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不引起監察使的注意,徐爲先沒有直接遁到最遠的東部,而是選擇快馬加鞭從南方繞過去。
出了西蜀大地,每一處都有嚴格的封鎖線,進出城需身份證明,他使了障眼法,順利進入一座城中,晨曦的第一縷光落下來,街上響起吆喝,他走馬觀花似地從幾條主街上路過,後知後覺地發現街上的女子和江湖人好多。
那些女子,有的粗布麻衣.草鞋荊簪,殺魚賣肉,蹲守貨攤,有的棉裙衣裳.塗脂施粉,在櫃檯後打着算盤,還有諸多江湖打扮的兒女談笑路過。
他懷着異樣的心情一路往東,這種現象越來越盛,他聽聞太子主張在男丁稀少的情況下,女子承擔起各種重任,維持各行各業的興盛,他聽聞太子開設有教無類的書院,教導人要有一技之長,他聽聞太子大興武風,倡導全民習武。
徐爲先發現這裡的百姓更加開明直爽,帶着武者的不拘小節,對女子也尊重了不少。
但他還是聽見了不和諧的聲音,那些士族文人在酒桌上痛批世風日下,女子竟也能習武,也能拋頭露面了,那些粗野山人更希望回家就有人端上飯菜.準備好毛巾洗腳盆,而不是與妻子一起去掙錢。
可他們不能大聲說出來,因爲前線在打仗,要男丁,要糧草,如果什麼也沒有,他們就得家破人亡,就得被拉去戰場。
徐爲先驚歎之餘,找到了攻訐太子的最好利器,再結合他不久前得到的情報,縱使不喜用陰謀,他也要陰謀一把了,一切只爲了將太子拉下臺,結束大乾的統治。
他將一封書信傳進帝都,暗潮頓時洶涌起來。
“豈有此理!”湛長風動怒了,景帝竟要她親自去拿千寶琉璃盞。
“殿下,瘟疫已經蔓延,此事不得耽擱啊。”已經答應了條件的白齊焦灼道。
湛長風無奈,“冰心雪蓮呢?”
“世上已再無第二株冰心雪蓮......”白齊猶疑了幾息,“貧道爲緣覺大師檢查過了,他吃下冰心雪蓮之後,有百毒不侵之能,藥效尚留在他體內,只是若要提取出他身上的全部藥效,恐怕要他全部的血液爲引。”
“除了冰心雪蓮就沒有其他能代替嗎,就只有這一個方子能用?!”
“貧道慚愧。”
旁邊的官員紛紛上請,“望殿下儘快離開青州”.“殿下千金之軀決計不能逗留在此等險地”.“懇請殿下離開”!
青州要是沒了,徵西大軍的後援怎麼辦,糧草怎麼辦,石門關怎麼辦。
她不能斷了石門關將領和徵西大軍的後路,
湛長風踱步許久,下了狠心,“封鎖城南和城外難民營,若事情一發不可收拾......焚之。”
她要燒死那數十萬已經感染或可能感染瘟疫的難民!
議事殿中跪了一片,哀慟之下說不出勸諫的話,此等殘忍的命令,他們誰也說不出口,亦無法反駁。
“殿下,萬不可如此,百姓何辜!”緣覺闖進殿來,“百姓沒有罪,您也沒有罪,爲何要背上殘暴的罵名,小僧願捨身爲引,若能救他們於水火,也是功德一件。”
湛長風目色沉沉,“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我佛慈悲,小僧願捨身爲引。”緣覺鄭重道。
“......好,我當竭力拿回千寶琉璃盞。”
湛長風望着跳躍的燭火,身邊只剩下親信,“帝都那邊究竟是怎麼回事?”
“尚在查,無論是之前拓榮城戰時召您收兵回去的金牌,還是扣下千寶琉璃盞的舉動,都好像是皇帝陛下任性衝動後所爲,沒有大臣參與其中。”青衣文士謹慎道,“皇帝陛下,會不會對您不利?”
皇宮早被她藉口清理了幾遍,四處都是她安插的人,有什麼風吹草動瞞不過她,除非是枕邊風。
他要昏庸儘可昏庸下去,萬不該在軍國大事上胡亂插手,“聯繫鎮國公,讓他在孤回朝前安撫好朝臣。”
“喏。”
湛長風連夜召集親衛隊啓程趕回帝都,披星趕月行了將近五天,終於抵達皇宮。
她常年在外征戰,已有三年未歸,住的是帳篷破房,飲的是露水烈酒,來來去去的是烽火狼煙,甫一見記憶中高敞壯美的宮室有種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然這恍惚很快又變成了獨屬於太子殿下的冰銳,隨手解了身上的黑色披風,遞給宮人,“父皇在何處?”
宮人低眉順眼,“經綸殿。”
經綸殿?
湛長風蹙了下眉,怎跑去經綸殿了,她這父皇可是萬年不踏足書房的。
經綸殿,帝王書房。
墨玉爲地,黃金作柱,千年楠木樑上橫,不世珠寶鑲腳踏。
宮人將薰香添進爐中,嫋嫋芳香從鏤空的蓋面逸出,於絲竹靡靡中渲染出空靈遼闊的境地,八排舞女長袖輕舞,窈窕身段,撩撥情意。
溫香軟玉里,男人衣衫半敞,裸露出大片精壯的胸膛,時光似乎偏愛了他,年近五十,面容一如青年時的俊朗,他目光深邃,似用情至深,他嗓音低沉,磁性而迷人,他言語幽默,輕佻卻像蠱惑。
左右美人酥胸袒露圍繞在他身邊,替他捶肩捏腿,本是勾人,卻被人勾了,好一頓情迷意亂。
舞女們攏成圈,飛舞蹁躚,白色的廣袖流裙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欲拒還迎。
絲竹換了調,曖昧至極。
妖嬈的紅衣美人綻放在那一片純白中,纖腰折柳,自舞靈巧,最美不過回眸,桃花映水.朱脣點絳。
美如畫,掌中舞,這紅衣美人旋身而坐,便坐在了大乾皇帝的懷裡,“陛下以爲臣妾跳得如何?”
“夫人自是極好的。”景帝悠然地笑着。
忽有宮人來報,“太子殿下求見。”
那四個字將燕環肥瘦的美人們嚇了一跳,徹底兵荒馬亂了,舞姬歌女樂師全爭着向外跑去,連自己的儀容都沒收拾,她們可不想重溫一遍那日被太子丟到禁地瀑布下站了一夜的淒涼,正如景帝不想重溫一遍被他綁到皇陵跪了三天的痛苦。
當時太子殿下笑得特別冷:用經綸殿玩**,當真氣魄。
大乾的文臣武將們只慶幸一件事,那就是乾景帝非常寵愛太子,並且在失道之前,將太子扔到了軍隊,培養出了一個能夠力挽狂瀾救黎民於水火的戰神。
然而今日似有不同,景帝沒有像以往那樣匆匆整理儀容,也沒有讓宮人將窗打開,散散糜爛味,他靠着金面繡雲鶴的軟枕,摟着容夫人,敞着明黃中衣,就像正在酣睡中的兇獸半睜了眼,懶散之中盡是高高在上的威嚴。
“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