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究竟是說了什麼?”顧婉音再也忍不住,蹙眉問道。
“假死。”周瑞靖沉聲言道。“我仔細想過,若是真必須和晉王定親,此乃唯一能解脫的法子。”昔日晉王未婚妻被人陰謀害死,而將來就算周語緋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也不算稀奇。反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晉王算是一種助力。至少,聖上會爲此懷疑秦王。
只是這樣一來,周語緋便是不能再用周語緋的名號活下去。但是,若不如此,也難有其他的結局。
顧婉音用力搖頭,心中驚愕得無以復加:“可是這樣是欺君之罪。”
“欺君又如何?聖上逼人太甚!”周瑞靖情緒波動極大,近乎咬牙切齒,目中一片猙獰之色。他鮮少如此,可見的確是爲這件事情惱怒了。
“你可想過,縱然假死成功,那語緋日後如何自處?”顧婉音卻是更加着急——她怕周瑞靖情緒之下,做出錯誤決定。是,假死的確也不失爲一個法子。可是將來周語緋假死之後呢?再嫁人又該如何?紙包不住火,京城裡這麼多人見過周語緋,周語緋若真假死,日後再嫁人便是難了!就算是嫁去外地,也並非全然保險!這分明是在給周家埋下隱患!
周瑞靖沒有再開口說話,氣氛登時沉默下來,像是被濃厚的烏雲所籠罩,壓抑而沉悶,隱隱有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世子爺若執意如此,我想,或許該先問問語緋的意思。”顧婉音嘆了一口氣,也不願意爲了此事二人生了爭執:“不管如何,只要語緋不願意,我們自然該全力以赴。可是這樣的事情,着實不該我們自己做主。”假死一事,實在是太過荒誕,她着實是無法接受。可是如今周瑞靖似乎鑽了牛角尖。她也不好再勸,只得選了折中的法子。
“語緋自小懂事,不願意讓人爲難。”周瑞靖蹙眉,卻是如此言道。
顧婉音垂下眸子。輕嘆一聲:“可是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你若替她選了,將來若是因爲此事惹禍與周家,那她纔會是真真不安,無法過上歡快的日子。”
周瑞靖遲疑片刻,終於是點頭:“那明日派人接她回來,尋個機會便將此事說與她知曉吧。”
“好。”顧婉音輕聲應下。這才起身去替他寬衣。說起今兒家裡的事情:“今日老夫人請了族裡幾個老人過來,已經初步說定了清點家產,準備分家了。....”
“嗯。分了也好。”周瑞靖對此事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聽着到底有些無奈。老太太偏心至此,他心中也未必好受。
頓了頓,猶豫片刻,顧婉音還是選擇了將今日與二老爺起了衝突之事說出:“今日我與二叔起了些爭執。但是我會處理。我私心以爲,縱然是一家人。可是總也有個臉面二字在其中。”
“二叔爲難你了?”周瑞靖挑眉,眸子裡目光微凝。不難看出,他心中是有些不快的。老太太他不好指責。可是老太太總也不至於太過,可是顧婉音這樣說來,便是顯而易見是起了正面衝突了。老太太尚不能如此,何況二老爺?
“當着我的面,動手打了素琴和丹枝。”顧婉音嘆了一口氣,低聲言道,隨後又擡頭看向周瑞靖,淺淺一笑:“此事我自有主意,世子爺不許插手。不管如何,總是一家人。我也不會太過。”
周瑞靖蹙了眉頭,心中心疼無比,擡手撫上她的秀髮:“委屈你了。”他自然明白顧婉音爲何不讓他插手的緣故——二老爺是他二叔,若是他插手了,老太太必然不高興,旁人也會議論紛紛。她是怕他爲難。所以纔會自動說出這樣的話來。
正因如此,他又怎麼能夠不心疼?
“誰家沒有一點子矛盾?誰又能事事順心如意?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哪裡會委屈?倒是世子爺,能如此縱容我,倒是真難得的。”顧婉音抿脣一笑,柔聲言道。眸子裡全是一片溫柔寧靜,絲毫不曾作假。
況且,她心中的確也是對這件事情並不算太過在意,因爲她明白,遲早二老爺總會低頭認錯的。她又何必氣壞了自己?此事她無錯,丟人的,自然是二老爺。
“你可想過,等到分家之後,你打算如何打整府上?”周瑞靖忽然一笑,牽着她坐下來,“到時候只怕府上會冷清些了。不過,等到我們自己生幾個孩子,自然也就會熱鬧起來。”一面說着,一面伸手輕輕的覆在她滾圓的腹部上,低聲道:“再過幾個月,也就該出生了。若是男兒,將來我親自教他騎射。若是女兒,我親自與她啓蒙。”
“世子爺哪裡有那樣多的時間?”顧婉音也是低頭看自己的腹部,神態越發溫柔嫺靜了幾分,就連聲音也是柔和,彷彿唯恐驚嚇了孩子。
“過了這一段時間,總要想法子將身上的事情推給別人。人縱然再有本事,也不能事事能幹。而且,總是你和孩子更重要。”周瑞靖低聲笑道,聲音也是難得的溫和慈愛:“這些日子不能時常陪着你,我心中已經是歉疚,將來總要彌補回來纔好。”
“那我等着世子爺兌現諾言。”顧婉音抿脣一笑,伸手覆在了周瑞靖的手掌之上。目中自是脈脈溫情。
就在此時,不知腹中孩子是否心有靈犀,竟是突然一動,約莫是踢了一腳或是打了一拳,二人均是感覺到腹部驟然凸起一塊。顧婉音感受自然是最爲深刻,當下微有些疼,忍不住輕吟了一聲,然而面上心中卻是驚喜異常,捂着腹部幾乎說不出話來。
再看周瑞靖,也是神色大震,似乎驚呆了一般。
看着周瑞靖如此這般的摸樣,顧婉音登時忍不住的淺笑出聲:“世子爺怎麼了?竟是呆傻了一般。”
周瑞靖回過神來,面容舒展抑制不住的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低聲笑道:“竟是如此神奇,我從不知道,他在腹中便是如此調皮。”想了想又看向顧婉音,關切道:“疼不疼?可踢痛你了?”
顧婉音自然是搖頭,殊不知她面上此時早已經因爲母性特有的溫柔而染上一層淡淡的光輝,格外的引人注目:“不疼,只是嚇了我一大跳。雖然接生嬤嬤和奶孃都跟我說起過這樣的情景,可是這還是第一次,竟是如此神奇。第一次,我如此輕易的便是感覺到他的存在。”
二人都沒有再說話,卻也都默契的維持姿勢不動。想看看是否還能再感受一次,只可惜卻是在沒有了動靜。
許久,丹枝進來詢問:“該泡腳了,世子妃看是不是現在就泡?”
顧婉音還未開口,倒是周瑞靖言道:“端水進來吧。”
丹枝便是端了一隻木盆進來伺候顧婉音泡腳。只是剛替顧婉音除了鞋襪,周瑞靖卻是突然攔住,沉聲吩咐:“你下去吧,我來。”
丹枝驚了一跳,下意識的便是去看顧婉音,顧婉音也是驚了一大跳,見周瑞靖已經挽了袖子坐在了矮凳上,登時嚇得縮回腳,忙開口回絕道:“世子爺這是做什麼?這樣的事情,怎麼能讓世子爺動手?若是讓人知道了——”
“知曉了又如何?”周瑞靖一挑眉,眉眼中俱是不在意:“疼自己的妻兒有何過錯?誰能說什麼?旁人說了也不怕,他說他的,我做我的,並不相干。”說着便是捉住顧婉音的足,輕輕放在裝了水的木桶中,放進去之前,還先試了試水溫,覺着不燙這纔將她的足放了進去。
饒是夫妻這樣久,可是足被握在周瑞靖的手裡,顧婉音還是忍不住紅了臉頰。一旁的丹枝忙低頭退了出去,只是面上的笑容卻是如何也掩不住。試問,恩愛夫妻不少,可是能爲妻子洗腳的,又有幾人?只此一事,就能看出周瑞靖心中顧婉音的地位到底有多高了。
還有什麼樣的事情,比這個更值得人高興的?
顧婉音低頭看着周瑞靖認真替她浴足的樣子,面上紅色漸漸退去,只是眼睛卻是漸漸溼潤起來。說不感動,那自然是假的。
周瑞靖看着顧婉音白胖的足,卻是嘆了一口氣:“怎麼水腫仍舊不見好?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可怎麼熬?”若是此事放在他身上,他必然不在意,可是在顧婉音身上,他卻是覺得心疼。
“也不打緊,橫豎每日都沒有怎麼走路。而且鞋子也穿得鬆軟,並不難受,世子爺不必擔心。”顧婉音抿脣笑着,悄悄的將眼角的溼潤擦去,這樣的事情,是該滿足而笑纔是,哭什麼呢?
……
二人剛除了衣服熄了燈準備睡覺,顧婉音卻是感覺腿上驀然一疼,登時忍不住就就是痛呼一聲,只覺得腿上的筋好似被人強行扯動一般,又疼又僵硬,整個腿蜷曲着根本就不能動。剎時間冷汗便都是冒了出來。
黑暗中周瑞靖猛然坐起,驚聲問道:“怎麼了?”說着便是忙去掌了燈過來。
“像是抽筋了。”顧婉音側躺在牀上,忍耐着那股疼痛,想伸手去按一按腿,可是哪裡夠得着?
倒是周瑞靖伸出手來,輕輕的擡起她的腿,然後緩緩的伸直,一面動作一面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手上的力道十分柔和。饒是如此,仍是緊張不已的追問:“怎麼樣,可疼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