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下了冬日裡第一場雪,雖一早起來便是個放晴的天,可大日頭底下那冷氣卻是丁點兒不少。
豈不聽聞“下雪不冷化雪冷”,饒是看着那白雪被太陽曬得慢慢融化,也是冷意陣陣襲來。
戀竹記起御花園雪夜長樂公主穿得甚少,但那是在宮裡,在太后身邊,便是真的受了涼,也自有太后責怪心疼。
如今可是在這靜王府,自然這份兒心要由她來操,可不能夠讓長樂公主着了涼纔是,況且她自個兒也是向來怕冷。
顧慮到尚且需要在外面查看許久,便也不顧長樂公主的反對,將兩人穿戴一應全都照着她心意來,雖少了些靈便,到底暖和最重要。
戀竹與長樂公主乘了前面的一輛馬車,馬車裡自然也是置得頗爲舒適,早早就擺了炭盆薰得暖暖的。
趙澈雖自個兒說要騎馬,卻是所有人都不同意,畢竟是雪天路滑, 只好也跟着另乘了一輛馬車。
早已不是第一次出門,加之有長樂公主在,因此不論是戀竹還是靈兒,此次都是規規矩矩坐好了,甚是有大家主僕的樣子。
好在長樂公主雖是性子跳脫,也對初次出門巡鋪子覺得甚是新鮮,到底得了她皇兄臨出門的叮囑,務要聽着皇嫂的話,切不可私自生事。
於是一個上午因着長樂公主與趙澈還算乖覺,只是跟着到處看看,並不誤了事,也算得走了好幾處。
瞧見以醉仙居爲首一類改建的鋪子已是大致初見雛形,只待細細理了細節,餘下僅是門面休整一類便更是進展順利,已是按着戀竹的意思整治頗爲利索,戀竹便是心中有了輕鬆。甚是喜悅。
瞧着時間差不多了,看那長樂公主與趙澈兩人跟着奔波一上午,雖仍是興致勃勃,且並不言累,到底是稍見疲態。
這廂綢緞鋪子已經看得差不多了,便喚過洛楓來,問問這附近哪裡有較出名的酒樓。
她自然是不會計較許多,酒樓規模檔次都不在考慮範圍,若是味道好,便是街邊小攤也能吸引得她過去。
但到底今日還帶着兩個身份非凡的人。便也就處處多了考量。
洛楓那廂似在與過來回話的小廝不知在說些什麼,聽着小姐召喚,便低聲囑了那小廝幾句。便跑了過來。
聽得小姐說是要找得午間用飯的地兒,便微一思索,回道:“這附近倒是有個酒樓頗爲出名,達官貴人們也是總去的,想是也不會怠慢了公主與小王爺該纔是。”
“那便去吧。近便些就可以了,我瞧他們也不是會太過計較太多的人。”戀竹聽了如此說,便也就允了。
卻是見洛楓似還有話說,便笑了說道:“你這是怎麼了?有話吞吞吐吐,可不像是你的個性啊。”
“小姐。”洛楓轉頭瞧着那便仍在邊看着綢緞邊不時說着什麼的長樂公主與小王爺兩人,壓低了聲音道:“洛楓昨個兒便得了下面人來報。說是咱們一些鋪子近日有些不對頭,昨兒個小姐也是忙着,本想着瞧瞧事態再報了小姐。卻不想派去查看的人來報說今兒個還是那般。”說着便停了口。
戀竹聞言皺了皺眉,擡頭看看人來人往的綢緞鋪子,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
略一沉吟,便開口道:“你先遣了人去酒樓安排了包廂吧,隨後我們就過來。有話等會兒說。”
“是,小姐。”洛楓得了話。便轉身先去安排午間這許多人用飯事宜。
戀竹這廂便是去叫了仍在指指點點看着綢緞、儼然一副行家樣子的長樂公主,與趙澈幾人一同也隨後便去了酒樓。
門口洛楓特意落後幾步,便是覷着幾人將進包廂之際,等在哪裡。
戀竹方讓了長樂公主及趙澈進了包廂,便錯開一步,瞧見小二殷勤地過來詢問菜色,便低聲與長樂公主耳語幾句,示意門口有人要回些鋪子的事,請她與趙澈自先點了菜,她去去便回。
轉身出了門,這二樓的包廂甚是清雅,每兩個包廂之間都不是挨着的,便有着一段空隙,兀自擺放了些盆栽及飾物,爲着觀賞,也爲着起到間隔的作用,這樣設計倒也算得別出心裁。
戀竹便帶了玉兒走向旁邊的包廂,今日跟來衆多丫頭小廝,自然用飯的時候便也都安排了在隔壁的包廂。
豈料三人還未進得隔壁包廂,方走到中間盆栽之地,便見前頭走過來幾人,瞧着該是哪家的小姐領着丫頭僕婦,前呼後擁排場甚大。
戀竹也只是瞧了一眼,便沒有在意,與洛楓玉兒兩人向着一邊避了避,便是要等着這些人過去再走過。
卻不料那爲首的女子走至戀竹身前,竟是停了下來。
戀竹微一皺眉,心裡正急着想要知道到底鋪子出了什麼問題,自然不愛節外生枝。
況且她方纔已經算是夠謙讓了,同是迎頭走來,她二話不說便是讓開,這還不夠?
還不待她仔細看去,爲首的藍衣女子便是朝着她福了福身:“見過靜王妃。”
戀竹聞言詫異擡頭看去,她竟不想自個兒已是這般有名氣了嗎?隨便出來遇個人都會與她見禮打招呼。
卻也只是笑了說道:“不必客氣。”接着便不再說話。
這女子既然先來給她見禮,想是身份地位該是不如她的,既然不記得有與此人打過交道,便也沒必要非得開口去問,專等着來人自報家門好了。
果然對面女子見她並未多言,便說道:“王妃許是不記得見過明月了,明月受封郡主,便是那日太后壽誕有幸進宮賀壽,明月也是隨着遠遠見過,並未與王妃說過話呢。”
戀竹微挑了眉,笑着說道:“原來是明月郡主,確是本王妃當日見得人太多,郡主莫怪纔是。”
她實在猜不出這女子是何意,莫非僅是偶遇,瞧着自個兒身份緣故,便上來打了招呼不成?
但也不至於,論着身份,她從前受封也不過同樣是郡主,便是今日這王妃身份,也該不至於讓她如此上趕着。
且她隱隱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豈不見方纔她是微側了身子,今日打扮也稱不上華貴,這明月郡主該不至於只見了一次就對她有如此深的印象纔是。
不得不說自來此,戀竹的直覺便越加靈驗,方這般想了,便聽得明月郡主笑了說道:“王妃說的哪裡話,太后壽誕之時,本就人多,王妃不記得也是應該的。”
說着低頭狀似羞怯一笑:“王妃莫笑,若不是先前瞧得寧安縣主的小廝,誤以爲那別院是白王府的,便想要上門去拜訪,可也難知道竟是靜王府的別院。”
“明月差點鬧了笑話,這纔對王妃格外留了意。”
說着頓了一頓,接着說道:“那日在御花園瞧見寧安縣主上前與王妃說話,這才知原是舊識,怪道會去王妃別院拜訪了。只明月見着說得熱鬧,便也沒有上前打擾了。”
這話說得很是突然,或者其餘人尚聽不明白,但戀竹及玉兒洛楓卻是瞬時一怔。
前幾日找到的那王玉春表弟,雖一直懷疑是有人蓄意指使,卻是一直未問出幕後主使。
這幾日忙過太后壽誕,顧着想要爭得年底之前的商機,便將洛天幾人也都抽去顧着鋪子諸事,竟是忘了繼續追着這一線索查下去。
不想她自個兒忙的忘了,卻是有人勞心勞力幫她惦記着,竟還親自送了消息上門。
戀竹勾起一邊嘴角笑了。
她一個堂堂的郡主會識得寧安縣主身邊的小廝,這話說來漏洞百出,任是誰聽了都不會信。
可這也正是她的目的所在吧?
她自不在乎戀竹是否相信,只是藉着這個由頭說了她想說的話罷了。
戀竹心裡默默思量着方纔聽得的話,卻是一時沒有出聲。
聽這明月郡主的意思,她自是知道那日在別院與管事起了爭執之人是寧安縣主的下人,至於她怎麼知道的,便是隻有天知地知她知的。
就不知這明月郡主與那寧安縣主到底有何淵源,值得她如此大費周章,只爲與人背後道是非,下絆子?
瞧着王玉春身爲表哥卻也只知自個兒表弟是在甚麼大戶人家做事,洛天幾人隨着追查也是沒有查得什麼,這明月郡主卻能夠將寧安縣主行蹤知道一清二楚,說不得是自何時便是跟着的了。
若果真如此,那這明月郡主卻當真是沉得住氣,一直等得在宮中確認她與寧安縣主有芥蒂,這才上門來。
想着不由心下一笑,原來那日御花園雪夜裡除了現身的幾位,竟還有躲在角落見不得人的存在,可見爲太后賀壽的戲碼也並吸引人,豈不見人人都爭着離了惠春閣,一股腦都去了冰天雪地的御花園嗎?
只是戀竹確是沒有想到會是寧安縣主,算着時間,將人安置去了別院,也不過是自白王府做客回去幾日的光景,這樣看來,該是她前頭一走,後頭寧安縣主便盯上她了。
果然是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尤其寧安縣主兩樣偏都佔了個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