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昆吾熱血上涌,右臂錘胸,砰砰直響:“臣誓死追隨陛下!爲我炎黃,哪怕身敗名裂,萬死不辭!“
商侯契也撅起鬍子,慨然道:“爲我炎黃,萬死不辭!”
皋陶、姬愷相繼表態,只有蒼舒頹然跪坐,默然不語。
“蒼舒君——”帝舜熱切地看着他。對這個從自己謀變大荒時期就合作的夥伴,他極爲信賴。蒼舒品性之高潔,也讓他深感欽佩。
“陛下。”蒼舒木然拱了拱手,“前路坎坷,陛下保重。”
“你——”帝舜臉上變了顏色,“你這是何意?”
蒼舒淡淡一笑:“臣一生無所追求,只求無拘無束,不被牽絆,違了自己本心。十年前,臣與嬈微相愛,卻拘於部族大義,不敢相見,以致抱憾終生。從此之後,我這七尺之軀便再不會受人約束,我這自由之心,也再不會受他人所拘礙。陛下爲了炎黃委曲求全,我的身上卻沒有這副擔子,何苦受這拘束?”
帝舜臉色陰沉,緩緩道:“那麼君上的意思呢?”
蒼舒哈哈大笑,拍了拍自己的腿腳腰腹:“降了,委曲求全,我不樂意;不降,陛下又不允臣戰死。臣下只好拋掉這肉身了。如此,無拘無礙,自由自在,多好。”
“君上,不可啊——”商侯契、姬昆吾等人同時大叫。
蒼舒毫不理會,哈哈大笑着朝外走去,揮手道:“我死之後,讓蒙降將我的屍體送到杞都。杞都有神殿,地下另有斑斕世界。火山與冰原之間埋葬着嬈微,那裡……也是我的歸宿。”
說完,他的身軀忽然啵的一聲輕響,體內元素丹竟然爆裂。隨即全身化作冰雕……
帝舜頹然坐倒,眼中熱淚流淌,忽然想起身負秘密使命,三年不歸的寒浞:“寒浞啊,寒浞,你如今究竟在何處?三年了,難道伏羲龜甲至今尚無消息麼?”
在帝舜惦念寒浞的時候,寒浞猛地打了個噴嚏,從昏睡中醒來。他揉了揉鼻子,喃喃地道:“是誰在罵老子?混到這境地,難道老子還不夠慘麼?”
他翻身坐起,隨即耳邊轟隆一聲,嘩地一股海水撲來,澆得一身一臉,立刻便清醒了。他失神地打量了一眼四周,彷彿仍舊沒有從昨夜的夢中醒來——事實上,他覺得自己這三年一直處於一個噩夢中。
寒浞是三年前來到這片神秘的地方。三年前,他告別帝舜,前往穎水鹿臺,尋找伏羲龜甲的下落,探索了無數條空間漩渦之後,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神奇的秘境。這裡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日月星辰完全與日常世界所不同,天空中九顆太陽,形成一個半弧形掛在天空,然後緩緩運行,直到沒入滄海之中,世界一片漆黑,隨後又上來九顆月亮,三顆東昇西落,兩顆南升北落,一顆北升南落,兩顆西升東落,一顆則是在天空轉着圈……
這他媽是啥地方啊!
寒浞既恐懼又納悶。更讓他鬱悶的是,自己來到這個滄海世界的時候,落腳之處居然是一座方圓兩丈的礁石!遠處明明有一座綠意盎然的島嶼,可他卻無法上去,因爲那島嶼周圍籠罩着一層濃烈的霧氣,他只要一進入那霧氣,就會昏迷不醒,淹個半死,然後被海浪衝回礁石上。
於是,他只好生活在這兩丈方圓中,日日被漲潮的潮水愉快地洗澡,至於食物倒不愁,海里有的是魚類,倒不虞餓死,問題是,無法生火,只好啃生魚片。更麻煩的是,這一帶季節分明,礁石上又沒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冬天被暴凍,夏天被暴曬,春秋還好,只是雨水特別多……
寒浞想死的心都有,但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死。他還有上天賦予的使命——重建寒栵族!讓昔日消失在大荒中的寒栵族重新綻放出輝煌,統治這片大荒世界!
對寒浞而言,這個世上最讓他恐懼又憎恨的敵人便是后羿。按照炎黃聯盟的說法,寒栵族滅族,是因爲昔日後羿出世,神器繁弱弓使方圓數百里化爲焦土,寒栵族不幸全族滅絕。對炎黃人而言,寒栵族的人全死了,究竟是怎麼回事,也無從知曉。但寒浞卻從母親那裡知道了真相——寒栵族滅亡,乃是帝堯的陰謀!因爲寒栵族乃是死忠於青陽帝,並且橫亙於中冀之原中部,阻擋着唐部族南下嚥喉。
從寒浞睜眼看清這個世界開始,他的內心便充滿了對后羿與帝堯的憎恨,偏生這個念頭從來不敢宣之於口,一出口自己就必死無疑。事實上當年帝堯也沒放棄斬草除根的念頭,不料寒浞幼年時候就城府深沉,乾脆直接找上后羿,表明自己的殺機,要求后羿收下自己爲徒,學成箭術找他報仇。果然不出寒浞所料,后羿高傲,接受挑戰,收下了他。帝堯也只好放棄殺他的念頭。
而今,后羿失蹤了,帝堯死了,他終於想重建部族,但隨後崛起的帝舜和姒文命個個都是狠角色,尤其是寒栵族如今所在的中冀之原,被甘棠的九黎龍族所佔據。那麼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個選擇,擊敗甘棠,向帝舜求賜中冀之原。
“成功之路漫長修遠啊!”寒浞苦澀地嘆了口氣,喝了一口寄存在石頭罐子裡的雨水,嚼着乾魚片,然後眺望了一眼遠處的奇島,不勝心酸。
“嗯?那是什麼……”寒浞猛地吐掉嘴裡的魚片,站了起來。
他自幼練習箭術,自然目力超卓,這時影影綽綽看見白霧籠罩的島嶼外,竟似乎漂浮着一艘小船!寒浞大喜,跳進海中,朝着那小船游去。他在穎水跟隨後羿帶了那麼久,水性自然不會差了,直游出去四五里,堪堪進入白霧籠罩的範圍,他纔看清楚了,那果然是一艘小船。船上似乎有兩個人,正在撒網。
寒浞不敢進入白霧範圍,生怕昏迷重新被衝回礁石上,而漁船上那兩人看樣子也沒打算跑遠,就在白霧中打漁。寒浞想了想,忽然一個猛子扎進海底,看着身邊游過來一條大魚,當即反混沌力發出,手掌一揮,硬生生將那大魚剖腹,接着鑽進魚腹。勉強將撕裂的魚腹合起來,將反混沌力轉化成水流,控制着大魚朝那漁船游去。
很快便進入了霧中,很奇怪,即使他躲在魚腹中,一觸及那濃霧,依舊腦袋猛一昏沉,就在這時,他隱約聽見兩名漁夫的對話:
“白苗,快看,這裡有一條大魚!”
“嘿,許地,快快,它朝你游過去了……”
“他媽的,我肯定是在做噩夢……”寒浞苦澀地想,隨即昏厥不醒。
也不知過了多久,寒浞感覺渾身一痛,彷彿從半空摔下來一般,隨即眼前一亮,光線刺眼。他慢慢睜開眼睛,首先是鼻孔裡到處都是魚腥味和血腥味,其次是耳朵裡一聲驚呼:“哎呀,怎麼魚肚子裡滾出一個人來?”
寒浞睜開眼睛,渾身力氣恢復,伸手抹了一把臉的魚血,這纔看清,自己竟然在一座小碼頭上,周圍到處都是剛打上來的魚,旁邊有兩個少年漁夫,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寒浞掙扎着爬起來,看了看那兩個漁夫,然後眼睛、嘴巴甚至鼻孔都慢慢地張開,再也合不攏了。因爲,這兩個少年漁夫,他認識。
——一個是白苗!一個是許地!
“白苗?許地?”寒浞呆滯了半晌。
這兩位面面相覷,白苗小心翼翼地問:“你……認識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