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宜嫁娶,安牀,祈福。
旁人家擡姨娘不過是四人擡小轎,擡了人從偏門進了,就算完事了。可偏偏到了柳夢煙這,從好幾天前就開始打掃準備,還特地請風水先生挑了個黃道吉日。
桃青見柳夢煙如此反常,惶惶忐忑了好幾天,藉着道歉認錯的藉口到蘭香院裡探了個虛實,見柳夢煙臉上雖然不耐,倒也沒怎麼爲難她,看樣子只是想討老爺歡心罷了,老爺現在這麼寵她,柳夢煙怎麼着也得看在老爺的面上對她客氣點。
這麼一想,桃青的臉上又不免露出了得意之色,看來老爺心裡還是有她的,以後這蘇府就她和柳夢煙兩個姨娘,到最後鹿死誰手還說不準呢!
桃青沒孃家沒兄弟姐妹,自然也就沒嫁妝,思來想去在蘇老爺的耳邊吹了半夜的枕頭風,軟磨着蘇老爺給她備了兩箱嫁妝,雖然不多,但總歸是聊勝於無,這樣以後站在下人面前也有了底氣。
外面的戲班子吹吹打打甚是熱鬧,不過是個丫鬟出生的,不知道是祖上積了什麼德,竟然能得老爺這麼寵愛,再加上柳夢煙這幾天有意爲之的渲染,不知眼紅了府裡多少個丫鬟,府裡誰不知道今天這個戲班子是柳姨娘特地桃姨娘請的,現在桃青可是老爺的眼珠子,心頭肉,看柳姨娘都待她這般慎重,更何況是她們,再眼紅也只能憋在心裡暗歎自己是個命不好的,沒桃青那個福氣。
桃青臉頰緋紅,少女懷春似得坐在房中,任由着下人給她梳洗打扮,從今晚起,她就是蘇府地地道道的半個主子了,桃紅穿着粉紅色的新裝,蓋着粉紅色的蓋頭。
因爲是擡姨娘,沒有成親拜禮的那套程序,柳夢煙讓府裡的下人張羅着吃了頓飯,就算是喜宴了,等到天黑,就命人一擡小轎將桃青擡到了喜房內。
喜房是柳夢煙特地命人收拾出來的,桃青頂着粉紅蓋頭,在一個小丫頭的攙扶下坐在了喜牀上,隔着紅蓋頭可以看見不遠處的龍鳳喜燭灼灼燃燒,桃青心裡又是緊張又是得意,暗想着過會兒老爺來了,第一句話該說什麼,臉上的表情該是欣喜還是羞澀,老爺要是看到她今天的這身裝扮會不會很驚豔?今天她可是下足了功夫打扮自己,就想着過會兒給蘇老爺一個驚喜呢!
桃青腦中思慮萬千,突然聽見肚子咕嚕咕嚕的叫喚兩聲,這纔想起她從早上到現在幾乎是滴水未沾,本想忍一忍算了,可是越忍肚中越是飢渴難耐,想着蘇老爺估計還得有一會纔過來,忍不住喚道:“喜春,桌上還有吃的,給我拿點來墊墊肚子。”
被喚喜春的丫頭,見守在門口的嬤嬤沒什麼動作,剛想將桌上的糕點拿給桃青吃,就見一直當木頭人站立的嬤嬤朝她狠狠瞪了一眼,嚇得手一哆嗦,手上的糕點啪嗒一聲掉地上了。
桃青看不見她們之間的這些動作,但是聲音還是能聽見的,忍不住的皺下眉頭不滿的問道:“怎麼回事,讓你拿點吃的也磨磨蹭蹭的。”
“姨娘,饒命。奴婢不會故意的。”喜春不過是個十來歲的丫頭,聽到桃青這麼一訓,立馬撲通一聲跪下來。
本來滿心的歡喜,被她這麼一弄,桃青頓時心裡一陣煩躁。
“站起來,誰讓你跪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別給我找晦氣。”
“姨娘息怒,這新嫁娘當天都是不許吃東西的,老爺說不準什麼時候就過來了,您就忍忍把!”站在門口的嬤嬤面無表情的說道。
桃青一陣氣餒,不過也只得忍忍了,老爺還沒來,她又不能自己掀了蓋頭過去。
肚子裡咕嚕咕嚕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左等右等等到一雙紅燭快要燃盡了,還沒見老爺過來,按理說這時辰早該過來了?
桃青心裡焦躁,盼了這麼久的事,可不能在這關鍵時候出亂子,手不安的絞着手裡的帕子,“喜春,你去前面看看,老爺怎麼還沒過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桃青心裡着急,也沒多想話就這麼出來了。
正愁着沒把柄制這麼狐狸精呢!這會兒就給她送來了,站在門口守門的鐘嬤嬤,以前是在廚房裡幹活的,可是遠近聞名的悍婦,把家裡的相公媳婦管的那叫一個服服帖帖,別的沒有,這管教人的本事倒是誰也比不上。蘇老爺要擡姨娘,柳夢煙特地把她撥到了桃青這個院子,再三強調了要她好好教導教導桃青規矩,莫讓她丟了蘇府的臉面。
有了柳夢煙的話,她自然得盡心盡力好好教導一番了。
鍾嬤嬤聽到桃青這話,臉一下子就板了起來,“桃姨娘說的這是什麼話,好端端大喜的日子,咒老爺做什麼,不過是遲些時辰,你再等等就是了,當了這麼多年的嬤嬤,我還沒見過那個正經人家的姑娘,洞房花燭夜這麼心急過。”
鍾嬤嬤的這一番話說的桃青又臊又慌,不過是一句擔心之言,怎麼到她嘴裡卻是完全變了味,不僅說她咒老爺出事還拐着彎罵她不正經。桃青絞着手裡的帕子,氣得直咬牙,等老爺來了,蓋頭掀了,她倒要看看這個嬤嬤到底是何來頭,竟然敢如此羞辱她。
“你是那個院子的,竟然敢這麼跟我說話,區區一個下人,可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你還把我這個主子放在眼裡嗎?”
鍾嬤嬤看桃青擺起了主子的譜,不禁譏諷一笑,說她是下人,自己還不是一樣是個下人,不過耍了些下流手段爬上了老爺了牀,就當自己是正兒八經的主子了,“姨娘恕罪,夫人心疼姨娘無父無母,沒人教導,特地命奴婢過來,好好教教姨娘規矩,怎麼說姨娘以後也是蘇府的半個主子,要是行爲有差,壞了規矩,被人笑話是小,丟了蘇府的臉面那就大了,奴婢奉了夫人的命,可不敢有一絲怠慢。”
把柳夢煙擡出來了,明裡暗裡諷刺她不懂規矩,怪不得這麼多天一點動靜都沒有,原來是在這等着她了。桃青銀牙咬碎,這麼嬤嬤仗着柳夢煙撐腰真是一點也不把她放在眼裡。
桃青怒火無處可撒,隨手抓起手邊的東西,使勁一捏,彷彿捏在手裡的是那個鍾嬤嬤,可是捏完之後,突然的感覺有點不對勁,手裡這東西怎麼軟綿綿的,似乎還有毛。
桃青“啊——”的一聲嚇得跳起來,甩開手裡的東西,也不管什麼姿態禮儀之類的。
粉紅色的蓋頭因爲她這一番動作,掉了下來,桃青心有餘悸的看向自己甩開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只見一個巴掌大的老鼠,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看到是死老鼠,桃青再次嚇得花容失色,連聲尖叫。
“快把它弄出去,快點弄出去……”桃青抱住牀柱,對着喜春一陣大吼。
喜春剛把那隻大老鼠弄出去,就見桃青坐的喜牀上吱吱吱的奔出一窩黑老鼠,有幾隻不怕人的竟然跳到了桃青的身上,對着她吱吱的齜牙咧嘴。
“滾開,滾開……”
哪裡見過這麼多老鼠,竟然還跳到了她身上,桃青嚇得差點魂飛魄散,一個勁的驚叫撲打,這還不算,甚至還有一隻老鼠順着她的袖子爬到了她的衣服裡。
桃青一邊驚叫,一邊發了瘋似得拼命扯自己的衣服,嚇得眼淚直流,精心畫好的妝容也被毀得亂七八糟。
喜春看到也趕緊的跟她一起逮老鼠,這喜房明明前兩天剛收拾過的,怎麼這會兒突然有了這麼多怕人的大老鼠,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趕緊逮老鼠是正經。
“這些黑老鼠最毒怪了,據說還會咬人,可不能讓它們跑到外面去了。”鍾嬤嬤也跟着驚呼一聲,然後啪嗒一聲把房門關死了,然後一窩黑老鼠關在了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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