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那樹枝劇烈地動盪了起來,正趴在樹枝上睡覺的少年身子陡然一側,艾桑嚇了一跳,駭然望着,緊緊捂住了嘴巴。
少年的身子一歪,陡然從夢中驚醒,朦朧中覺察到了危機,雙臂一抱,卻沒能抱緊,嗖地一聲便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啊——”他大叫一聲,半空中身子一仰,陡然看到了艾桑等人,彷彿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呆呆地叫道:“艾桑,天亮了麼——”
“轟——”身子已然從十丈高的空中砸在了巫覡神殿的屋頂,一身沉悶的巨響,屋頂吃不住如此大的力道,轟然破裂,竟然被砸出了一個大洞,少丘那瘦小的身子嗖地沒入神殿之中。
衆人呆呆地望着,便連許地也傻了,瞬息之後,神殿內傳來沉悶的巨響,伴隨着嘩啦啦的陶器碎裂聲……
“怎麼回事?”
“諸神顯聖了麼?”
正在祭祀的族人紛紛驚詫地擡頭,卻愕然望見神殿頂端的大榕樹上,赫然站着三個不知所措的少年。
空桑之林外,密密麻麻桑樹林中間夾雜着漆樹和低矮的灌木,在空桑山的坡嶺上緩緩鋪了上去。
十多個少年聚集在林外的海灘邊緣,正在交頭接耳地議論。
“艾桑怎麼還不來?”
“白苗和許地這倆小子都去了這麼久了,還沒找到艾桑麼?”
“她明明知道今天是老大成人禮的日子,這是故意給老大難堪!”
“不要說了。”桑冥羽淡淡地擺了擺手,止住了衆人的議論。
這個十六歲的少年體格粗大,比同齡人高出一頭,但身體卻無比勻稱,長相英俊威武,面龐彷彿刀劈斧雕一般,棱角分明。強悍而又文雅,充滿動感卻又彬彬有禮,也怪不得年近十六歲便成了島上的少年王。
他身着灰色的棕線衣袍,胸口和兩肋裹着兩張皮甲,護住了要害。手中提着木柄骨質尖刃的長矛,背上插着弓箭,腰中還配着兩把白森森的魚骨刃,可謂是全副武裝。
這種魚骨刃乃是海中一種名叫蒲夷之魚的怪魚肋骨所制,長度一尺到三尺不等。將魚骨從蒲夷之魚的肋部拆下來後,其弧度自然彎曲,經過秘法炮製,磨礪出鋒刃,再裝上手柄,製成魚骨刃,尖銳鋒利,力量大的人全力刺出,可洞穿半尺厚的木板。
桑冥羽就要靠它來獵殺空桑島上最狂猛的兇獸——豪彘。
他挺起骨矛,屈指一彈森冷的矛尖,慢慢道:“我這便去了,若是今生無法回來,告訴艾桑,我等不到她了……也告訴少丘,定要好好照顧她。”
他哈哈一笑,決然轉身,長矛往肩上一搭,大步走進兇險莫測的空桑之林,邊走便放聲大笑:“提長矛兮殺豪彘,飲冰雪兮臥寒石……”
少年們靜默而望,起風了,枝葉亂舞,長髮飄飛,那孤獨的身影義無反顧地消沒在了幽暗的林中。
“下來——”巫謝怒視着他們,緩緩摘下青銅面具,大吼一聲,面部扭曲得讓人心悸。其實巫謝作爲一個女人而言,長相非但不醜,反而漂亮絕倫。她究竟有多少歲艾桑等人也不知道,其他的族人也不清楚,彷彿從少年們從記事時候起,巫謝就是三十歲左右的相貌,這麼多年她居然沒有絲毫變化,仍然青春靚麗,漂亮得讓女人絕望,讓男人窒息。
可是此時,極度的憤怒卻讓她雙目噴火,白皙的臉上涌滿了潮紅,一如地震前夕火紅的天空。
這時候,巫謝也看到神殿房頂冒出的煙塵,她神情一愕,飛身掠進殿內,隨即大殿內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片刻之後,巫謝又奔了出來,手中卻提着一個少年,渾身溼淋淋的,滿身酒氣,額頭彷彿跌破了,一片鮮紅。
“撲通。”巫謝揚手把那少年扔在了神殿前的空地上,轉頭冷冷地道,“你們三個,下來!”
艾桑三人渾身顫抖,在榕樹上呆呆地站了半晌,才慌亂地往下爬,許地黧黑的臉上滿是冷汗,手心中都汗涔涔的,一不小心,撲通一聲從數丈高的樹上直挺挺地摔到了地上。
這時候,廣場上的族人才反應了過來,中間就有艾桑之父——空桑君艾融危。艾融危一身青袍,臉膛方正,鬍鬚剛硬,乃是空桑部落第一勇士。他從地上爬起身,避過陽光,朝樹上瞅了瞅,不禁呆住了:“艾桑?你……你怎麼爬到樹上了?”
然後又瞅了瞅地上的少年,卻見他渾身塵土,滾了一身酒水,滿身泥濘,簡直成了一隻泥猴。這少年也當真憊賴,許是醉得太狠了,從那麼高的空中摔下來,又被巫謝扔到了庭院中,居然仍舊酣睡不起,鼓着嘴巴呼哧呼哧睡得正香,在衆人呆滯的目光下,兀自砸吧砸吧嘴,彷彿正在品味美酒。
“這……這不是少丘麼?”艾融危彎下腰看了看,不禁一愣。
“少丘?”人羣中擠出來一名老者和一名老婦人,顫巍巍的,卻是少丘父和少丘母。二老一到近前,就聞到了撲鼻的酒味,不禁有些納悶:“他怎麼從神殿頂上摔下來了?從哪裡喝這麼多酒?”
“哼!你問他!”巫謝的手中拎着一根長長的竹竿,擲在了地上,冷冷道,“他用這竹竿把神殿頂捅了個窟窿,把一頭插進酒罈中,躲在樹枝上偷酒喝!”
“啊——”二老頓時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此時,三個被看做同謀犯的倒黴蛋也灰溜溜地走了過來,一個個垂着頭一言不發。許地斜着眼睛瞅瞅那根竹竿,剛想說話,艾桑狠狠掐了他一把,許地一咧嘴,沒敢做聲。白苗更是站得筆直,一臉愧疚之色。
“少丘!”少丘父氣得火冒三丈,拎起那跟竹竿朝着少丘身上亂敲。
少丘呼哧呼哧睡得正香,腦門上砰地捱了一下,他張嘴打了個哈欠,揉了揉腦門,喃喃道:“笨鳥,又來啄我……”
翻了個身,屁股撅起來,雙手抱住腦袋,繼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