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太后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提起立太子的事情。自然心中都是一驚。一時間,都是忍不住的朝着太后看了過去,卻見太后笑容滿面,目光慈和,似乎方纔說出的話,不過是替聖上考慮罷了,是處於真心,而不是其他什麼原因。
聖上面上還未曾有什麼變化,只是目光卻是漸漸深沉冰冷起來。
顧婉音低下頭去,心中跳得厲害。她不知道聖上會如何,可是這個時候,她倒是寧願自己不在場。這樣的氣壓,真真是讓人覺得可怕。不必去猜測揣摩,她也心知肚明,只怕這會子聖上的心裡,早已經是翻江倒海。
前一刻太后還笑容滿面的替聖上祝壽,可是後一刻,卻是逼着他立太子。若換成是旁人說了這話,聖上大可一笑置之。可是偏偏是太后——是聖上的母親,親生母親。太后這一開口,不僅僅是干政,更是再朝廷裡攪起滔天巨浪來。
這下子,原本聖上壓下去的立太子的風波,在此洶涌起來。
一時間,偌大的屋子裡竟是除了呼吸聲之外,聽不見任何旁的聲響。氣氛竟是如此的尷尬凝重,以至於沒有一個人敢開口打破這寂靜。沉默,所有人都是沉默。連帶着聖上都是如此。或許,聖上如此的沉默,已經是一種回答。
然而面對聖上的沉默,太后卻是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只是靜靜的看着聖上,最後甚至輕笑出聲:“怎麼,聖上覺得哀家不該說起此事?”
顧婉音聞言,忙又將頭低了幾分。太后看來的確是鐵了心了, 想要逼迫着聖上將這件事情定下來。她不願意給聖上遲疑的機會,她要爲她看中的那人,放手一搏!只是,太后看中的。是秦王?
顧婉音忽然很想擡頭看看秦王的表情。不知此時,秦王是個什麼心情?是緊張?亦或是胸有成足?還是二者兼有?而太后選在這個時機提起這個事情,又是誰的主意?是太后自己的,還是秦王的?若是秦王的意思,那麼是否是那個周瑞靖口中的幕僚所獻之計策?
就在顧婉音思緒紛轉的時候,聖上卻是終於定了定神色,緩緩的開了口。只是卻是瞧着太后,輕聲的反問了一句:“那麼母后最中意的是誰?”說這話的時候。聖上的眼底倒是沒了殺意,反而面容上隱隱帶上了笑容。好似並不覺得被逼迫,反而很開心。而語氣,更是充滿了商量的意味。
聽着聖上這話。難免讓人生出一種感覺來——好似只要太后說出一個名字,聖上就會立刻立下那人爲太子。
顧婉音心中一顫,只覺得一股涼意從背脊上升起。她並不覺得,聖上真有多開心,更不覺得,這件事情聖上會同旁人商議,更不會覺得,這件事情今日就會被定下。仍是那句話,若是聖上有意。早就不是今日的局面。
或許逼迫,帶來的不是妥協,而是……瘋狂的反擊。
然而太后卻並不如顧婉音這般想,在太后看來,這件事情分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縱然聖上再怎麼不願意,可是今日。這件事情一定會被定下來。至少,憑着她對聖上的瞭解,聖上既然說出這樣的話來,自然就不會再更改。聖上最大的缺點,就是孝順。而且,從小聖上便是在她的控制之下,就連那皇位,也是她一手替他奪來。所以太后十分篤定,聖上絕不會忤逆她的意思。
所以,太后慈愛的看了一眼秦王,隨後便是輕聲笑道:“這樣的事情,自然是應該立嫡立長。”秦王前面幾個孩子,都沒能活下來。所以秦王雖然排行老四,可是卻是實實在在的長子。而且,秦王乃是皇后所出,縱然皇后如今已經仙遊,可是到底秦王纔是嫡出。所以,太后明顯的,是指秦王了。
秦王聽了這話,一顆心都忍不住的狂跳起來。他只覺得,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聖上的答案,甚至於忍不住擡起頭來看上聖上。想要從聖上的面容神情上,得到一些蛛絲馬跡。然而讓秦王失望的是,聖上此時面上,卻是沒有半點波瀾。只一雙幽深的眼睛靜靜的朝着他掃過來。
就在目光對上的時候,秦王驀地回過神來,慌亂的低下頭去,再不敢擡起分毫。不知爲何,原本的胸有成足,竟是在聖上的注視下,漸漸的,化作了不安和惶恐,以及後悔——秦王忽然覺得,或許,他不該讓太后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情。或許,現在根本就不是最好的時機。
聖上只是看着秦王,半晌沒有說話。秦王卻是能感覺到聖上那如有實質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背脊上,直讓他覺得沉重無比,又覺得……十分的冰寒。像是他整個人都被一團寒氣籠罩住,動彈不得,進退不得,甚至連開口,都不得。
秦王心中漸漸生出一股衝動——想要開口告訴聖上,自己並沒有那個意思。可是心底最深處滋生出來的那一絲不甘,卻是讓他無論如何也開不了那個口。就像是一團棉花,直接堵住了咽喉處,任由那後悔如何在心胸的翻滾,也是吐不出半點來!
過了許久,聖上終於是開口,卻是問太后:“母后的意思是,讓朕立秦王爲太子?不知母后除了立嫡立長這個理由外,可還有其他的理由?”
太后目光一凝,聲音不若方纔的那般柔和:“怎麼,光是這樣還不夠嗎?聖上還想要什麼樣的理由?”太后心中冷笑,秦王縱然哪裡都不夠格,可是有一點比別的皇子好——那就是不是段貴妃所出出!無論如何,她也不會讓段貴妃的兒子當上皇帝!
聖上沉吟半晌,目光再度落在秦王身上,沉聲問道:“好,秦王,朕問你,你覺得你可適合當太子?”從方纔到現在,聖上不曾有半點惱怒之意,更無半點情緒在其中,一直是平靜的。可是越是這樣的平靜,卻是越給人一種莫名的壓力。
不僅是秦王,顧婉音也是同時想起了那一句話來——越是平靜,越是代表一會風浪越大。
秦王鬢角已經是隱隱的浸出汗來。秦王再也坐不住,雙膝一軟,從椅子上滑落而下,跪在地上磕頭言道:“兒臣不敢。”
“不敢?不敢說你想當太子,還是不敢當太子?”聖上一聲冷哼,雷霆暴怒般的陡然加大了聲音,一聲聲雖然也不至於若雷鳴,可是卻也如同一柄大錘,狠狠的砸在了衆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是心頭重重一跳,再也不敢坐着,忙從椅子上滑下,齊刷刷的跪在了地上,以額頭觸地。誰都明白,這會兒,聖上只怕是真的要發怒了。竟是,連這話都斥責出了口!竟是,如此的不願意再顧念秦王的臉面!竟是,連天家的威嚴也顧不得了!
秦王額上的汗珠陡然落在了地上。渾身一顫,秦王心底的不甘終於是讓恐懼壓過,顧不得那麼許多,秦王對着聖上磕頭言道:“太后擡愛,只是兒臣並不覺得兒臣能當太子!父皇若是覺得兒臣有此才能,自然不會拖到今日!父皇息怒!兒臣……錯了!”
那“錯了”二字,幾乎是被秦王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
然而聖上卻是不說話,只是不置可否的看着其秦王跪伏在冰冷堅硬的磚上。目光高高在上,威嚴凌厲。似乎有俯瞰衆生的豪氣和和傲然,讓人覺得……不可侵犯。
顧婉音卻是覺得,秦王這番舉動極爲明智。若是他不敢再不出開口,只怕越發惹怒了聖上。到時候會有什麼後果,都是未可知的。只是這樣一來,太后倒是處在了一個尷尬的位置,進退不得。畢竟這件事情是由太后提起的。
太后此時幾乎是目瞪口呆——她怎麼也沒能想到,秦王竟是臨陣倒戈如此無用!眉心狠狠蹙起,太后的目光陡然凌厲,似乎要在秦王身上剜下一塊肉來才覺得痛快。
聖上收回了目光,擡頭靜靜的看向太后。太后只覺得呼吸一窒,竟是有些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了。原本太后想着,聖上怎麼也不會拒絕她這件事情,可是現在……秦王的愚蠢,卻是讓她原本的計劃都付諸東流!甚至將她架在了一個如此尷尬的位置。堅持?可是秦王自己都說了那樣的話!當是什麼都沒發生過?自然更是不可能!
太后此時心中的惱怒,幾乎都要燃燒起來。一時之間,只覺得秦王是爛泥扶不上牆!
然而就在這樣尷尬的時候,一個誰也沒想到的聲音卻是忽然冒了出來,含着笑意隱隱道:“秦王何必如此謙虛?既然太后都如此看好您,您必定是有那樣的才能和本事的。”
一句話,便是讓事情有了轉機。太后猛然便是回過神來,腦子裡千思百念齊齊從腦子裡滑過,最後終於是促使她下定了決心!一時間,太后重新恢復了鎮定,收回目光與聖上對視!這一次,勢在必得!
然而不同於太后的反應,在聽見那聲音後,顧婉音便是狠狠一驚,甚至於掐疼了手心也是不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