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安夏有些爲難。
趙若瀾知她礙着自己丈夫的年紀,不由得溫柔抿嘴,“其實將軍就是年紀大點,他性子比孩子都單純。”
時安夏心說,那是對你單純。他一個將軍要是真單純,是要命的啊。
以她所知,謝巍鎮守南疆幾十年,與宛國敵軍互相刺探,從未吃過虧。
當然,一吃就吃的是大虧。唉……
時安夏有些走神,趕緊把思緒拉回來,“是麼?那安夏就不客氣了。你比我長几歲,我叫你若瀾姐姐吧。”
關係不止搭上,還親近了。
兩人交談都感覺如沐春風。
她倆是如沐春風了,可趙若瀾身後的丫環香梨就如墜冰雪。
香梨急啊!急得很啊!
你倆要這麼聊下去,我手鐲裡的藥粉何時才能撒得下去啊啊啊啊!
這貴女也真是的!誤了吉時,你擔待得起麼?
對面貴女笑裡藏刀正盯着她,好像在說,來呀,你下手啊!我擔待得起啊!
香梨看着貴女那雙深瞳,分明是帶着笑意,卻無端讓人打個冷顫。
再一看,定是眼花了。那分明只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裝成個大人來談生意,怕她做甚?
香梨眼睜睜看着那兩人有說有笑,聊不完的話題,攀不完的交情。從生意聊到詩書,從詩書聊到琴音,又從琴音聊到棋藝,從棋藝聊到畫作。
你倆剛認識,有什麼可聊的?這琴棋書畫都被你倆糟蹋個遍了,顯得你倆很能是不是?
香梨心裡已經來回問候了好幾遍時安夏十八代祖宗,又問候了趙若瀾十八代祖宗,卻還是沒找到機會下手。
就聽時安夏道,“若瀾姐姐,我觀你氣色不勻,不如我給你診診脈?”
“哦?你還會診脈?”趙若瀾又驚了,“你這小小年紀,還有什麼不會的?”
時安夏狡黠地笑笑,“那若瀾姐姐可要試試?”
“好呀。”趙若瀾伸出玉白的手,放到時安夏面前,“安夏你診診看?”
時安夏裝模作樣,學着申大夫的樣子,將指頭按在對方的腕脈上,沉思片刻才道,“若瀾姐姐不知道自己已身懷六甲了?”
趙若瀾怔了怔,當即坐正了身子,顫聲問,“安夏你說真的?可準確?”
送子娘娘可算眷顧她了!她嫁給謝將軍兩年,家裡養的狗子都生了好幾窩,她愣是懷不上。沒想到啊沒想到,她這回京才一個月,就有了喜訊。
感謝送子娘娘,感謝謝家的列祖列宗保佑,感謝萬事皆通,無所不能的安夏妹妹。
她此時看時安夏的目光裡,又多了幾分熱切和親近。
時安夏也爲她高興,“我是半桶水,時準時不準的,若瀾姐姐還是回去請個大夫診個清楚。不過我一向是福星,你多摸摸我的手,估計能沾點喜氣。”
趙若瀾沒聽出她話裡戲謔之意,真就是認認真真拉着人家的手摸了摸,跟拜送子觀音一樣的虔誠心情,“喜氣,喜氣!我沾沾妹妹的喜氣,一定就有了身孕。”
安夏直接變妹妹了,關係又近了一層。
時安夏眸色溫潤地瞧着眼前美好的女子,心裡有些痠疼。
上一世趙若瀾可沒保住肚子裡的孩子呢。因着體質好,沒及早查出有孕,就啓程上路去邊關了。路上舟車勞頓不說,還遇上了流民。
流民搶了她們東西,倒是沒害人命。可這一折騰,在驚嚇和逃跑中,她肚裡的孩子就流掉了。
所以謝巍死的時候,都沒有後代留下。而唯一摯愛的女子,還被人當成棋子設計了。
這些都是時安夏後來查到的零星線索,按時間推斷,這會子趙若瀾就應該是有孕在身的。
什麼仇什麼怨!要拖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入深淵!
時安夏第一次對皇太后起了濃烈殺心。
若她沒猜錯,今日之局應該是皇太后斷她後路來的。
先是收買香梨把讓人過敏的藥粉撒在趙若瀾身上,再打翻茶水加速藥粉的效果。
趙若瀾一時半會可能察覺不到藥粉的存在,只會因衣裙溼了去擦拭一下。但因着藥效加速,她發現自己起了疹子,就必須找個地方掀衣查看,便會走進別人安排好的女客更衣室裡。
那女衣室會有專人把守,只要不是趙若瀾來,都會被帶去別處。
直到趙若瀾進了女衣室,再安排喝得半醉的時成軒進去。
要知,男客那邊可不止席上有酒,這會子吟詩作畫,附庸風雅也是一樣要配酒的。
到時再讓人適時闖進去……這樁計就成了。上一世就是這樣安排的。
而同樣撒藥的,就是這個香梨。人還是那幾個人,只是時間提前了而已。
趙若瀾羞憤之下,覺得對不住頂天立地的丈夫,定會以死證清白。
謝將軍一怒之下趕來京城,殺她侯府滿門,當然她會倖免於難。再然後皇太后就可以救人的姿態出面,施恩於她,甚至還會爲她主持公道,治謝將軍一個殘害勳貴之罪。
而她一定是感激涕零以爲得了皇太后庇佑和關照,如上一世一樣入了晉王府,爲晉王籌謀。
不,興許他們根本不指望她籌謀什麼,僅因爲她是鳳女命格,拿她當個吉祥物而已。
只是前世的自己蠢,以爲一切機會都是靠自己爭取來的……時安夏想着想着,心頭巨震。
有一些更深層次,一直困惑的疑問,忽然豁然開朗。
原來,是這樣……從這一刻起,她要重新部署,正式向皇太后宣戰。
既然這老太婆不想壽終正寢,那就死!
此刻,時安夏認識了趙若瀾,不止要助她成功逃出今日賞花宴的陷阱,還要幫她留住孩子,替在邊關拋頭顱灑熱血的謝將軍保住他的血脈。
且,那場仗原本就不該敗,謝巍也不該死……就覺得日子平淡不了啊,還有很多人很多事都等着她呢。
就在這時,消失了片刻的北茴重新回到時安夏身邊,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時安夏聽了點點頭。
趙若瀾道,“安夏,你要有事就去忙你的,不必陪着我。”
這話一落,時安夏掀眸便看見香梨眼睛一亮。
真是迫不及待呢!我偏不如你願。
她笑得又壞又溫軟,“不打緊,沒什麼大事。不過是我父親在那邊還沒開席就喝醉了酒,正發酒瘋呢。”
這還不打緊!你倒是去看看啊!香梨恨不得給她兩腳,“貴女應重孝道,還是去看看吧。”
時安夏眸色冷沉下來,平靜的聲音帶着清冷肅殺,“你在教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