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過,京城和皇宮裡都空前的忙碌起來,先是有冊封賢妃的大吉之日,後又有名滿天下的逸王娶妻之時。
裴妃晉封賢妃那一日,照例要去告宗廟,授金寶。
冊妃之禮,異常隆重。
一輪閃耀着金黃色耀眼光芒的日光,閒閒散散的照射在京城中最宏偉最氣勢磅礴的皇宮宮牆上。
沈婠身着皇后正紅百鳳朝服,戴九尾鳳冠,臉上含着淺淺笑意,溫和的看着底下朝拜的賢妃。
山玄玉,水倉珏,金釵十樹。雙鳳步搖,鳳口中垂下紅寶珊瑚璫。紫金六鸞簪,赤金翠羽釵。藍寶東菱玉簪,白玉明珠翡翠簪等等。無不極致華美,璀璨耀目。
正紫色宮裝,昔日的五尾鳳也變成了七尾的。
金絲堆繡祥雲出海朝服,遍佈鸞紋小花。紫綬金章,腰繫玉帶,兩邊垂下柔順瓔珞,各結寶玉。
“賢妃裴氏,得天所授,承兆內闈,望今後修德自持,和睦宮闈,勤謹奉上,綿延後嗣。”說着早已背熟的話,沈婠的聲音清脆響亮。
賢妃叩頭三拜,恭謹答允:“承教於皇后,不勝欣喜。”
沈婠俯首將金冊和金寶交到她手上,衝她溫婉一笑。
賢妃接過,如此,就算禮畢。
“恭喜賢妃姐姐了。”沈婠笑的無害。
賢妃望向她的臉,亦笑道:“皇后同喜。”
沈婠含笑將手往旁邊一伸,香茗適時的托住,沈婠衝裴妃笑道:“本宮最近身子重,就不配姐姐說話了,姐姐走好。”
賢妃笑道:“皇后娘娘慢走。”絲毫沒有驚慌之色。
沈婠滿意的笑笑,扶着香茗的手,走了。
四妃之一的空位,終於有人填上了,只是不知,這位子她能坐多久,又安於坐多久?
逸王楚惜朝,二九年華,未及弱冠,於八月二十五迎娶苗王之女妮卡。
八月二十五那天,整個京城都洋溢在歡快的氣氛裡,朝廷從一品大員到七品小吏,從文臣到武將,無不紛紛到逸王府上道賀。
盛況空前,竟遠遠超越了忠王之前的婚禮。
老十早已和幾位大人喝的酩酊大醉,摟着十二的肩膀說:“可見四哥還是極看重你的,瞧瞧,這陣仗,這排場,這……哎,裴大將軍!裴大將軍你也來啦,快快,和本王喝一杯!”
裴大將軍看着喝的爛醉的忠王,呵呵笑道:“十王爺今日這麼高興,怎麼比自己成婚喝的還多呀?啊,哈哈哈……”
老十搖搖晃晃的把手搭在裴大將軍肩上,笑道:“我今兒是難得,就這麼一個弟弟,當然得好好喝兩杯了,再說,進洞房的又不是我,怕什麼!”
周圍的衆人聽到這話,紛紛大笑起來,連裴大將軍也忍俊不禁,跟着笑了起來。
十二無奈的咳嗽一聲,拍了拍老十,說:“我去那邊招呼客人,你別再喝了,回頭十嫂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
老十笑說:“你放心去吧!她還不敢拿我怎樣!”
十二又看他一眼,老十暗暗點了點頭,十二對裴大將軍說道:“有勞將軍了。”
裴大將軍拱手:“王爺自便。”
老十早就拉上裴大將軍,要與他再喝三百杯!
裴大將軍架着老十,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深藏不露的快意。
皇宮中的賞賜,源源不斷的送來,前前後後,怕是有十來趟了。
逸王府中如此熱鬧,而皇宮宸宮內,帝后二人坐在窗邊,玩着鬥獸棋。
古樸華美的摟金香爐裡,燃着上好的水沉,馥郁清香嫋嫋的漂浮在精緻小巧的同心殿中。
惜塵一襲深紫色袍服,胸口繡着五爪蟠龍,袍邊是細碎的淺花花紋。他的態度高雅,氣定神閒的將鬥獸棋中最無用的羚羊放在了虎王身邊。
沈婠穿着粉色的輕柔的廣袖留仙裙,層層疊疊的淺粉與深粉之間,交錯着白色的花紋,那花紋籠罩着香氣,彷彿是真的一般。沈婠神色輕鬆,把狐狸拋出了河外。
惜塵脣邊掛着笑意,輕鬆的用豹子吃掉了狐狸。
沈婠並不懊惱,卻把自己的豹子和老鷹將惜塵的黃兔圍了起來。
這局棋裡,獵取對方的黃兔,是最終的勝利。
惜塵的虎王並沒有出動,而是牢牢護着羚羊,駿馬過河,帶走了黃兔。
“羚羊對您很重要嗎?陛下。”沈婠疑惑的問,“臣妾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奇怪的佈局,羚羊向來都是誘餌。”
惜塵淡淡的說:“陪在虎王身邊的是羚羊,所以朕希望能一直保護她。”
沈婠擡眸,古怪睨他一眼,繼續下棋,搏殺黃兔。
幽香縈繞,不絕如縷。院中菊花開的熱烈,又有奼紫嫣紅的秋海棠,金銀桂樹真相開放。透過碧色的茜紗窗,花香透入殿內,殿內的沉香透出院裡,各種香味混在一起,薰得人昏昏欲睡。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亂了對弈的帝后,小石子驚慌失措的跑了進來,差點摔着,跌跌撞撞的爬到惜塵腳邊,磕磕巴巴的說:“皇……皇上,不好了,逸王府中出事了!”
惜塵和沈婠擡頭對視一眼,惜塵問道:“出了何事?”
“逸王府被裴大將軍的人團團圍住,都困在府裡!裴大將軍制住了逸王,此時正帶人往皇宮這邊而來。”
沈婠手中的豹子忽然跌落下來,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惜塵看着她,對小石子說:“不要慌,裴大將軍帶了多少人來?”
“兩……兩千輕騎!”
“區區兩千輕騎就把你嚇成這樣了?”
“可是,皇上……衛將軍剛剛來報,說裴大將軍不知何時集結了一萬人馬在城外紮營!”
“一萬人馬?”惜塵蹙眉,對沈婠道:“你聽聽,他竟然暗中帶了一萬人馬回來,朕卻毫不知情!狼子野心,可見一斑!”
沈婠深吸一口氣,沉穩的將棋子落下,側首對小石子道:“賢妃在哪兒?”
小石子道:“帶着皇長子在蕊珠宮中。”
沈婠頓了頓,看了惜塵一眼,對外面喊道:“夏將軍!”
夏文澤穿着甲冑提着劍走了進來,跪下道:“末將在!”
沈婠深深看着他,緩緩道:“去蕊珠宮請賢妃和皇長子到這裡來用茶,記住,是‘請’!”
“末將領命。”
惜塵讚許的看沈婠一眼,悠然道:“看來,皇后已早做準備。”
沈婠悠悠笑道:“皇上也是一樣,不是嗎?”
兩人相視而笑,繼續對弈,絲毫不爲那即將攻城的士兵而困擾,似乎,勝券在握。
賢妃和皇長子確實是被“請”來的,沈婠看到一身正裝的賢妃,不由又輕輕微笑起來。
惜塵對皇長子伸出手:“到父皇這兒來。”
賢妃緊緊拽住皇長子不妨,皇長子掙扎了兩下沒有成功,無奈的看着惜塵。
沈婠笑了笑,對春兒道:“去把小廚房裡的點心拿來,我記得平兒最喜歡吃蔥油餅。”
平兒的眼睛一亮,但感到腰間的力量緊了緊,眼裡的星光又黯淡下來。
沈婠笑問:“是父皇好還是母妃好啊?”
平兒看她一眼,道:“都好。”
沈婠又笑問:“如是你母妃不想要你父皇了,那你怎麼辦呢?”
平兒臉色鉅變,大叫道:“你胡說!你胡說!母妃怎麼可能不要父皇你,你就會胡說!”
賢妃氣的面色發白,對沈婠喝道:“沈婠,你不要胡說八道!”
“本宮有胡說八道嗎?你父親的鐵騎都到了宮門口了,不是想謀逆是什麼?廢帝立幼,難道不是你和你父親商量好的嗎?”沈婠的語氣忽然變得凌厲。
賢妃咬咬牙,對着惜塵跪下,說:“皇上,家父不是真的要謀反,只要皇上肯廢去這個妖女,立平兒爲皇太子,臣妾這就勸家父罷手!”
惜塵靜靜望着眼前的賢妃,一字一頓道:“你是在威脅朕?”
賢妃垂下頭:“臣妾不敢。”
惜塵冷笑,道:“你父親暗中調配人手駐紮城外,又將逸王擒下,將前去拜賀的朝中大員制住,還說不敢?”
賢妃緊咬牙關不說話,這時候,衛子風走了進來,說道:“皇上,叛軍讓末將給皇上帶話,若皇上不肯廢后,就下令攻城!”
惜塵皺眉,臉上隱隱現出怒氣。沈婠脣邊帶笑,淡淡說道:“皇上還在等什麼呢?”
賢妃發狠道:“皇上,沈婠以罪臣之女身份稱後,已是壞了綱常規矩。此時廢后,可保北朝江山,皇上,您請三思!”
惜塵緩緩轉過頭,看着她說:“你到底是在讓朕三思,還是在逼迫朕?你父親何以如此膽大妄爲,難道不是因爲你養育皇長子的緣故嗎?你們想廢帝立幼,以爲真的那麼容易?”
轉身對夏文澤道:“將賢妃和皇長子帶回蕊珠宮,不許任何人接觸!”又對衛子風道:“將宮中所有羽林衛集結至宮門口,一旦叛軍發難,格殺勿論!”
“是!”兩人各自領命而去,一個將賢妃帶走,一個帶着所有羽林衛和弓弩手出戰!
沈婠忽然顫抖着聲音說:“皇上,若是叛軍已逸王爲人質,該如何?”
惜塵沉吟片刻,堅定的說:“十二弟不會讓朕失望的。”
沈婠眸中閃過哀色,默默看着棋盤上倒在一邊的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