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回去伯府嗎?
唐楚君這話問得時婉珍怔愣了半晌。她是來要銀子的,能不回去嗎?
唐楚君沉吟片刻道,“母親叫兒媳們過來商議,其實最關鍵的是看婉珍的態度。我們只能提建議,真正做決定的,還得是婉珍自己。”
時婉珍懦懦地問,“那,嫂嫂,夏姐兒,你們能還我一千兩銀子麼?”
唐氏母女異口同聲,“不能。”
時婉珍頓時眼淚汪汪,哪裡還顧得上在這些嫂嫂侄女們面前丟不丟臉,“我拿不回一千兩銀子……宋世子說,他就要……就要休了我……嚶嚶嚶……”
室內十分安靜,氣氛很低沉。
在座都是女子,哪怕平日裡對這個小姑子的爲人再不滿,但此時見她被打成這樣,還要被掃地出門,內心都有些不忿。
卻聽唐楚君和於素君同時冷笑一聲。
於素君道,“他一個伯府的世子,休得起咱們侯府的姑娘?”
唐楚君道,“他伯府夥同外人來坑侯府,誰休誰還不一定呢!”
二人是同時開口,幾乎又同時結束。說完之後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忽然就笑了。
她倆以前就是手帕交,自來感情很好。
唐楚君喜歡上了時成逸,於素君也是知道的,還爲其出謀劃策過。
可命運弄人,當初單純的唐楚君被時老夫人擺了一道。
那會子國公府當家的又是唐楚君的繼母,以顧全名節爲由做主將她嫁給了時成軒。
在唐楚君嫁給時成軒好幾年後,於素君才嫁給了時成逸,如此尷尬地成了妯娌。
兩人在侯府這麼些年,幾乎沒什麼交集。一方面是唐楚君心裡那道坎過不去,另一方面於素君是大房的人,與二房不便來往。
誰知竟在今日這種場合,兩人相視一笑,彷彿回到了少女時光。
這美好畫面落在時安夏眼裡,令她欣慰不已。
因爲上輩子於素君臨終前,心裡最放不下的,還是早逝的唐楚君。她一直覺得,自己纔是讓唐楚君鬱鬱寡歡的源頭。
這倆的話一出,時老夫人一時有些恍惚。
什麼時候,他們侯府這麼硬氣過?
這些年謹小慎微,夾縫中求生存。在外人眼裡,這侯府已是破落得不行了。
她也一改往日大包大攬的態度,“那你們說說看,珍兒該怎麼做?”
怎麼做?這個問題問得好。
誰出的主意誰善後!以衆人對時老夫人及時婉珍的瞭解程度,日後但凡有個什麼不好的事,必定會怪責到出主意的人頭上。
於素君不傻,唐楚君也不傻。兩人又是互看一眼,誰都不說話了。
她倆牽頭的都不吭聲,那倆庶出的夫人就更不會淌這趟渾水。
時老夫人從鼻子裡逸出一聲不滿,“一個個的,怎麼不說了?叫你們來出主意,就知道站着說話不腰疼!”既然都不說,那她就要點名了,“夏姐兒,你怎麼說?”
時安夏知這茬終究要落到自己頭上,並不直接回話,只反問,“小姑母可記得那日我同你說過什麼?”
“啊?”時婉珍結結巴巴,“什……麼?你,說了,什麼?”
時安夏道,“小姑母記性不好,那侄女兒便提醒一二。我曾說過,我索賠,不是貪錢,是讓你記住,坑自己家人同樣要付出代價。”
“是!賠!賠錢我認!可!可是,莊子!莊子賣了一千八百兩!”時婉珍祈求的眼神無比熱切,“你只需還我一千兩,如此我好回去交差,行不行?”
時安夏溫溫一笑,“莊子是到我手裡之後,才賣出一千八百兩,跟你們伯府有什麼關係?小姑母,你這個‘還’字用得好!我時安夏幾時欠過你們伯府一文錢嗎?”
“不,不不,是我說錯了!”時婉珍的眼淚從充血的眼睛裡流出來,“你就當可憐可憐小姑母,好不好,夏兒?我是沒有辦法了!我是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
“小姑母,那我再提醒你一下。當時我還說過,如果有一天,你被掃地出門,你能去的是哪裡?你能仰仗的又是誰?”時安夏逼問,“難道你真覺得,拿回去一千兩銀子就能換回一世安穩?”
時婉珍不知如何作答,因爲經過這件事,她害怕了。
她深刻知道,這一千兩頂多只能維持一段時間。
因爲嫁妝已經沒了,她再沒有可以討好宋世子的東西。
她捂着嘴泣不成聲,“夏姐兒,可我怎麼辦?怎麼辦呢?他要休了我,要休了我啊!難道侯府能接受一個被休棄的女子回來嗎?”
世間女子真難。
一旦被休棄,影響的是整個家族女子的婚嫁,甚至還可能導致嫁出去的女子被休回家。
到那個時候,侯府該怎麼辦,時家又該怎麼辦?
所以大多數人家,寧可女兒死在婆家,也不願意將被休棄的女兒接回家中。
時安夏正是知道女子的艱難,也知時婉珍前世就是這樣死在宋世光手裡。最後是時老夫人求到宮裡來,讓她出面纔要回了時婉珍的屍身。
所以時婉珍若是繼續蠢下去,壞下去,她是絕不會插手管閒事。
但如果時婉珍願意回頭,她也不是不能給條活路。
在衆人凝重的目光中,時安夏沉沉一個字,“能!侯府能接受一個一心向家的姑娘,卻不能接受一個只想坑人吸血的姑娘。小姑母好自爲之。”
時老夫人驚呆了,能!
那字何止千金重!她這個當家主母都不敢作主說“能”,夏姐兒怎麼就敢說能?
明年夏姐兒自己就及笄了,不擔心影響出嫁嗎?
於素君也是這麼想的。
女兒時安心都已經十八歲了,這兩年一直在相看。雖然不是她親生的,但這些年一直當作親閨女養着。
她想給女兒找戶好人家,不指望對方門第有多高,但起碼人品得好。
如果時婉珍被休棄回家,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她女兒時安心。
可於素君又不好駁了時安夏的面子,畢竟是唐楚君的閨女。
一時臉色有些沉,卻也不忘安撫地拍拍女兒時安心的手背,讓她彆着急。
時安夏沒有忽視那母女倆的動作,只是輕輕問了一句,“大伯母,心兒姐姐如今相看的可是太醫院醫士陸永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