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今夜不管你看到了什麼,都要忘掉,否則…”
那人壓低了嗓音,語氣中滿是威脅之意。
小七忙不迭點頭:“小七知道,小七知道…只是…”
他忽而扭頭看向了我,眸光澄亮。
我無奈扶額,這個傻孩子想幹什麼?
“秦叔,公子適才似是中邪了,是蒂蕪姑娘救了公子…”他自以爲聲音小小,只那秦叔能聽到。
卻不知,全聽在了我耳裡……
這孩子也許是一片好心,可是…卻讓那秦叔將注意力集中在了我是身上,深沉的眼眸,緊緊鎖着我,隔了夜幕重重,他眸中深意讓我難以分辨。
我無奈扶額,聽到陌七之語心底微暖的同時,更多的是無奈,看這人的眼睛,便知,他不會如小七那般容易糊弄…
這下,我可得好好想想…用個什麼樣的藉口來將他敷衍過去。
他微沉了神色,緩緩朝我走來。
我抱了小白,斜倚牆壁,直視他目光。
他至我身前,忽而拱手,彎腰,深深鞠了一躬,鄭重開口道:“今日多謝姑娘出手相助,救了我家公子一命。”
我微蹙了眉,細細思索他話中之意,隱約覺得…他似是知道些什麼。
“不過是中邪而已…本…姑娘略通道法,僥倖救了他,算不得什麼大事。”
他起身,目光含了深意,“不論如何,總是要多謝姑娘,不知姑娘家住何方,改日秦某定當登門拜訪!”
“拜訪就不必了,我就在這一帶的某家酒樓裡暫住,不過…也就兩三日而已,如果…真的有什麼事的話,可以來找我,小七和陌無雙都知道我的住處。”
他聞言,微蹙了眉,卻並未說什麼,只輕輕頷首。
我揚脣微笑,朝酒樓方向走去,不過幾步路,忽而想起一事,便回身,與那秦叔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些事,該說的,還是要說清楚…不然今日這種情況,以後還會隨時再發生,嗯…我這樣講,你懂麼?”
他緩步行走的身形有一瞬頓住,手握成了拳,復而緩緩轉身,朝我深深一揖:“多謝姑娘告誡。”
見他明白,我含笑而立,目送着他們離去。
期間,陌七時不時回眸望我,眼底滿是疑慮。
我淺笑望他,卻見他目光在我與那秦叔之間不停轉化,估計是在猜測爲何那人會對我如此恭謹。
不過,那秦叔應當不會爲他解惑,本小仙…更是不可能自曝身份。
陌七小廝的疑惑,只能自己琢磨了…
翌日,我下樓用飯之際,眼角餘光卻瞥見了陌無雙身影。
他佇立門前,耷拉着腦袋,渾身上下透着一股頹靡的氣息。
“陌無雙。”
我走近他,喚了一聲。
他微微擡眸,臉色蒼白,目光茫然望着我,許久之後纔有了些許光芒,他輕輕扯了扯嘴角,卻甚是僵硬。
我暗自嘆息,問他:“你怎麼來了?”
我以爲今日他會在家裡休息等身體恢復之後再來找我,是以有些驚訝。
他拖着步子,緩緩朝我走來,停在我身側,道:“秦叔說讓我來找你。”
我點了點頭,往一旁桌椅坐下,“你都知道了?”
他神色一驚,目光略有些倉皇,煞白着臉咬緊了牙壓抑着洶涌的情緒,手撐在桌沿上,青筋凸起,“他說的…都是真的?”
望着他如此神色,似是說話都頗爲吃力一般。
我略一思索,誠懇道:“我不知知道那秦叔與你說了什麼,不過,如果有提及你體內妖血之事的話,應該是真的。”
“我真是不人不妖的東西?呵呵…”
他慘然一笑,似譏似諷的語氣讓我微微蹙起了眉。
“陌無雙,別這麼說你自己,你孃親當年給你取這名字,可是美好的寓意。”
“不人不妖…確實舉世無雙…”
他冷笑,露出了白牙,帶了森森涼意,暖風習習而來,卻吹不散他眼底的陰鬱。
我不知該如何寬慰,沉默了片刻,斟酌着言語:“既然上天給了你這麼個身份,你唯有接受才能活的舒心一些。”
“…接受?”
我頷首,繼續道:“對,接受它,人活一世不過幾十年而已,何必要喝自己過不去呢?更何況,世間依舊有真正關心你疼愛你之人,就算體內有妖血又如何,在他們眼底,你只是你。”
“是麼?”他微垂了腦袋,低喃自語,驀地擡了頭,目光炯炯盯着我,“那在你眼底,我又是個怎樣的存在呢?”
…這個問題有些難以回答,本樹仙需要細想一番…
在我眼底,他也是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之人。可是,此番情景,如此說,肯定是不合適的。
思慮再三,緩緩啓脣,“在我眼裡,你是個特別的存在。”
“特別的存在?”
他眉頭微挑,眸光中有莫名光芒漸漸凝聚。
我點了點頭,淡淡道:“人妖結合生下的孩子,竟然能以人類的形態生活近二十年,確是特別!”
我語氣中滿是讚賞,並無鄙夷排斥之意,可他神色卻一瞬黯淡了下去,嘴角笑意苦澀瀰漫,“是…麼?”
我不懂他爲何又突然沉寂了下去,只得繼續寬慰他,“陌無雙,你千萬不要妄自菲薄,在體內潛伏着妖血的情況之下,你能以人類的狀態生活近二十年,這是非常了不起的…”
“哪怕代價是每到月圓之夜便以處子之血浸泡全身來安撫暴虐的妖血?”
“處子…之血?”
“呵…就是凡間未曾出嫁仍是處子之身的女子,用她們的鮮血灌滿浴池,爲我所用,如此,你還覺得了不起麼?若不是昨夜你出手相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每到月圓之夜便會變成一個毫無人性的怪物…哈哈…”
他放聲大笑,笑聲中潛藏了無盡的悲涼與絕望,我不忍再看他,別過頭小聲道:“若你實在不想要這妖血,那我可以幫你…”
“蒂蕪,你究竟是什麼人呢?”
我話未說完,便被他打斷,餘光瞥到他眸底深色,頓時啞然,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託詞,索性閉嘴不言。
他怔怔望着我,語氣哀涼,“阿蕪,你始終不願對我坦白。”
我眸光轉向窗外,無聲嘆息,神仙與凡人之間…又有什麼好坦白的呢?
凡人的一輩子,於仙人而言只不過彈指一揮間。
凡人走過奈何橋,飲了孟婆湯,忘卻前塵轉世輪迴,便又新的一世;可是仙人卻承載了幾千年上萬年的記憶,漫漫仙途通往無盡虛空。
是以,我最不喜與凡人有過多牽扯,因爲…他們總會忘記,就算我找到了轉世那人,也不再是同一人了..
收回目光,斂定心神,我淡淡開口,“陌無雙,我是何身份一點都不重要,你只需明白,我能救你便可。”
“如何救?”
“直接將你體內妖血祛除,從此以後…你便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不受妖血所擾,也不再爲它所羈絆。只是…”
我略放慢了音調,他蹙眉,“只是什麼?”
“你已經知曉自己的身世了是麼?”
“嗯。”
“你與你孃親之間的血脈聯繫…也會就此斷絕。”
陌無雙沉默了,良久,他薄脣微啓,溢出一絲苦笑,“看來,我是註定不能成爲真正的人類了。”
“你…”
我微微啓脣,輕吐出一個字,遂又閉上,靜默的望着他,相顧無言。
“你想好了麼?”
我無奈嘆息,再問了一遍。
他微笑頷首,暗紅色的眸子清澈如許,竟讓我有些不敢直視。
“那我尊重你的意見。”
“謝謝你…不過阿蕪,你能聽我給你講個故事麼?二十年了,我從未給人講過故事,你很榮幸,是第一個。”
我知曉,他需要傾訴。
眸光溫和的瞥了他一眼,微微頷首,便沉默了下來,靜靜望着他。
陌無雙眸光澄亮,微啓了薄脣,清朗的聲音略帶了一絲沙啞,格外撩人,“很久很久之前…其實也沒有多久,也就二十年吧…”
他神色悠悠,豎起了兩根手指頭,很是搞怪的模樣,我不由得“噗呲”一聲笑了出來,他亦是微勾了脣角,那略有些壓抑的氛圍頓時輕快了許多。
“有一隻火狐渡劫成功,修得人形,便去凡間遊玩,正巧來到了杭州…”陌無雙輕聲訴說着,神思悠遠,“彼時杭州最大的青樓——嬌鶯閣,正舉行花魁大賽,火狐之前不曾來過凡間,乍見那熱鬧非凡的花魁大賽,頓時爲之驚異,躲在房樑之上瞧得正起勁時,底下一陣騷亂…”
陌無雙頓了頓,執起杯盞飲了口茶,看着我,“阿蕪可能猜到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我默默搖頭,“不能。”
他輕笑一聲,“這麼簡單都猜不到…”
我閉嘴不言,聽他繼續往下說……
原是那些青樓女子於臺上跳舞之時,其中一人不小將另一人的裙裾踩着了,頓時衣袂翩然掉落,本是正經獻舞,卻因爲‘脫衣’之亂,惹的底下看官一陣鬨鬧,**之音不斷。
那火狐好奇的緊,便不由得傾身往下望,未曾注意身下,一時不察,從房樑掉落,嫣紅長衫在半空劃了一道絕美弧線,勾勒出她玲瓏曲線,魅惑妖嬈。
待站立於地,嫣紅長衫搖曳翩躚終是落下,狐族媚態橫生的臉暴露在衆人視線之中,頓時驚豔滿座,無人再發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