這兒,忍不住熱淚盈眶,小妹如今可算是熬出頭了!
因爲出征在即,所以杜相曾孫的滿月禮,並沒有大辦,僅是邀請了親戚好友而已。不過饒是如此,來賀喜的人仍舊不少,幸好有丁老夫人坐鎮,不然範安陽可能真應付不來。
隔天,大軍出征,不少人前去觀禮送行,範安陽沒去,杜雲尋卻是奉旨親往觀禮,不過這不僅僅只是讓他去觀禮而已,皇帝還讓他將這一幕畫下來,杜雲尋聽聞暗衛頭領轉達皇上的意思時,忍不住嘴角微抽。
範安陽知道後更是拍着牀榻直笑,皇帝這是把她相公當照相機使用啊!拜託!
範安嶽也奉旨前往,不過他少爺功力差杜雲尋不是一星半點,所以他畫的速寫,僅供杜雲尋補遺之用,但饒是如此,也幫了杜雲尋不少忙。
回府之後,杜雲尋便又一頭栽進畫室裡,除了每天去太學,回府後就都待在畫室裡,範安陽便每天帶着小朋友們一起去畫室。
小念念很有當姐姐的自覺,會幫範安陽帶兩個弟弟,還會盯着弟弟們的奶孃們,怕她們不用心。
丁老夫人則是在範安陽滿月後,就搬回丁府去了,許是看丁老夫人在杜府忙得起勁,一改原本在家時的暮氣沉沉,丁大少奶奶便時不時託太婆婆,幫忙照應下孩子,丁老夫人嘴上雖抱怨着,但心裡其實很受用。
她一直管着家,突然退下來,難免有種人老了,不管用了的失落感,幫外孫女管家帶孩子一個月,覺得自己不是廢物,讓她重拾活力。
只是回家後,她又不能再把當家權收回來,總是要放手讓媳婦們去當家,孫媳婦此舉,恰好正中她的心意,有事可忙,又不用和媳婦們爭當家權。
範安陽去王家,和大姨母商討杜雲啓婚事時,丁文芙就拉着她的手道,“真是太好了!你大表嫂真是個聰明人。”
丁老夫人素來是個明理的,身體又一向硬朗,孩子交到她手上,丁家幾位少奶奶再放心不過。
範安陽卻是嘟着嘴抱怨,“我還想那天再請外祖母回孃家小住一陣子的,被大表嫂她們這麼一鬧,外祖母肯定是放不下那些曾孫了!”
丁文芙聞言忍不住笑着拍她一記,“你啊!就知足吧!你表姐日後只怕是沒你這福氣了!”
有曾孫們陪着,丁老夫人怕是再捨不得放下他們了!
“祖父說了,本來婚期訂在六月份,可是沒想到遇上朝廷出兵徵羌。”原本是訂在三、四月份的,可是杜雲啓走不開,只能往後延,一延延到了六月,沒想到遇上羌部大亂。
範安陽出月子後,就忙着和丁文芙重新議定婚期。
其實對王進苑來說,日子訂得晚一點比較好,不要人家一出制就急匆匆的嫁過去,感覺好像她嫁不出去了,只能上趕着嫁杜雲啓似的。
丁文芙和範安陽挑了幾個日子,範安陽便起身回去,她只負責跑腿,最後拍板定案的是杜相,丁文芙這廂倒是可以全權做主,王老太太經過當初那麼一鬧,是再不敢自做主張了!
王老太爺知道妻子把長子夫妻給徹底惹毛了,兒子是她生的沒錯,但兒子今年都多大啦!她還當兒子還小,可以任她搓圓捏扁,毫不反抗嗎?這怎麼可能啊!
他冷眼旁觀媳婦是怎麼對待孫子和孫媳的,再反思妻子昔日的作爲,老人家就忍不住要嘆氣,有的時候,適時適度的放手,反而讓你得到更多,妻子就是學不會放手,總是想把兒子牢牢的掌控在手心裡!
別說兒子們了,就是他自己,也不樂意讓人這樣事事掌控住,所以,能怪兒子們和老妻離心嗎?
王大老爺回府後,丁文芙便把定下的幾個日期拿給他看,他看了之後,便問,“可跟父親他們說了?”
“還沒,就等老爺回來,一起過去和他們說。”
王大老爺聞言便笑了,“父親大概是沒什麼意見,母親嘛!”那可就難說了!
不過如今,誰也不把王老太太的意見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