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現在是範安陽當家,丈夫的大哥再娶,她身爲當家主母,是最勞累的一個,幸而有丁老夫人和老家來的親戚幫忙,杜二太太帶着兒女跟着老家親戚一起進京,杜三老爺一家也跟着一起來。
大萬氏被休之後,就讓杜二太太供起來,關在家裡讓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去侍候,隔三岔五就帶着兒女去給她請安,杜家那些族親們對杜二太太印象極佳,沒了婆婆無邊無際的寵溺,兒子們也變得聽話懂事許多,杜二太太如今和以前相比,看起來要親和許多。
杜三太太比她年輕,氣色看起來比她還要好,妯娌兩久別重逢,有說不完的話。
大萬氏是個重權貪財的人,當初她們兩在婆婆身邊的日子並不好過,但凡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大萬氏不會朝心腹或身邊侍候的人發火,卻會拿媳婦們出氣,她們兩隻能拿‘多年媳婦終有一天熬成婆’來互相勉勵。
所以杜三太太見到杜二太太,就迫不及待的把她拉到一邊去,“二嫂,你怎麼那麼想不開!母親都被父親給休了,你還把她留在家裡奉養,難道不怕惹父親和大伯不高興?”
杜二太太卻笑道,“你不知道,這是大侄子他們兄弟教我的,我跟你說啊!我這麼做了之後,老家那些族人們都說我好,很幫着我,孩子們看我待他們祖母好,都變得懂事不少。”
二房的幾個孩子是什麼樣子,三太太也是知道的,聞言便追問詳情,杜二太太見這會兒賓客還少,便與她細細分說。三太太聽了直點頭,“大侄子兄弟確實聰明。”
“可不是,初搬去老家住的時候啊!嗐,你都不知道,母親那個脾氣淨是得罪人,你幾個侄兒在外頭總是被人排擠、欺負,後來母親被休了。我做主留她住下奉養她終老。族老們說我孝順,你侄兒他們也不再被人欺負了,還有族兄弟們帶他們去拜訪附近的大儒。”
大萬氏從以命令的口吻。叫族裡的子侄們帶孫子們去拜訪大儒,又叫族老們幫二房的孫子們進書院去讀書,都沒人睬她。
不想,現在不用他們開口。族裡那些子侄們就主動尋上門來,問他們可有興趣去書院上課。或城裡有什麼詩會、畫會或棋會,他們都會主動來邀約。
“我後來才曉得,族老們說,我是個好的。想必我教出來的孩子也不至於壞到那兒去,若有什麼不妥的,那肯定都是母親教壞的。”杜二太太笑彎了眼。她自嫁進杜家,婆婆待她不是罵就折騰。孩子若有什麼不妥,全是她的錯。
婆婆從沒想過,孫子們都是被她寵壞的,眼看着長房的兩個侄兒有出息,反觀自家兒子在婆婆的寵溺,越發不成樣,做爲母親的,怎麼能不着急!現在孩子們雖然課業不出色,但好歹沒有人再領着他們往歪路上走。
看着二太太臉上的笑,三太太也替她高興。
她們這邊說得起勁,二房和三房的幾位少爺們,正圍在杜雲尋身邊聽他分派工作。
杜雲啓是新郎,這會兒去迎新娘子了,本來杜雲尋做爲親弟,應要跟過去迎親的,但因家裡是範安陽主事,杜雲尋擔心她一個人忙不過來,便把大小舅子統統請來,還有杜雲啓自己的同僚和同窗,最後,見杜雲方氣色不錯,就把他塞給範安嶽,請他幫忙照顧。
範安嶽和杜雲方年齡相近,不過他們兩從前從沒說過話,被湊在一塊,杜雲方顯得非常不自在,不過範安嶽到底見識比他廣,隨口問了一兩句話,就引得杜雲方開口了,一來一往的,倒也和睦,範安柏冷眼旁觀半晌,便開口交代兩小。
“一會兒你們兩就站邊上看就是,別湊上前去,雲方身上還帶着傷,萬一讓人推搡一下,舊傷復發,可就白廢了你家長輩的一片心了!”
杜雲方羞赧的應諾,範安嶽有點兒吃味,他家大哥可從來沒有這樣關心過他!不由冷哼一聲,杜雲方覺得很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範安柏卻瞪弟弟一眼,“他是你姐的小叔子,你姐夫把他交到你手上,你不用好好照顧人家?”
範安嶽想了一下他哥說的話,阿昭管着家,杜雲方還在養傷,復常又把他交代給自己,若自己因爲吃味兒,沒有好好盯着他,萬一他傷勢有變,那受累的會是誰啊?肯定是阿昭!復常也會對自己很失望。
“知道了啦!我會好好看着他的。”範安嶽扁着嘴跟大哥鄭重的說道。
杜雲方訕訕的道,“我會站得遠遠的,範大少爺還是讓七少爺跟着你們一起吧?”
範安嶽沒好氣的道:“說了我會陪着你,就你這身板和音量,在那麼熱鬧的地方,只怕你喊破喉嚨都沒人聽得見。”
說話間,衆人已經上了馬,要去迎親了,範安柏見杜雲方面有難色,遂打發了管事派了輛車過來,自己和範安嶽陪杜雲方坐車。
杜雲方心裡感激,嘴角翕翕卻說不出話來,範安柏淡淡的瞥他一眼,“大家原就是親戚,你又是我們阿昭的小叔子,照應你是應該的,別放在心上。你是讀書人,當明白有所爲有所不爲,長輩的做爲我不好評斷,不過,她是她,你是你,她雖以爲你好的名義,做了不少不應該做的事,那是她個人的行爲,是她自己做的決定,與你無關。”
坐在一角的杜雲方神色迷茫,“可是,大嫂她,她們,畢竟是,因我,因我而……”
“那些流匪是你找來的嗎?是你拿刀逼着她們跟你走的嗎?是你殺她們的嗎?”
杜雲方被逼問的狼狽的連道不是,範安柏挑眉反問,“殺人的是那些流匪,他們原就心存歹念,就算你沒有落到他們手上,他們一樣有辦法哄你大嫂帶着孩子跟他們走。”範安柏冷然的道。
“是,是這樣,是這樣子嗎?”杜雲方結結巴巴的想要求得一個肯定的答覆,他已經快要被負疚感給壓垮了。
“你自己覺得呢?”範安柏知道,杜雲方是困在自己的思緒裡走不出來,但也因此可以看出,這個孩子是個心善的,要不然也會負疚這麼深了!
要是讓他知道,他母親害死了杜雲瑤,更曾意圖謀害杜雲尋,只怕他會崩潰吧?還是說,他是曉得的,所以他怕自己那天也會步上生母的後塵,不將人命當一回事?
這個問題沒辦法問啊!範安柏暗歎口氣,前方喜樂不絕於耳,迎親隊伍一路行來,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有人在說新郎生得俊偉,有人在討論迎親隊伍中的青年才俊們,還有人對範安柏他們所乘的馬車指指點點。
範安嶽聽得嘴角直抽,範安柏淡然的瞪他一眼,把想要衝出去的範安嶽給盯在原地不敢動,杜雲方好生佩服的看着範安柏,二嫂的大哥好厲害啊!連話都不用說,只消這麼一瞪,就能弟弟老實下來!
而且,他擡手按住胸口,好像,沒有之前那樣悶悶的疼了!
雖然是再娶,但王進苑是初婚,外祖母還是杜相的嫡親妹妹,因此婚宴的規模比當年頭婚時還要盛大。
來參加的賓客裡,不少人是參加過當年杜、高聯姻的,就有好事者拿來兩相比較,有人就爲去世的高氏抱不平,說杜雲啓再娶的規模不該越過元配纔對。
但也有人跳出來道,當年杜雲啓娶高氏女時,是繼母操持的,故意壓低繼子婚宴的規模也是有的,而這次操辦的,是杜家二媳婦,身爲弟婦,若把大伯再娶的規模往小辦,怕是會遭人議論,是不是不樂意幫忙云云。
男客這邊爲這事吵鬧了好一會兒,最後是被送上的美酒給引開了注意力,纔打斷了這個話題。
女眷那廂可就說的更明白了,杜雲啓再娶的妻子和杜二少奶奶可是姨表姐妹,閨中最是要好,那王家姑娘婚事一波三折,身爲最親近的表妹,想要把喜事辦得熱鬧些,給表姐歡歡喜喜的一個新開始,有錯嗎?
赴宴的女賓中,有人與高家沾親帶故,聞言就酸言酸語起來,王大老爺雖然才進京爲官不久,但丁老夫人是他岳母,丁家在京裡可也有不少姻親的,聽了這些酸話,很不是滋味,便也回嗆幾句。
待範安陽得了消息趕過來時,雙方臉色都有些不好的坐在席上,陪着範安陽過來的,還有丁老夫人和範夫人,看宴客廳裡氣氛有些僵,範夫人就想開口說些什麼來緩和氣氛,卻讓丁老夫人攔住。
“讓阿昭自己來,這是她的場子,這次你替她出頭,下一次呢?你能一輩子都擋在她前頭?”
範安陽朝母親安撫的笑了笑,徑自上前,“有勞諸位夫人們久等了,看看時辰,新娘子就要進門了,若想觀禮的,請跟着穿紅衣的丫鬟走,若您有什麼要吩咐人的,只管交代穿青衣的丫鬟便是。”範安陽笑顏燦燦很有感染力,大家是來赴喜宴的,不是來給主人家添堵,便也順着臺階下,與高家是故舊、親戚的幾位夫人便沒有去觀禮,氣鼓鼓的坐在席上。
而丁家的姻親們自然是要去觀禮的,丁筱安的小姑笑嘻嘻的和範安陽打了招呼,方纔隨她嫂子去觀禮。
女眷觀禮自然是不能和男賓混雜一處,而是躲在拜堂的大花廳中左右兩側槅扇門後頭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