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瑞靖面上的凝重之色,太醫仔細的斟酌了一番,這才四下看一眼,爾後輕聲答道:“下官並不曾來過鎮南王府。.”想來,眼看着就要成親了,身上卻留了疤痕,自然不是什麼好事,值得宣揚的。而且,周瑞靖那樣肅穆的樣子,自然也是讓人覺得,此事不說爲妙。所以一番思索之後,太醫纔會給出這樣的答案來。
然而周瑞靖卻是搖頭:“這件事情,不必瞞着。旁人問起,你只實話實說便罷了。”既然要將此事鬧大,那自然就不必藏着掖着。
太醫一愣,詫異的看向周瑞靖,似乎很是不明白周瑞靖這樣做到底是什麼意思。最後觸到了周瑞靖的目光,這才激靈靈的回過神來,心中暗罵了自己一句,生生將口中那句“爲何”給嚥下去,換成了一句:“是,下官明白了。”
“太醫再去給我夫人瞧一瞧吧。”周瑞靖滿意的點點頭,又是如此言道。
太醫忙收拾了東西,給周語緋開了方子,便是又跟着丫頭去給顧婉音診脈。
周瑞靖卻是留下來,也不多看周語緋,反而盯着檀心看了半晌。檀心只覺得身上就像是壓着一塊大石,幾乎喘不過氣來。頭也不敢擡半點,只低頭斂目垂首的在屋角站了。不多時便是覺得背上**的一片。
“從今兒開始,好好照顧三小姐。”周瑞靖冷冷吩咐,不帶一絲多餘的情感。似乎在他看來,檀心的身份不過是鎮南王府一個小丫頭。只是,這樣的冷中,卻又帶着幾分威脅和警告。雖然沒有直接說出口,卻也是十分明顯了。
檀心心中一突,也不敢回絕,只低聲委屈的應了。她是醫女,縱然在宮中都是被人尊敬的。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待遇?就是顧婉音,也是和顏悅色,不敢過分。可是周瑞靖……只是檀心咬緊了脣,最後卻到底是不敢辯駁半點。她心中十分明白。周瑞靖和顧婉音,是不一樣的。
周瑞靖卻似乎瞧見了檀心心底的委屈和想法,冷冷一笑,毫不留情的言道:“既然進了周家的門,自然就是周家的人。你要牢牢記得這一點。否則——”話卻是沒有說完,只是雙眼微微一眯,刀子般凌厲的目光已然是說明了一切。
檀心看得得分明。當下背上的冷汗似乎冒得更加快了一些。
周瑞靖又叮囑了周語緋幾句,這才又轉身出去了。待到周瑞靖走後,檀心只覺得身上一下子便是鬆快起來,如釋重負。用力的喘息了一口氣,這才覺得渾身的力氣又一點點的回來了。只是想起周瑞靖方纔那副樣子,便是又覺得似乎一股寒風吹在脖子窩裡,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寒噤。再想起臨出宮時候太后的吩咐,心中更加沉甸甸起來。說不出的難受和恐慌。以前她只當那些關於周瑞靖的傳聞都是誇大其詞。這才鬼迷心竅的應了太后,來了鎮南王府……可是沒想到……
檀心只覺得腸子都悔青了。只是如今後悔卻又有什麼用?宮裡是回不去了……而鎮南王府呆着,卻更是難熬。一時間。檀心竟是不知道自己未來在何方,只覺得前途一片黯淡。
倒是周語緋在旁邊淡淡的說了一句:“做人,最要緊的是認清形勢。什麼該做,什麼人該效忠,都要清楚纔對。”
檀心低下頭,雖然沒有應聲,心中卻是被這一句話激起了千層浪。
再說顧婉音這頭,太醫診脈之後,便是死死的皺起眉頭,輕聲斥道:“夫人怎麼的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子?懷孕期間這般憂思。如何能好?若是夫人不想腹中的孩子好,儘管繼續如此便罷了。”
顧婉音被斥得幾乎擡不起頭來,諾諾的應了,卻是不敢辯解。她自己感覺都不甚好,如何能說大夫誇大其詞了?她心中明白,今兒着實是累狠了。又受了那樣大的驚嚇,怕是情況的確不好的。當下忙又問了一些保養的法子。
太醫開了一副安胎藥之後,便是起身以自己明兒還要去太醫院當值的由頭告辭。這樣晚了跑過來,忙活了這大半晌,自然是想回去歇着了。最重要的是,周瑞靖實在是太過懾人,讓人不願意與之相處。所以,自然太醫不願意留下來自討苦吃。
周瑞靖過來的時候,太醫已經離開了,顧婉音也是有些乏了,又不願意讓周瑞靖擔心,又爲了腹中的孩子,便是笑着言道:“我實在是累狠了,我先睡會子,世子爺主持大局罷。可好?”說是主持大局,不過也是等火徹底撲滅罷了。
周瑞靖自然是沒有不應的,?當下卻是也不肯立刻走開,守着顧婉音閉上眼睛真的睡了過去,這才又悄悄的起身去了周語緋的院子。
忙活了這麼一陣子,其實天色已經有些灰白起來,就是火也是徹底的滅了。只是卻仍是嫋嫋的冒着煙,一走近便是感覺到一股熱浪鋪面而來。周瑞靖擡頭眯着眼睛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屋子的情形,這才大步流星的走到三老爺三太太以及周瑞明的身邊。輕嘆一聲:“辛苦了。”
忙了這大半夜,光是指揮人救火,三老爺的嗓子都是沙啞了。而周瑞明更是狼狽,袍子上盡是黑灰和浮塵,哪裡還有平日裡俊朗的樣子?而且這樣一通忙碌,此時周瑞明幾乎已經是累得說不出話來了。三太太要好些,卻也是一臉的倦意。
三人聽了周瑞靖這話,俱是一笑,只聽得三太太擺手言道:“一家人,不必見外。”其餘二人自然都是點頭表示贊同。
周瑞靖聽見這話見了這幅情形,脣角便是含了一絲淡淡的笑來,雖然不甚明顯不仔細看也看不見,可是至少卻是讓面上的神情緩和了不少。“時辰也不早了,三嬸三叔還有瑞明回去歇着吧。剩下的,讓人盯着就是了。”
三太太等人也知道這是實話,而且俱是累得不輕,便是點頭都各自回了屋去。
周瑞靖也是沒有多留,便是叫來親信盯着現場,之後便是也回去歇着了。說是歇,可是也統共睡了一個半時辰而已。
到了往日起牀的時辰,周瑞靖便是一如往常的醒了過來,聽見外頭丫頭們壓低聲音說話,便是蹙眉。小心的看了一眼周語緋,這才翻身坐起披了衣裳出來。低聲斥道:“明着你們主子昨日了累狠了,今兒怎麼還這個時候就鬧騰起來?”
衆人見周瑞靖真有些生氣,俱是不敢言,推了丹枝出來。丹枝無奈,心中將其他人暗罵一遍,隨上卻是將事情仔細解釋了:“老夫人派人過來,說讓世子妃過去一趟。”
周瑞靖原本就已經是蹙着的眉頭登時蹙得越發緊了幾分——這個時候,老夫人叫顧婉音作甚?而且,昨夜裡的事情老夫人未必不知道,可是卻還這麼早……不知道是沒想到,還是覺得不要緊。
就是周瑞靖再怎麼尊敬老太太,一時之間心中也是有些不痛快起來。不過老太太如此,卻還真不好不去,沉吟片刻便是言道:“這樣,我去就行了。丹枝,去將我要換的衣服拿來。”
一時間梳洗完畢,周瑞靖便是過去了。老太太昨夜裡並沒有被驚動,而且也並沒有去看,所以自然和別處不同,依舊是精神奕奕的,和往日沒什麼區別。見了只周瑞靖一人前來,老太太面上閃過一絲怒氣,聲音不由都是沉了幾分:“怎麼就你一個人?你媳婦呢?”
“昨夜裡忙了一夜,天亮了才歇着,我沒驚動她。老夫人有什麼話跟我說也是一樣的。”周瑞靖不卑不亢,態度和往日也沒什麼不同,耐心地解釋道。
只是他卻是沒想到,他這份耐心,卻是被老太太認爲是對顧婉音的驕縱,當下心中越發不痛快起來,輕哼一聲,老太太嘀咕道;“怕是不想見我這個老婆子吧。”
周瑞靖蹙眉。一動不動的看向老太太,再度開口:“老夫人這話卻是冤枉婉音了。婉音懷着孕,昨夜裡已經情況不好,大夫也說必須重視。若是真沒有事,她必定會前來。”
“好了,不說這些個了。”老太太冷哼,有些不耐:“既然懷孕了,那就好好的歇着吧。不過,昨夜裡到底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失火了?”很顯然,老太太心中只怕也是有些懷疑昨夜裡失火的真相了。
周瑞靖自然不會如實告知,只是言道:“聽丫頭們說是貓撞了燭臺,點燃了簾子,而當時語緋和丫頭都是睡着了,所以等發現的時候,火勢已經不小。她們只來得及匆忙逃了出來。至於那些個東西……卻是沒有了。屋子我也仔細瞧了,大約也只能拆了重新修建了。”
聽了這些話,老太太又驚又怒,“外頭的人也是睡死了不成?竟是出了這樣的事情!語緋眼看着就要出嫁,她繡的那些東西,還有衣服布料什麼的這麼一下子都沒了,可怎麼辦?且不說值錢不值錢的問題,就是那些東西,一時半會的,又如何能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