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樓的秋季拍賣會熱鬧收場,尤大畫師是此番最大贏家,接連兩幅畫都賣得高價,慶國公收的那幅就不說了,後頭壓軸的那幅畫,竟然被拍了個十萬兩!
得標者要求匿名,不過範安陽想要知道,自然不會有人瞞她,更何況,她管着這拍賣樓的帳呢!誰得標,賬冊上一目瞭然,還能有誰,羌部的五王子唄!
坐在拍賣樓工作人員專屬的院落中的賬房裡頭,她正對着賬本核帳。
嚴池當初建這座宅邸的時候,就特地把杜雲尋拉來做設計,杜雲尋看過建地之後,立刻就把風景最好的一處圈起來,美其名是做爲工作人員專屬的院子,其實就是* 爲自家謀福利。
範安嶽看了直道好,杜雲尋設計的幾處畫室,可是讓他喜歡得不得了,拍賣樓裡的這個院子更讓他看了恨不得佔爲己有啊!
走在這院子裡,處處是風景,小橋曲徑拂花問柳,清幽的竹林裡還設有竹籚,盛夏時分,坐在竹籚裡焚香彈琴皆風雅,曲徑盡頭的荷花亭更是特別,亭裡所有的裝飾都是以荷花爲主,樑柱基座便是盛開的荷花,一盞盞荷花燈或含苞或盛放,亭裡的薰香便是荷花香。
誠王妃私下問範安陽,這特製的荷花燈和荷花薰香有沒有的買。
不過設在竹林裡的賬房裡沒有薰香,範安陽看到羌部五王子買走了尤大畫師的壓軸大作時,忍不住擡頭問坐在窗前喝茶的丈夫。
“黎五王子這麼大手筆。是爲何啊?”
“你還記得,莫少將軍之前曾率兵赴北齊,把黎氏大王碩果僅存,唯一還完好的兒子給救回來吧?”
範安陽一聽就想通了,“那他們想把嘉寧郡主嫁給莫少將軍,也是因爲如此?”
“八、九不離十吧!不過,我不明白的是,他們既然想報救命之恩,爲何是用已死的大王子之女來聯姻?七王子沒有女兒嗎?”
是啊!羌部黎氏大王膝下僅存二子,五王子成殘。繼任爲王無望。若說黎氏大王有心傳位給孫子大王子之子嘉寶郡王,五王子也有兒子,憑什麼傳給他大哥的兒子,而不是傳給他兒子呢?七王子也有兒子。如果黎氏大王想傳位給嘉寶郡王。那難度肯定不小。
“所以他派五王子帶嘉寶郡王兄妹到大燕來。最主要的目的,應該不是把嘉寧郡主嫁到大燕來,而是想讓嘉寶郡王向皇上求娶公主爲妻。”杜雲尋起身走到桌邊倒了杯茶給她。
範安陽接過茶若有所思。“那黎氏大王是想越過兒子們,把王位傳給這位郡王嘍?”
“他的父親曾是黎氏一族最爲出色的領導人,但也因此被前大王視爲眼中釘給除去了。黎氏大王會想要把王位傳給他的兒子,也是很合理的,不過七王子可願意?”
而且嘉寧郡主不肯照他們安排,嫁給莫少將軍,只會讓她的兄長未來之路更加艱難,大燕皇帝允不允婚是一回事,嘉寧郡主有沒有乖乖聽話,任他們安排又是另一回事。
“那黎氏治下的羌部,豈不是安定不了幾年?”範安陽問。
“這纔好,如此一來,他們就沒有精力南侵。”
皇帝的人也才能順利安插進去,羌部雖然是大燕與北齊、東靖間的屏障,但,他們若興盛,便會同以前的統治者一樣往南向大燕入侵,所以寧可讓他們內亂不安,也不能讓他們南侵,自然也不能讓北齊或東靖將之收服。
範安陽笑了笑,“我只關心,這筆帳能全額收進來,你說羌部五王子不會賴賬吧?”
杜雲尋失笑,“應該不會纔是。”
範安陽卻不怎麼放心,接下來幾天都催着範安嶽去收帳,直到範安嶽把銀票帶回來入了帳,她才放下心。
“你這丫頭,還敢笑我,明明自個兒也是鑽到錢堆裡去了。”嚴池抱着小煦對着唯一的女徒弟大肆嘲笑。
“我是怕羌部五王子賴賬啊!他當初要求匿名,就是賴了帳,咱們也不好明着上門去要錢,如果他買的是我們或師父的畫,那咱們私底下都好說,可他買的是尤大畫師的畫,尤大畫師性情豁達不會跟我們計較,但要是傳出去,傷的是我們拍賣樓的威信。”
都是做過生意的,自然知道傷及拍賣樓的威信,後果會是如何,嚴池頜首,“倒是我想岔了!幸好小路把錢都收齊了。”
範安嶽被稱讚了,有點害羞的摸摸頭,建議道,“我看,咱們還是得讓人專門負責收錢,不然,要是有人存心賴賬,旁的事就得耽誤了。”
嚴池嘴角微翹,“很該這麼做,嗯,你們放心,回頭我就和皇上說去。”皇上用個人私庫來和他們合夥拍賣樓,他們負責了近八成的事務,皇帝這方也該出點力纔是。
嚴池等人很理所當然的把皇帝拿私庫的收藏和土地來入夥的事給拋在腦後,催收帳款這種事,皇帝的人出馬,自然是手到擒來的。
皇帝倒是不知,自己被分派了這麼一個任務,不過對他來說,這也不算什麼,反正他手底下的人不少,若讓因故不能再執行暗衛任務的暗衛們去拍賣樓做事,倒是不失爲一個好去處,最重要的是,還能把範安嶽給籠在手心裡啊!
皇帝此時正在和諸相商量西南夷族的事,夷族是統稱,西南一地有九夷,分別爲畎夷、於夷、方夷、黃夷、白夷、赤夷、玄夷、風夷、陽夷,現在以陽夷勢力最盛,白夷次之,風夷和玄夷不知何故,連年互鬥,族人幾乎滅絕,畎夷所在之地幾乎與世隔絕,無人知畎夷如今狀況。
“風夷殘存的族人已經混入大燕,消息確實嗎?”言首輔輕咳了下開口問。
負責西南夷族的魏姓官員怔愣了下。他大約三十出頭,面容黧黑,五官端正,身材壯碩似武將,可他卻是個文官,當年春闈曾高中一甲,不過殿試時,卻因反應不佳掉到二甲去。
不過他官場失利,姻緣路卻是特別順,娶得了當年鴻臚寺卿的嬌女爲妻。當年不少人等着看好戲。不想人家琴瑟和鳴,夫妻兩一起鑽研九夷,日前魏姓官員看了杜雲尋畫的大燕輿圖後,跟妻子兩個人合作。把九夷的概況繪製成圖。正想着要呈給上官看。不想今日正好皇帝召他晉見。
他就把圖帶過來了,不想還沒來得及把畫呈上,就先聽到這麼個消息。
見魏姓官員沒反應。言首輔轉頭看向其他同僚,他有些不明白,叫這個姓魏的小官來幹麼?卻見四方館館史上前,向皇帝回稟道,“稟皇上,風夷族長的小孫子前兩天在其祖所派的護衛陪伴下進了京,現在正住在四方館裡,只是那孩子不過才十歲,似是受了極大的驚嚇,連話都說不全。”
四方館館史是想請御醫去給那孩子看病,可不能讓人死在了四方館裡頭啊!他也不知道爲何這麼一件小事,皇帝和諸相都這麼關注。
他卻不知,原來是這次拍賣樓的秋季拍賣會上,出現了九夷特有的銀器,拍賣會前,皇帝曾讓人把所有的拍賣品先運進宮,讓他品鑑過,嚴池他們看東西是看其藝術價值,沒有發現九夷特有的銀器混雜其中。
但皇帝看過九夷的銀器,對夷族銀器上特有的圖騰很有興趣,因此特地派人找了精通九夷的官員去看過那批銀器,魏姓官員正好是其中一人,而且,剛好是唯一一個認出那些銀器上的圖騰,是九夷特有的人。
至於四方館館史,他會被找來,自然是因爲風夷族人進了四方館之故。
那批銀器最後自然是沒有被列入拍賣品中,嚴池和範安嶽對此有點小不滿,不過皇帝可是開了私庫,讓他們從中挑了不少好東西出來拍賣,所以皇帝扣下這些銀器的事,他們也不好計較,只是做帳的時候,有點不太痛快的在賬冊上載明瞭原因。
後來範安陽在看賬冊時,看到這批銀器被宮裡扣下,還特地去查明這些銀器的來源,結果倒是讓她有些好奇,這批銀器竟是從南靖伯府流出來的,難道是南靖伯早年在九夷打仗時,留下來的戰利品?那又怎麼會流入拍賣樓來呢?
她悄悄的找上莫世子夫人詢問此事,莫世子夫人聞言大怒,帶着範安陽去見她婆婆,把話跟她婆婆那麼一說,就見那好脾氣的伯夫人勃然大怒。
“這起子黑心肝的,她們這是想要害死伯爺啊!”
“娘您先別惱,照媳婦看來,只怕她們這回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個兒的腳。”
範安陽聽得一頭霧水,莫世子夫人這才娓娓道來,南靖伯這南靖二字,其實是平靖西南九夷有功而獲封的,打仗,自然會有戰利品嘍!這個不成文的規定,大夥兒心知肚明。
莫家長輩們的胡塗帳,莫世子夫人不好直說,但範安陽是知道,莫世子幼時爲何會中毒而致雙腿成殘的,無非就是內宅起火唄!
老南靖伯還在時,因爲兄弟早逝,所以就沒把侄兒們分出去,可是,這些嫂子弟妹們卻擔心着,一旦老南靖伯去世,她們勢必得帶着兒孫們搬出伯府自立門戶,在伯府裡養尊處優幾十年,她們早就伯府的一切視爲己有,不想有朝一日,得帶着兒孫們離開伯府的庇廕。
便朝纔出生不久的莫世子下手,就想着,老南靖伯就這麼一個兒子,孫子若是成了殘廢,怎麼繼承爵位呢?看是要從她們的孫子中過繼,還是直接傳給她們的兒子都成啊!
她們給莫世子下的藥,就是來自九夷,莫家軍平定九夷時,她們的兒子也跟着去了,還從九夷帶了女人,及不少戰利品回來,後來老南靖伯過世,南靖伯襲爵,這些堂兄弟們怕被南靖伯發現他們帶了九夷女子回來,不等他開口,就紛紛出府自立門戶。
隨着莫世子拜在尤大畫師門下,日漸傳出才氣,那些別有心思的長輩們才漸漸歇了心思,今年南靖伯父子在羌部立了大功回來,還傳出羌部新大王想把孫女兒嫁給莫少將軍爲妻,這些人心思又活泛了。
“你不知道,那幾位老夫人啊!真是夠厚臉皮了!說什麼既然我們家無意娶人家羌部的郡主,不如就從中牽線,讓她們家的孫子娶那位郡主。”
南靖伯不願兒子娶嘉寧郡主,又怎會同意侄子們娶呢?再說,她們以爲人家郡主是隨便人家都肯嫁的嗎?沒看人家一心盯着懷王不放啊!
這麼一婉拒,那幾位老夫人一聲不吭的走了。“我就說她們走的太乾脆了!哼哼!原來是在這裡等着我們呢!”
尤大畫師一直住在南靖伯府裡,他把畫作和收藏交給拍賣樓拍賣,只是沒想到有人從中動了手腳,把一批九夷銀器夾藏其中。
打勝仗帶回戰利品,很合理,但是,若顯擺到皇帝跟前去,那就大大的不妥了!
“伯爺沒有收藏九夷的銀器?”
“有,但是,她們幾家從前收藏的早就變賣週轉了,現在能拿出手的,全是這兩年才從九夷得來的。”莫世子夫人笑,“我聽世子說過,這兩年九夷的銀器在京裡很受好評,因此推出了不少新穎的樣式,他之前才畫了一套新圖騰送進宮中。”
範安陽聽到這裡便明白伯夫人擔心什麼,而世子夫人又爲何說對方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這麼說來,皇帝會扣下那批銀器,大概是因爲他見過上頭的圖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