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全是荷葉梗,我沉下去時,被上面的倒刺劃了無數下。
閉着眼睛沉到塘底時,牙關依舊緊咬着。
上面,還有無數只鬼。我不能讓自己暈過去,放任不管……
這是種折磨!
不知爲何,我對那些鬼的存在異常敏感。每當有一隻鬼消失,和我之間的聯繫斷裂,我腦中那根摸不找看不到的細線,都會揪痛一下。
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人用手拉起,抻到極限之時,猛的鬆開……
震動的,腦仁亂晃,像一粥漿糊一樣!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幾百只鬼一點點消失,我腦中那根線堅持要當成吉他彈了!
腦子發渾,意識就要消失時,胳膊一痛,被拉了起來。
我挑起眼皮去看時,已是破水而出到了水面上。
口氣猛的涌入鼻腔,我抓着釋南的衣服猛咳起來。他拍我後背,抱着我上了岸。
我往開掙了下,沒掙開。
側臉一掃時,見謝金的‘叔’站在一側。路燈下閃着亮光的眼睛,正在一瞬也不瞬的看我。
我止住咳,把目光掃了過去。
他,爲什麼還在?而且看他的樣子,好像,沒有釋南交手。
我沉到水下去時,明明看到兩個人面對面站着。
怎麼會,沒交手呢?
不交手的話,謝金的‘叔’會讓釋南跳下池塘撈我?不交手的話,我控着的那些鬼是怎麼一隻一隻消失的?
不,沒全消失。
我們周圍還有很多鬼,它們或是圍站在兩旁,或是飄蕩在半空之中。釋南抱着我走動間,它們閃向兩邊,讓出一條路來。
這是我剛剛控的鬼?它們爲什麼和我之間的聯繫斷裂了?
難道……
我心中猛的一驚。
難道,我這控鬼的本事又沒了?
心涼之下,我馬上把念力放了出去。幾乎是馬上,大腦裡沉重的似是壓了座泰山一樣!
鈍痛之下,我忍不住咬着脣悶哼一聲。眼前全是金星,腦子裡一片空白。
“讓她別再控鬼了!”謝金‘叔’的聲音,“她撐不住了。”
“她倔,說不聽。”釋南道。
我睜開眼看釋南,他,他和謝金的‘叔’,認識。
而且,聽這語氣,很熟捻。
他們是什麼關係?謝金的‘叔’是不折不扣的邪道,釋南怎麼會和他扯上關係?
頭痛,不能深思,痛的厲害。
“別想東西。”釋南看着我,道,“信不信得過我?交給我。”
我看着他雙眼,眨眨眼,沒有說話。
“還控着。”謝金‘叔’道,“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睡一下,”釋南讓我站在地上,道,“醒了就好了。”
眼瞅着他揚起手,我忍着頭痛,對他說,“別打我,我害怕。”
硬扯開我和這些鬼的聯繫,我會變傻,會變成腦殘,會連現在這點腦力都沒有。
我害怕那種處境,心中沒底。
釋南手一頓,看着我,“最後一次?”
我搖頭,我不信他。他的最後一次,要我眼中是屁。他的保證,在我這裡沒有任何效力。
推開他,我扶着樹蹲下。一直以來,我在控衆鬼時,都是隻能控不能收。每一次,都是在撐不下去時,被釋南打暈結束。
這樣不行,他不可能永遠在我身邊,更不可能總是及時出現救我的命。
我要走下去,就要自己學會收放自如。
想着,我閉上眼,嘗試着把粘在那些鬼上的念力收回來。收不回來,斷掉也行,總之,不能讓它們再沉甸甸的墜在我的腦子裡。
找不到辦法,我根本不會收力!無止真人,只教了我控鬼時要念的符咒,從來沒和我說過,要怎麼樣才能把放到鬼身上的念力收回。
頭痛。
我捂着悶痛的胸口,把頭頂在樹上,感覺呼吸越來越不順。
恍惚間,釋南把手伸過來。小北從他的手腕上,纏到了我的手腕上。
細細的蛇身纏了兩圈,纏完後,小小的腦袋還在我手背上蹭了蹭。
我長呼出一口氣,笑出聲來。雖然是晚上,卻感覺明媚的陽光從天際照下,把所有黑暗都驅散了。
剛輕喚了聲小北,後腦猛的捱了一下。我向後癱在釋南懷裡,意識變的模糊。
不知暈了多久,再有意識,是被自己咳醒的。
爬在牀上,一聲連着一聲,眼中全是淚,肺裡火辣辣的痛。
不止肺痛,後背也痛。
刺痛那種。
我回過手去摸,剛碰到腰間,就被按住了。我動了動肩膀,連咳帶喘的道,“疼。”
“上藥。”
上藥?
我閉上眼睛想了好一會兒,公園裡,和謝金‘叔’的那一場惡鬥回憶在腦中。
傷,是他用鞭子抽的。
不止後背有,胳膊上也有。我把胳膊拿到眼前看,已經上過藥了。
埋在枕頭裡狠咳幾聲,我把眼睛閉上了。腦子裡空當當的,極疲倦。
“吃藥。”釋南扶起我,往我嘴裡塞了兩粒藥。
苦,我瞬間皺起眉頭。接過釋南手中的水杯,昂起頭猛灌了幾口。
水,明明是溫的,可落到肚子裡,卻冰的厲害。
打了個哆嗦後,我縮回到被子裡,把自己團成一個球。
很冷,呼出的氣息卻是熱的。
正哆嗦着,後背貼過來一俱滾燙的胸膛,把我抱住了。我咳兩聲,閉上眼把呼吸放實。
睡的非常非常熱,掀被子,卻被困住了手腳。
黑暗中,我拳打手撓,腳蹬腿踹,各種放潑招數全部使上。一點用也沒有後,頭一沉,又睡過去了。
再醒過來,天亮了。一抹晨陽從窗簾的縫隙裡照入,給房間打了柔光。
我睜開眼,入目的,是赤祼着的胸膛。心口上,有道猙獰的傷疤。我擡起手指,輕點在上面。
嗓子一癢,我捂着嘴猛咳嗽起來。
釋南擡起手拍了拍我後背,低下頭看我,“喝水?”
我擡頭看他,一陣恍惚。好一會兒,問,“我是不是和你拼酒來着,我……”話說一半,我自己打住
。
腦子裡有些木,緩了好一會兒,想起來,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我佔了半杯啤酒的便宜,結果醉的厲害,他照顧了我一夜。
揉揉酸脹的後腦,我往起坐。起來一半兒,倒吸一口涼氣又躺了回去。扭頭看了釋南一眼,我道,“讓讓地,你壓我頭髮了。”
釋南坐起身來,把頭髮幫我攏到腦後。看了我好一會兒後,問,“蘇青檸,你,你還記得昨天,不,你知道今天是幾號嗎?”
我歪頭看他,搖頭。我上哪記得今天是幾號去,上學時記星期幾,不上學了,得一天過一天,從沒記過幾號。
釋南閉上眼,半天,道,“你把這兩年,忘了?你不開心的,你都忘了……”
我捂着胸口猛咳,對他道,“我不知道你抽什麼瘋,不過,小北要吃東西了。雞蛋在冰箱裡,拿出來常溫。我不想動,麻煩你去。”
這人有問題,說的話我聽不明白。什麼忘不忘的,我每一天都記得很清楚。就是,不能細思,不然,頭痛欲裂。
釋南睜開眼看了我會兒,突然笑了。可馬上,嘴角的笑淡了下去。他問我,“頭還痛?”
我揉着太陽穴,對他點頭,“很痛。”
釋南迴過頭去,猛捶了一下牀。
我身子跟着顫了兩顫,停下後,我看怪物一樣看他,道,“你不願意去直說,我自己去。沒事兒別抽瘋,我煩!不滿意就打一架,打完該幹嗎幹嗎去!”
“蘇青檸。”釋南迴過頭,對我舉起雙手,道,“我保證,我以後絕對絕對不再打你。我們以後換方式解決問題,不再動手。”
我盯着他看了會兒,道,“我感覺你話說的很真誠,可不知爲什麼,我一個字也不信。”
釋南放下舉起的雙手,看着我半天,長呼出一口氣,“我去給小北弄吃的,你吃什麼?”
我重新窩回到被子裡,閉上眼睛,“累,我要睡覺。”
睡了整整一個上午,再醒過來,咳嗽減輕了,腦子的木卻沒減少一點。吃過午飯,釋南拿着手機在對空無一物的花店拍照。
我坐在鞦韆椅上輕晃。
問他幹嗎,他回頭反問,“蘇青檸,把百鬼林和半月巷融合在一起怎麼樣?”
“一個天南一個地北,一個賣花一個玩鬼,怎麼融?”我皺眉,對他道,“再說,你融它幹嗎,你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嗯,吃的是有點多。”釋南道,“蘇青檸你別好了,現在這樣挺好的。”
“釋南,欺負智障人士會遭天打雷劈的。”我對他道,“等我好了,你要爲這句話負出代價。”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還我這樣挺好的,他怎麼不來試試看一個字認半天認不出這種感覺嗎?反應遲鈍到不可原諒的地步上!
我在家待了三天,感冒好的差不多了,開始張羅着去映月湖馴走蛟。
再拖下去,只怕無止真人都過去了,我還在這裡墨跡着沒出門呢。
走前,我去和陸明道別。這一去至少要一個月時間,我怕他在這種情況下,找不到我擔心。
把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店門一鎖,背上揹包直奔映月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