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用飯的時候,顧婉音聽見窗子外頭有撲棱翅膀的聲音,朝着外頭一看,正好看見一隻黑漆漆的鳥兒站在落了葉子的樹上。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屋子裡頭。顧婉音還沒見過這個,心中一下子有些犯怵起來,側頭低聲問周瑞靖:“外頭是什麼鳥兒?怎麼的這樣嚇人?”
周瑞靖和王妃都是聽見了,也都轉頭去看,王妃登時便是沉下臉來,給丫頭使了個眼色。
丫頭會意,忙走到窗子前頭去趕。那鳥兒受了驚,“呱——”的叫了一聲之後,撲棱着翅膀飛走了。只是那叫聲,說不出的難聽。
顧婉音在聽見那叫聲之後,登時便是明白過來那是什麼東西了。當下心中一沉。一絲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周瑞靖自然也是看到了,也看見了王妃和顧婉音的神色,倒是鎮定如常淡然一笑:“不過是個烏鴉,有什麼稀奇的?這背後就是山,自然什麼鳥都有的。”
話是這麼說,可是王妃到底心中不放心,心中唸叨了幾句後便是跟周瑞靖道:“今兒就別出門了。總歸是不吉利。”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否則真有個萬一,後悔都是來不及。
不僅是王妃這樣想的,就是顧婉音也是這樣想的。當下也是點頭附和,和周瑞靖商量道:“可不是?前兩日咱們不是說天冷了要煮鍋子吃?今兒煮正好,廚房裡頭東西也齊全。”連王妃都如此在意這件事情,而且她心裡也的確是有些慎得慌。
只是周瑞靖卻是渾然不在意,搖頭道:“昨兒我就說了今日進山去。若是運氣好,再獵一隻熊。或是狐狸或者貂什麼的,做個圍脖也是好的。還有夕照,我想着給她用皮草做被褥呢。”雖然真想做也不會缺了皮草,可是買的和自己獵的又是不同不是?更何況,最重要的是。不僅僅是出去打獵而已。
看着周瑞靖滿面堅決的樣子,顧婉音和王妃對視一眼,心道怕是勸不動了,當下多少有些無可奈何。王妃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打算再勸幾句,哪怕是強行留下人呢?橫豎打獵也是不差這一日。人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可是周瑞靖卻似乎已經猜到王妃的想法,放下筷子便是起身朝着外頭大步流星的出了門去,“時辰不早了,我先出門了。你們慢慢吃。晚上咱們再吃鍋子。”話音還沒落下,人卻是已經走出老遠了。王妃站起身來。卻是愣是沒來得及開口。
看着周瑞靖的背影,王妃忍不住有些懊惱。低聲埋怨:“這孩子,怎麼就這麼不聽話?”
顧婉音心中雖然也是埋怨,不過卻也只得出聲安慰王妃:“母親也別惱,橫豎只是去打獵,那麼多長隨和莊子上的人跟着呢,沒事的。”話說完卻是覺得腦子裡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只是太過。到底沒抓住。仔細想了想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什麼,只得放下了。又接着勸慰了幾句。
只是大家心裡都被那隻烏鴉鬧得有些不安穩,所以早飯到底沒用多少。吃罷飯陪着王妃在院子裡走了一圈。顧婉音便是回了房。逗了一會孩子,仍是心緒不寧的,便是索性讓丹枝磨墨寫起字來。冬天針線凝澀,線扯不開布也發緊,所以也就不動針線了。
好在寫了寫字,心到底是靜下來了。這麼一寫,倒是寫了一上午。
中午陪着王妃隨便用了一些飯,想着周瑞靖臨出門前說讓預備下鍋子,於是又去廚房親自吩咐了。這個天兒,用魚湯做底湯。又將羊肉切成薄薄的片兒,等到吃鍋子的時候用筷子夾了往湯裡一涮,那味道很是鮮美不過。自然,不僅有羊肉,還有些野味什麼的,鹿肉孢子肉。倒是也不少。只是這天兒素菜倒是沒有多少,就只幾樣青菜什麼的。不過看着也是鮮嫩嫩水靈靈的。
橫豎無事,顧婉音索性就站在廚房裡看着廚娘忙活,看着那些個食材,想着紅豔豔的湯和這些配菜,倒是有些食指大動了。又想起周瑞靖一貫喜歡吃辣,便是又吩咐多放辣。想了想,又讓碧梅去挑一罈子石榴酒和一罈子米酒來。
米酒可以單獨喝,還可以兌了石榴酒一起喝,味道最是好。
顧婉音想着,不由浮出些笑容來。只是隨後便是感覺眼皮重重一跳,下意識的就伸手摸了摸。誰知跳了第一下之後,緊接着便是不停歇的重重跳了起來!
顧婉音只覺得自己的眼皮像是被人扯住了一般,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丹枝在一旁看着有異樣,忙問:“怎麼了?頭疼?定然是吹了冷風的緣故!”說着便是要扶着顧婉音回屋裡去。
顧婉音搖頭,忍着眼睛的不適,乾脆用力的閉上了,這纔回答丹枝的話:“眼皮跳。”
丹枝唬了一跳,這時候廚娘倒是插話進來:“是左眼還是右眼?”
“右邊。”顧婉音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感覺似乎沒有跳了,這才緩緩睜開。
廚娘倒吸一口涼氣,面上多少有些沉重的意思;語氣也是遲疑:“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剩下的話,大約廚娘自己都覺得多少有些不吉利,倒是沒有說下去。
饒是如此,丹枝聽了還是忍不住斥道:“胡說什麼?哪裡來的這麼多話?世子妃必然是今日累了。還不快乾活去!”換做是平時,換做是別的事,丹枝自然沒有如此凶神惡煞,也不會如此的不給對方臉面。可是今兒顧婉音本就爲了早上烏鴉的事情惴惴不安的,這會子廚娘還說出這樣的話,豈不是招惹了顧婉音更不痛快?連她聽着都是不舒坦,更何況顧婉音?
廚娘倒是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忙賠笑道:“看我這烏鴉嘴——”
丹枝心中恨不得直接將廚娘的嘴巴都給堵上,直接便是打斷了廚娘的話:“好了,幹活去!”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個時候,提什麼烏鴉?不是存心給顧婉音找不痛快麼?
顧婉音卻是已經聽見了,當下揮揮手:“好了,不說這些了,咱們回去吧。”心中卻是多少有些惴惴,面上也是懨懨的沒了精神。
丹枝心中不免又將廚娘暗罵了一通。只是卻也不好開口勸說什麼,這個時候,還是少提這些爲妙。不然就時間快些過去,讓周瑞靖快些回來纔好。只要見了人平平安安的,顧婉音自然也就不擔心了不是?
顧婉音剛走到門邊,小丫頭忙上前來打簾子,只是還沒進屋就聽外頭一陣嘈雜,接着一個婆子便是急吼吼的過來稟告:“世子妃不好了,世子爺他遇險了!”
一聽這話,顧婉音眼前一花只覺得天旋地轉的,忙伸手一把扶住門框,饒是如此,腳下也是一個踉蹌,險些被門檻給絆倒了。好在丹枝還算冷靜,忙伸手扶了一把,這纔將人給穩住了。那回事兒的婆子見顧婉音這樣,也是懊惱,心知肚明情急之下是闖了禍了,當下忙又補救:“世子妃別擔心,世子爺正趕回來呢。應該是沒事兒的。”
丹枝忙接話道:“世子爺身手好着呢。世子妃儘管放心,必定是傳話的沒說清楚。世子爺必定平安的。”一面說着一面給其他人打眼色。於是滿屋子的人都是忙着附和。
或許是聽見大家都這樣說,顧婉音覺得自己心中又有了一些底氣,臉色也是好看了一些,至少神經不是那麼緊繃着了,也鎮定了一些。鎮定下來才又想到——她還站在這兒做什麼?
愣了愣之後,忙又轉身,腳不沾地的往外頭迎出去。連丹枝都有些追不上,對丹枝讓她慢點的聲音更是置若罔聞。此時她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周瑞靖他,到底怎麼樣了?遇到什麼危險了?
這樣想着心中不免又有些暗恨,怎麼的報信的人也不將話傳清楚?光是一句遇險了,能說明什麼?總該說明遇到什麼危險了,人是否平安纔是!真真的急死人了!
只是剛走了沒多遠,顧婉音卻是又驀然站住腳,扭頭問丹枝:“王妃那兒去報信沒有?”
丹枝哪裡知道?忙又去看報信的婆子。婆子忙答道:“沒有。”
顧婉音微微鬆了一口氣,凌厲的看了婆子一眼:“不許嘴碎將這事兒告訴王妃!等消息確實了再去報!若是驚了王妃,別怪我不留情面!”
婆子被掃了這麼一眼,只覺得背脊上莫名一寒,哪裡還敢有旁的心思?就是有,也偃旗息鼓了。當下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就差沒發毒誓保證了。
顧婉音接着又是快步往大門口趕去——此時此刻,顧婉音恨不得再多出兩條腿來纔好。平日覺得不算大的院子,此時也覺得太大了,恨不能一步就邁到大門口去纔好。只是任由她心急如焚也好,到底還是不能立馬看見周瑞靖。
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急的,又或者是走得快了累的,顧婉音出了一頭一身的汗,卻是顧不得擦一把。或者說,全沒有半點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