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悄悄而來,血月宮,萬籟俱寂,層層流雲,垂泄如幕,一片絢爛。
明月當空,月華如水,照着月心閣,如罩了一層薄紗,朦朦朧朧。
軟玉枕,煙羅帳,依稀可辨,鸞鳳錦被之下,有一男子,靜靜沉睡,屋子之中,酒味撲鼻,燻人鼻喉。
紫銅火盆,雪色銀炭,寸寸成灰,驅散了屋中寒氣。
牀邊,一白髮女子,正用沾了水的毛巾,細細爲牀上那人擦拭,而那撲鼻的酒味,就是從他身上發出來的。
“你呀你,爲了一個女人,值得麼?”
月琉螢瞪了牀上那人一眼,眼眸如水,有着無限的柔情,卻也有些許無奈。
白日,當白羽將他送回之時,她是嚇了一大跳,如不是心有靈犀,她真真認不出,白羽所帶回的那個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就是那個她又愛又恨的人。
從白羽口中探得發生在他身上事情時,起初,她心中無比暢快,終於得償所願,讓他痛苦了一回。
說實話,看他雙眼迷濛,髮絲凌亂,蓬頭垢臉,邋里邋遢,失魂落魄的樣子,她確實覺得解恨,她的身,她的心,不知被他給傷了多少次,有過多少的撕心裂肺,而今,他也品嚐到了那種痛苦,痛徹心扉,鑽心徹骨。
但解恨之後,更多的是傷痛和不甘,還有點點嫉妒。
他爲了那個女人傷心傷魂,可她呢,同樣是深愛過的人,他對她,卻只有無盡的傷害,他的劍,不知傷了她多少次,他的話,也不知傷了她多少回。
她在想,如果有一天,她也死了,他是不是也會像思念雪夢琪一樣,爲她而牽腸掛肚,爲她而失魂落魄,痛不欲生,醉生夢死?
這個答案,她,很想知道,但又害怕知道。
晚風,輕輕吹來,捲進心扉,月琉螢一滯,似被一隻冰涼的手驟然握住,一瞬之間,身軀一抖,呼吸停滯,被一股洪流,給捲入冰冷的黑暗。
雙手,慢慢撫上臉龐,竟意外觸得一片溼潤,她呆了呆,嘴角一扯,溢出一縷笑容,苦澀的笑。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沒有變,她,還在意着這個男人。
“宮主,醒酒藥來了。”
就在這時,有弟子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過來。
渾身一顫,眼神一晃,月琉螢回魂過來,接過藥湯,揮揮手,讓那人離開。
“長這麼大,從來都是別人伺候我,我還從沒伺候過人,真不知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舀了一勺,輕輕吹氣,等熱氣稍去,緩緩餵給軒源服下,眼中滿是柔情。
她知道他心中的痛,所以毫無怨言,任勞任怨,那是她心中思念的人,縱然照顧他一輩子,那也心甘情願。
這種日子,平淡如水,於她而言,何嘗不是幸福,她所奢求的東西,並不是什麼絕強的修爲,人人羨慕的至尊之位,或者飄渺無際的仙道長生。
她所期望的,就是陪着心上人,過着平平淡淡的生活,相夫教子,與世無爭。
如果可以,她情願放下一切,權勢、力量、長生等等,陪着他,浪跡天涯,雙宿雙飛,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這一刻,心中對他的恨意,一點點消逝,所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柔情和愛意。
吃了湯藥,軒源的酒,似乎醒了一點點,迷濛的雙眼半開半閉,朦朦朧朧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美麗的面孔。
“琉螢,是你麼?”他,迷迷糊糊的說着。
月琉螢驚喜,以爲他清醒了,看着他,說道:“軒源,你醒啦。”
軒源突然抓住她的雙手,湊近她的臉頰,似乎想看得更仔細一些。
月琉螢避開,因爲一大股酒味撲面而來,令她感覺很不舒服。
眼神一晃,眼前人兒,忽又變作了雪夢琪。
看着她,娟秀的容顏,猶如一朵深夜裡綻放的百合,軒源心神一顫,猛地張開雙臂,緊緊地,緊緊地,抱着她,永遠不讓她,離開自己。
“別離開我。”
緊緊抱着“雪夢琪”,軒源痛聲大哭,深心處的思念,如洪水破冰,自深淵之中洶涌而來,生生撕裂了他的心。
月琉螢身形一震,妙目眨了眨,一顆心,顫抖不止。
他,是在說她麼?
現在,雪夢琪已不在,魂歸天堂了,他深深愛着的人,也就獨她一個,因而她猜想,他,應該是叫她不離開。
眼底,忽地泛起喜悅,原來,在他心中,還是有她的。
“啊!”
突然,月琉螢尖叫一聲,整個人向牀上倒下去,而軒源也跟着倒下來,正好壓在她柔軟的身體上。
這姿勢,令得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些曖昧,聯繫到先前軒源說的話,月琉螢大窘,面頰微微泛紅,泛着點點羞意,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凝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臉,他的氣息,都噴到了她的臉頰上,月琉螢雙目瞪圓,死死盯着。
他,歪着腦袋,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看着,眼神中,月琉螢、雪夢琪兩人面孔,不斷變換,不斷交替,讓他心神錯亂,分辨不清。
只知道,無論是誰,都在他生命中,刻下了永遠不可磨滅的痕跡。
擦了擦眼睛,他凝眸,看着她,誘人紅脣,玉齒閃動晶瑩光澤,明眸蘊詩菁,如蘭似麝的芬芳,緩緩飄動,誘人心魂。
他,低頭,忘了顧忌,忘了一切,深深地,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瞳孔驟然一縮,一顆心,狂跳不止,幾乎要破體而出。
而後,緩緩閉上。
燭火搖曳,意亂神迷。
……
蓬萊仙島,一片祥和,仙鶴飛舞,靈殿飄渺,雲霧繚繞,佳木蔥蘢,生動自然,天宮懸浮,如世外淨土,人間仙境。
空明殿前,離火真人負手而立,月白道袍,穿在身上,氣質超凡,超塵脫俗。
天階玉道,有弟子匆匆走來,及至離火真人身後,躬身稟道:“島主,崑崙劍派乾金真人求見。”
離火真人微微一怔,心存疑惑,乾金真人來此作甚?
“請。”
那弟子應聲走出,不多時,乾金真人款款走來,眸光璀璨,精神十足,一身道袍,隨風飛舞,氣度不凡。
“道友,稀客,稀客呀。”
乾金真人爲人正直,一身正氣,傲骨凌霜,絕非鴻天真人之流,離火真人亦爲欣賞。
“島主,此番乾金前來叨擾,還請見諒。”
“哪裡,哪裡,真人遠從崑崙山來,舟車勞頓,還請入內,稍事歇息,緩解疲累。”
笑着將乾金真人迎進空明殿,一番寒暄,乾金真人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
“島主,此次前來,是向真人求救,還請真人看在我派與貴派世代友好份上,出手救我崑崙劍派。”
離火真人放下茶具,十分好奇:“道友何出此言?”
乾金真人沉聲道:“真人也親身到過失樂園,知其中所發生之事。”
離火真人微微點頭,那日之事,他親身經歷,至今想來,仍覺心有餘悸,毛骨悚然。
“未知真人可曾聽聞一種奇術,名叫九幽之術?”
“你說什麼,九幽之術?”
離火真人蹭地一下從紫檀木上站起來,雙目瞪圓,滿目驚駭,身爲藥仙,醫道宗師,他哪裡沒有聽說過九幽之術。
“九幽之術,上古無上奇術,有起死回生之效。”
直盯着乾金真人,離火真人震驚道:“道友莫非是要告訴我,九幽之術現世了不成?”
乾金真人點頭:“是的,九幽之術,確已現世,在我宗主師兄手中,如我所料不差,宗主師兄,修行此術,只爲拯救雲飛陽。”
離火真人目瞪口呆,乾金真人所言之事,無異於晴天霹靂,重重炸響。
九幽之術,無上邪術,由傳聞中最恐怖惡魔所創,邪惡無比,上古時代便有立言,凡修行此術者,天人共棄,爲六界所討伐。
“道友,此事關乎天下蒼生,還望道友詳盡。”
接下來,乾金真人將自己在崑崙山所見所聞詳細講述,聽得離火真人心驚膽戰,怒恨連連。
“豈有此理,鴻天此舉,簡直草菅人命,無異於瘋子所爲。”
鴻天真人野心勃勃,兇狠殘忍,血腥冷酷,在失樂園中,展現得淋漓盡致,而他之所以要復活雲飛陽,除愛子情深,恐也有霸權之心作祟。
此前,雲飛陽吞服長生不老丹,獲得強大力量,超越天地,誰與爭鋒,雖因同心蠱之故,喪失性命,但其兇威,仍盤繞在所有人心間,久久揮之不去。
如果再度復活,和鴻天真人聯手一體,天地之大,修真六界,還有誰爲他們對手,自上古時代以來,修真界最大浩劫,或許就在眼前。
“島主,你現在知道,我爲何這般急切?此事不僅關乎我們崑崙劍派存亡,更關乎整個修真界命運,還請島主出手,拯救天下蒼生。”
眼下,人間形勢危急,崑崙劍派,仍處鴻天真人掌控,而瑤池聖地因爲聖主玄玥仙子和聖女雪夢琪之死而元氣大傷,縱觀修真六界,唯有蓬萊仙島,能肩負重任,拯救天下蒼生。
“此事甚巨,我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解決之道,得找更多人商議,想出一個可行辦法。”
鴻天真人實力通天,縱觀修真六界,也是無人能及,現在又修行九幽之術,吞噬萬千魂靈,其實力必然暴漲,單憑他個人之力,實在難以抵擋。
立即,離火真人修書通知瑤池聖地和神界等地,通知他們前來蓬萊仙島商議,一場腥風血雨,幾乎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