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接連下了一天一夜,飛機停運。
當我們一行人降落在熟悉的土地上時,是起呼的第八天凌晨。
飛機降落在地面上的那一瞬,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手機開機給九安打電話。
關機,一直關機。
這兩天來,我就沒打通他的電話過。
飛機前座,陸明也在打電話,打給他媽。
周圍的人都在收拾東西,亂糟糟的說話聲中,我聽不清陸明在對電話說什麼。只睜大眼睛,去看他側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眉毛輕挑,眼瞼微動,薄脣抿緊,喉結一動,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
在我從中分辨這些動作所代表的含意時,陸明回頭,對我微點下頭,“我媽說,爸沒事。”
我緊握着釋南的手,一下子癱在座椅上。腦子裡嗡嗡直響,自兩天前提起的心,至此才緩緩落下。
過了起呼第七天,什麼病都不成問題。好好調養,總會有好的一天。
只是不知,我們老蘇家是另有人應了這個呼,還是九安真的把呼給破了。
深吸幾口氣把心緒平下,我對陸明伸出手,“我想,和爸……”
話說一半,停下,把手縮回。
“算了,就這樣吧。”沒事就好。我盼望的,也不過是他沒事而已。這就夠了,至於別的……
陸明看着我,雙眸眯起。
飛機停穩,空姐示意可以下機。陸明拉起蕭曉,混到向前涌動的人羣中。
我像是剛跑完八百米一樣,渾身上下一點力氣沒有。直到機艙裡的人走淨,才拉着釋南起身。
紀浩然,柳葉青,袁可幾人來接機。一羣人在三輛商務中七七八八的坐好,陸明突然從他那輛車上下來,大步走過來,拉開了我這側的車門。
“蘇青檸你下來,我和你說幾句話。”語氣裡,帶着難忍的怒火。
我心猛的一緊,從小到大,陸明叫我全名的次數有限。每一次,都是他極其惱怒的時候。
我細想,這一路上我雖然混沌,可自認並沒惹到他。難道他知道我讓蕭曉揍他了,可吃虧的是蕭曉,他沒道理因爲這事和我發這麼大脾氣。
胡思亂想中,蕭曉跑過來把陸明拉住,“陸明,有話不差這一時。”
紀浩然剛把小北還給我,聽出不好,打圓場,“什麼事,不能回去睡一覺,清醒了再說?你們出去折騰這麼多天,還不累?”
清水睡一路,迷糊着聲音問,“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落蘇道,“和你沒關,你繼續睡。”
清水哦了一聲,馬開心暴躁出聲,“不要把我當枕頭,你都枕一路了。”
“下車。”陸明伸手拉我胳膊。
我踉蹌下車,在陸明面前站穩。夜風雖冷,卻冷不過陸明眼中的寒意。
“怎麼了……”我看着陸明道,“你抽什麼瘋,欠揍了?”
陸明咬牙切齒,“我問你,你是不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再見爸了?是不是知道他不會死了,你就和他劃清楚河漢界,老死不相往來?”
“你因爲這個和我生氣?”我仰頭看陸明,“你告訴我,你讓我怎麼和他來往?對,沒錯,我擔心他,怕他出事……”
“擔心他就去見他,現在,馬上。”
“不可能,我沒法原諒他,這輩子都沒辦法。”我對陸明搖頭,擔心是一回事,原諒是另一回事,“想我去見他,除非我死或是……”
陸明突然對我揚起手。
我一縮脖子,把眼睛閉上,等耳光打下。
心顫了兩顫,涌出無數委屈。
從小到大,陸明沒對我發過這麼大的脾氣,更沒動手打過我。
半天,沒有等到。飛機轟鳴起飛聲中,我睜眼去看。
陸明的手停在半空,狠狠握成一個拳頭,神色,說不出的憤怒。
龔叔從遠處跑過來,“怎麼了,這怎麼好好的就動上手了。陸明,小檸哪惹你生氣了?”
釋南下車,握住我肩膀,把我攬在他懷裡,“有話,好好說。”
“蘇青檸,我從小到大都站在你這面,無論你怎麼無理取鬧,做錯什麼,我都盡我最大能力慣着你寵着你。包括在對待父母的態度上,”陸明紅着眼眸,咬牙道,“我知道你過不去那道坎,你失去太多吃的苦也太多。可,你已經長大了,在對待這件事上,你能不能睜睜眼,別隻看你想看的,把別人送到你面前的好都當成垃圾一樣扔掉!”
“好?”我磨牙,對陸明問,“他,除了給我兩張死亡證明外,還有什麼?”
“他給了你命。”陸明伸出兩隻手指,“兩次,他給了你兩次生命。第一次,他帶你來到這個世界上,讓你成爲一個人。第二次,在他死還是你死上,他選擇他死。起呼第五天,當他知道你們兩個人中要有一個人去應呼時,他支走我媽,自殺……”
我定在原地,腦子木了。
“蘇青檸,他欠你的,在用命還。是不是在你的心裡,他的命一紋不值?嗯?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你爸,他是錯了,可他一直在試圖彌補。”
陸明的聲音轟隆在耳側。
你知道他多大年紀了嗎?
你知道你無視的一條條短信,他要戴着花鏡摸多久發出來嗎?
你知道他每逢年節和你生日,會滿懷期待的做一桌子菜等你回家嗎?
你知道當他側面打聽你的消息時,是怎樣的小心翼翼嗎?
你知道你一個冷冰冰的電話,他會爲之雀躍幾天嗎?
你知道,當你打電話通知他你結婚了卻沒說讓他出席婚禮,他放下電話後哭的像個被遺忘在角落裡的孩子嗎?
蘇青檸,你什麼都不知道。不,你不是不知道,你是根本不想知道!!
車在醫院門口停下時,太陽正好冒頭。醫院旁邊的早點街,人來人往正是忙碌的時候。
釋南伸手過來,用紙巾擦掉我眼淚,拉我下車去吃東西。
一口也咽不下,到了探視時間,我們按着陸明給的病房號找去。
站在門前,我擡起手,敲不下門。
——我爲什麼不告訴你他自殺?因爲他醒後不讓。他說他怕你知道擔心,身體不好還強撐着去看他。其實他是怕,怕你即使是知道了,也不會去看他一眼!
——我這幾天看你,以爲你終於明白過來了。結果,我看錯你了!
“釋南。”我無力的垂下手,問,“我是不是真的錯了?其實,他的關心我都感受的到……”
就像陸明所說,我是刻意無視。
“蘇青檸,我是孤兒,對這個不懂。”釋南道,“可我想,如果小北是個正常孩子,他長大後不理我,和我老死不相往來,我會氣惱,憤怒,恨不得罵它打它……會在沒人的時候,難受的想哭。”
“所以,我錯了?”我擡頭看他。
沒等釋南迴答,病房門從裡面打開。
陸明媽從裡面出來,先是一愣,後是眼前一亮,“你來啦?”
說着,閃到一旁,“你爸昨天晚上發一夜燒,早上剛好點,吃了東西才睡。你進來,進來,別在外面站着……”
見我不動,她尷尬一笑,低頭出來,“你進去陪你爸一會兒,我出去買點東西。藥要是沒了,你按鈴讓護士進來換。”想想,加了一句,“不會太久,我一會兒就回來,就一會兒……”
說完,回頭看了病牀上的人一眼,低頭走了。
釋南擁着我進去,把病房門輕輕合上。
走到牀前,一眼,心酸,眼淚掉下來。
頭髮全白了,上次見時,還是半白。人瘦的不成樣子,兩頰深深的塌下去,能放進半顆雞蛋。只有鼻子依舊堅挺,還是記憶中的樣子。長了老年斑,臉色暗淡無光。
右手上扎着吊針,左手放在身側,手腕上裹着厚厚一層紗布。
我低頭去看時,病房門被推開,一個護士走了進來。
她瞄了眼病房裡,對釋南道,“你是病人的兒子陸明吧?”不等釋南說話,她帶着情緒道,“我和你說,你這當兒子的太不稱職!家中老人病成這樣,怎麼只能顧着工作不來看一眼?現在他心理很脆弱,要是再自殺可不一定有這次這麼幸運了……”
釋南也不辯解,“是,是,我的錯,我爸現在情況怎麼樣?”
“病情穩定下來了,可這養病重要的是心情。”護士拿着記錄本,道,“你媽呢,那會兒給你爸夾了根體溫表,到時間了……”
我走過去,從他腋下把體溫計拿出來給護士。
護士橫在發前瞄了眼,“體溫正常了,小心觀察着點,有不對勁兒的地方就按鈴。”從兜裡掏出一把精緻的小刀,“……這刀收起來,別再到處亂放,也別再讓病人摸到了。”
我接過那把小刀目送護士出去,釋南對我使了個眼色。
我回過頭,見我爸醒了。因爲瘦,眼睛出奇的大。瞄了我兩眼,滿是皺子的臉往下一沉,“哭!哭!哭!我還沒死呢哭什麼喪!什麼時候能看到你給我個笑模樣。”
我心中的火噌的一下就竄了上來,握緊刀,磨了兩下牙,“我走了!”
釋南攔住我,對我身後笑道,“爸,蘇青檸是擔心。我們下飛機就往這裡趕,到的太早,不讓探視,在外面坐了兩小時。”
“你沒長腦子帶她在外面等?”身後,傳來低吼,“她又不是鐵打的,她不懂事嫁給你了,你還不懂事不知道照顧她?”
“我和你說你夠了!”我掉過身看我爸,“你罵我就罵我的,什麼叫我不懂事嫁給他了。我嫁給他我樂意,用不着你管。”
“誰希的管你,別擱我眼前礙眼。”他對我一別臉,“快走,剛好點讓你又氣犯了……那個誰,”他指着釋南,道,“你留下,我和你說兩句話。”
我頭也不回的出了病房,回身透過門上的玻璃往裡看時,突然就笑了出來。
這麼大火氣,還能和我吵,哪像個病人?
陸明拎着東西從走廊另一邊走過來,見我,問,“怎麼不進去?”
語氣平和,沒了在機場時的怒氣。
“被攆出來了。”我回頭瞪他,“他讓我滾。”
陸明一手拎水果一手推門,“我進去和爸說說,他總是口不對心,你也是……釋南,你在啊……”
聲音,被合上的門掐斷。
我靠在牆上發了會呆,把手機拿出來給九安打電話。
刀,是九安的。我爸用來割腕的刀是九安的。
也就是說,九安並沒有破了這個呼。
那,是誰破的?九安留下刀後又去了什麼地方?
依舊關機。
放下手機,一個少女走到我面前,站住。
不等我出聲,她沉着略稚嫩的聲音道,“小檸,跟爲師來。”
我指着眼前這張小臉,驚訝的出聲,“師父?”
少女點頭,“快跟我來,去找你師弟。”說罷,轉身。
雖是少女身姿,可說話的語氣和動作,儼然就是無止真人那個小老頭兒。
我連忙在身後跟上,邊走邊問,“師父,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九安在哪裡?這個呼……”
出租車上一路無話,直到進到一所學校,往一所大樓走,無止真人才又說話,“有了鼠妖的心尖肉,你的毒能解,我就回來了。還好回來了,不然你師弟已經釀成大禍。”
握緊兜裡的小刀,我明白無止真人所說的大禍是什麼。
“現在,你師弟鑽到牛角尖裡出不來,得勸勸。”少女用無止真人滄桑的語氣一嘆,“你們師姐弟兩個,就沒一個讓我省心的。我是真老了,搞不懂你們在想什麼。”
很感慨的話,我卻怎麼聽怎麼彆扭,“師父,您能,出來嗎?”
“這學校有點說頭,爲師上些日子傷了鬼元,不方便。”無止真人道,“一會爲師就不和你進去了,你幫九安把這個坎過了。”
走到樓門口,少女身子一癱,暈倒在我身上。
無止真人在陽光下呈現淡白色,它對我道,“你和九安說,呼爲師已經破了,你爸沒事,你也沒事。”
“師父,你怎麼不和他說?”我對無止真人問,“這都好幾天了……”
眼前一晃,無止真人的身影慢慢變淡,消失不見。
我微愣。
不是突然不見,也不是走開,而是化成了和空氣一樣的顏色隱去不見。
我是陰陽眼,從來沒見過鬼是這樣走掉的。
靠在我身邊的女孩兒挺沉,我扶着她把樓門打開,聽到裡面傳來的呯呯聲。
原來是個室內籃球場。
很大。
九安穿着一身球衣在場地裡來回奔跑跳躍,球鞋在地面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手中的籃球一次次狠準快的投到球筐中。
臉上全是汗,半長不短的劉海浸溫,毫無章法的粘在額頭上。
一躍,甩開,揚出水滴。
我把女孩扶到觀看席上坐下,向九安走了過去,“九安!”
一連幾聲九安才聽到,他腳下一頓,回頭看我。球脫手而出,在地上彈了幾彈停住。
我從包裡翻出一包紙巾,對準九安扔了過來,“擦擦。”
九安沒接,紙巾砸在他肩膀上,掉落。
直到我走到他面前,他才語帶驚訝的道,“師姐。”
像是見鬼一樣,九安突然後退兩步,轉身就跑。
我彎腰拿起籃球,用盡全身力氣砸過去,“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
準頭太差,本來想砸他後背,不想一下子砸到他腦袋。
九安被砸的一個踉蹌,向前摔倒在地。
我跑過去揪住他衣服,吼道,“我叫你,你跑什麼跑?”
拉扯間,我看到幾張符咒貼在九安的球衣裡面,不,不是貼,是縫上去的!
那鬼畫符的筆跡我太熟悉,是釋南的,還點了血。
怪不得無止真人一直沒對九安說破呼的事,九安貼這麼多張符,無止真人根本不敢靠近好嗎?
九安坐在地上,垂下頭,半天沒說話,放在膝上的兩隻手微微發抖。
左手手指上有道口子,胳膊腿上全是發青見紫的瘀傷。
我坐在地上,從包裡翻出消毒藥水和創口貼。把那道口子貼上時,九安出聲,“師姐,我沒用,我沒能破了呼。你爸自殺,是我暗示的,我想不到別的方法救你……你要是怪我,你就殺了我。”
說着,九安擡頭,聳聳肩,看似無所謂的道,“就是別讓師父知道,師父一直教導我不許不分善良,不明是非,不能爲一已私利而損人性命……我,反正,門規我犯了……”
我長呼出一口氣,在他面前坐下,“我爸沒死。”
九安一愣,瞬間瞪大了眼睛,“真的?那你……怎麼會?”
“師父回來破的呼,”我把刀掏出來放在九安手裡,“這些天你貼着符,師父不敢靠近你。”
九安看着小刀,嘴脣抖了兩抖,道,“我怕師父揍我,他上次揍你揍那麼狠……我怕他揍完我,我沒命看你活着回來。”
心中,暮然一暖。
把紙巾遞給他,我指着棚頂,問,“然後,你就躲在這裡來打球?”
那裡吊着四五隻‘風鈴’,且,怨氣都不輕。
一進來我就感覺到了,年齡和九安相當,死的時間都不算長。近期沒有關注本市的情況,這所學校出什麼大事了?
九安擡頭看,長嘆,“我知道,就是一時半會兒想不出辦法收……師姐,我真沒用,什麼事都幹不好,不管是大的還是小的。你說,師父爲什麼要選我當徒弟呢?”
語氣,極其氣餒。
“當然是你適合,你身上有,別人沒有的優點。”我道,“師姐幫你收了?”
動動腦子的事。
這麼兇幾隻玩意掛在這裡,時間久了肯定要出事兒。而以九安的現在的本事,想收只怕是……
九安沒回答,而是看着我問,“師姐,你不怪我嗎?我……”他揚起手裡的刀。
我長嘆一聲,笑了,“你是想救我,我怪你什麼?”
有這樣的師弟,我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真不怪?”九安本來黯然的眼中有了光澤。轉而一暗,又道,“師父呢?”
“就是師父帶我來找你,它老人家很擔心你。”伸手拍拍九安的肩膀,我再次問,“師姐幫你收了。”
九安想了下,眼中閃過堅決,“不用,我自己來。”一頓,“等收不了時,再請你和姐夫幫忙。”
我點頭,給他打氣,“好,一定能行!我的師弟,對付幾隻小鬼還不是小意思?”
等晚上過來給這幾隻‘風鈴’去去怨氣,讓我師弟順利收了漲漲士氣!
手機響,是釋南。
接起來,釋南問我在哪裡。
我問九安,九安報了學校的名字。釋南詫異的道,“怎麼一眨眼的功夫,你跑那去了?”
一言難盡的事,電話裡三兩句哪說的清?扶着九安的手站起來,我道,“回去再和你說吧。”
釋南嗯了聲掛了電話。
九安看我,“師姐,你看上去很累。”
可不累,兩三天沒睡過個踏實覺了。下了飛機又是一頓跑,現在精神一放下來,心無力的厲害,各種想睡覺。
出籃球館關門時,我猛然想起那個被無止真人上身的女孩。我們就這麼走了,把她扔在這麼個陰氣極重的地方肯定要出事。
九安聽我一說,往觀衆席那裡走過去。一搭眼,臉上露出嫌棄,“師姐,你怎麼把她弄來了?”
“師父選的,不是我。”無止真人要上誰的身,哪是我能管的。不過看九安的樣子……
我好奇的問,“怎麼着,認識?”
“不認識!”九安雙手抱肩,站在那裡掙扎很久,最後幾乎是綠着臉把人給抱了起來,“等我把她扔到校醫室去。”
我驚訝九安的力道,竟然很輕鬆就抱起來了。
正想着,九安把人扔了出來。是真的扔了出去,毫不猶豫的!
那女孩砸在地上,哎呀一聲醒了,回過頭,指着九安的鼻子大聲吼咒,“你,有病!”
“你裝暈纔有病!”九安從鼻子裡冷哼一聲,不再回頭,“師姐,我們走。”
籃球飛來,一下子砸到九安後背上。九安怒了,回手把籃球館的門關上,利落上鎖,“你在這裡慢慢待。”
籃球館內,那女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放我出去,你不說這裡有鬼嗎,你放我出去……”
“認錯。”九安道,“不然別想。”
我笑出聲,不理九安,獨自出了學校。
釋南在外面等着,看到我,問,“笑什麼。”
“沒什麼。”我指指蔚藍色的天,“天氣很好。”
“天氣是不錯,”釋南道,“那,去把結婚證領了吧。和陸明商量好了,等爸好些了,咱們一起辦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