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光瞥向了他處,腦子裡一團亂麻,不住問着自己:要說麼?
說了,琳琅會理解麼?帝君與師父的心思…她能理解麼?
如果琳琅知道了,她又會如何想?天帝…畢竟是她的父君。
相對沉默,良久之後,我手心隱有汗漬沁出,喉嚨愈發乾澀,不由舔了舔嘴脣,道:“琳琅…”
“蒂蕪,莫要欺我。”
我話還未開始說,便被琳琅一句話堵在了喉嚨裡,張了張脣,卻再吐不出一個敷衍的字。
我默默撇過了腦袋,低了聲音,打着商量道:“琳琅…能不問麼?”
琳琅堅定搖頭,“蒂蕪,我乃仙界帝姬,我有權知曉一切威脅仙界安危的事。”
我回首,直視她目光,卻只乾巴巴說了一句:“此事於仙界無害。”
聞言,琳琅眸光有一瞬黯淡,她似是失望了…
琳琅微闔了眼,半晌,緩緩道:“蒂蕪,我信你,可是…我依然不願意被矇在鼓裡。”
望着她如此模樣,我有些慌了,微溼的掌心覆上她手背,“琳琅,我無心欺你。”
“那便與我說清楚。”琳琅睜眼,目光執着。
我靜默望着她半晌,卻見她仍是執拗的盯着我,櫻脣微抿,神經緊繃着。
我知她若是得不到答案,定然不會安心…
長長嘆了口氣,我如實回道,“我確實在。”
琳琅好像早就預料到了一般,神色未有半分變化,美眸靜靜望着我,“那麼帝君…也在場?”
我咬了咬脣,此事根本無法辯駁,我身邊除了離淵,還有誰有如此大的神通…在妖氣與仙力四溢的戰場隱匿身形不被察覺?
琳琅似是在我沉默的呼吸中尋到了答案,她語氣幽幽,問道,“帝君…想做什麼呢?”
那慘烈的一戰,離淵明明在場,卻不出手相助仙界,若換做之前,我定然也會憤恨不解,然…如今,知曉了離淵與師父的意圖,瞭解了所有一切…
我卻更是爲難了…
“不想說…還是不能說?”
琳琅低啞了聲音,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我,似是不願意錯過我臉上一絲表情。
我皺了皺眉,在她目光緊鎖之下,擡眸望向了窗外,一枝寒梅從窗前橫過,褐色的枝幹之上妍麗的花瓣綻開了最美的弧度,乾枯的樹枝與美豔的花朵,兩種最是極端的姿態,卻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處…
就好比蒼夷百孔的仙界,與姿態高華的帝姬…以最不和諧的狀態,融合在了一起,相依相伴…
我回首,眼眸帶了深意凝視着她,“琳琅…你對於仙界…有怎樣的感情呢?”
琳琅微楞,不解的望着我,“什麼…感情?”
我微黯了眸光,“感情啊…就是仙界於你而言,是家一般的存在吧…”
琳琅雖是疑惑,卻鄭重頷首。
“那你…會允許有人破壞你的家麼?”
琳琅搖頭,“當然不會。”
“如果,你發現有人…的行爲,已經達到了破壞仙界秩序…甚至危及仙界安危之時,你會如何做?”
琳琅聞言,神色陡然一沉,語氣帶了肅殺之氣,“不論是何人,犯我仙界者,格殺勿論!”
……
我沉默了片刻,語氣幽然,緩緩道:“…包括天帝?”
琳琅眸光一愣,她怔然間…瞳孔漸漸放大,似是受到了驚嚇一般,櫻脣顫抖着…
“包括…天帝麼?”
我低了聲音,似是喃喃自語一般,卻讓琳琅身軀一抖,她嘴脣蠕動着,半晌才艱難的擠出了幾個字,“蒂…蕪,你…在說…什麼?”
我默然與她對視,她眼眸晦澀,半晌…苦澀一笑,“蒂蕪…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她撇過了腦袋,避開我目光。
我啓脣,嗓音接近嘆息,“琳琅,你又在逃避什麼呢?”
琳琅微怔,低垂了眸子,“我…沒有…”
“軒轅琳琅!”見她如此逃避怯懦的模樣,我低喝了一聲,看着她的目光略帶了逼迫之意,“軒轅天帝是怎樣的性子…你應該最清楚不過的,不是麼?”
琳琅身軀驟然一僵,手指顫抖着,縮了回去,卻又不知該擺放在哪出,她低垂着目光,怔怔望着自己的手掌。
相對沉默的氛圍讓我有些窒息,我目光再次看向了窗外,此刻我無比祈求窗外能起風,帶着梅香的微風…將這窒息的空氣吹散…
“是啊…我是最清楚不過的…呵呵…”
聞聲,我回眸,便見琳琅脣角微勾了一抹似譏似諷的笑。
她笑聲苦澀,笑意悲涼。
“孃親死之時,我便知曉了…軒轅天帝啊…他高高在上,俯瞰衆生,心卻無一絲悲憫,無情到了極致,在他心底,有的只有無上的神力與權勢,他想要縱橫六界,成爲六界主宰…”
“琳琅…”我開口,喚了一聲…想予她一點安慰。
“從他在孃親死後,立即將鳳慕璉迎娶過做了天后我便知道了…只是,可惜…他的如意算盤落空了,鳳慕璉做的那些事情…敗露了,本想着討好鳳族卻弄巧成拙,與鳳族生了怨懟…鳳慕璉不過是鳳族旁支的一隻雜種,連純正的鳳凰血脈都沒有…哈哈…可他竟也不顧。”
琳琅聲音愈發蒼涼,“…是啊…反正都已經與鳳族結了仇怨,若再將鳳慕璉推回去,豈不淪爲六界笑柄?高傲的軒轅天帝,怎會允許這般丟臉的事情發生?可他不知…娶了鳳慕璉之後只會更讓他丟臉!我一直都在等着…等着他們身敗名裂的那一日!”
我默然望着她,半晌才道:“所以…你…在冥界一千年,除了殷夙,也有他們的原因…是麼?”
“是啊…他們面目太可憎了,我看着實在是噁心…就連軒轅昱熗…我看着都噁心…他怎麼會變成那樣呢?怎麼會呢…”
琳琅目光茫然的盯着自己雙手,神色不知爲何帶了絲恐懼。
“軒轅太子,也許是一時迷了心竅,等醒來之後…想明白了,也許就不會那樣了…”
那個仍躺在虛彌宮的軒轅太子啊…短時間內,肯定是醒不過來了…但是,我卻得安慰琳琅,因爲…那是她親弟弟,即使再怎麼厭憎,心底始終會掛念的吧…
“可是,我卻希望他永遠都不會醒來了…”琳琅擡眸,眼底深處血絲陡生,她微勾了脣角,“軒轅昱熗啊…怕是改不過來了,他與天帝一樣,心中只有力量與權勢,天帝爲了這些拋卻了良知,他卻是連尊嚴都遺棄了…這樣的太子,留他又有何用呢?呵呵…”
琳琅笑聲柔柔,卻透着詭異。
琳琅是受刺激過甚?魔怔了?
我微蹙了眉,不解的看着她。
“蒂蕪,我是不是很狠毒?”
“很狠毒?這話如何說?”
琳琅低低一笑,“因爲啊…是我將他引致去那兒的…我明知道銀狼在那兒等着,我仍將他引去設了埋伏的地點,我眼睜睜看着他魂飛魄散…明明該心痛的,我卻什麼感覺都沒有…甚至在那一剎那,我覺得輕鬆了很多…就好像,一直揹負在身上的枷鎖,解開了,解脫了…”
“琳琅…沒關係的,沒關係的…”我伸手,將她抱在了懷裡,感覺到她身軀顫抖着,我心亦是顫抖…
琳琅微涼的手在我背上輕撫,她情緒平穩,緩緩道:“我沒事…”
我緩緩鬆開,定定的望着她,見她確實神色如常,我心口緊窒驀地鬆了鬆,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我語氣帶了後怕,“你嚇死我了…”
我好怕…看到她崩潰的神色,如苓歌那般的情形,我不願再經歷第二次。
“蒂蕪…謝謝你…”琳琅笑容溫煦。
我抿了抿脣,遲疑了片刻,仍是問道:“那你打算如何做?關於天后…”
“這個不急…你先與我說說,離淵帝君…的心思…”
“琳琅,你應該知曉,仙界與天楉谷對峙的情形吧?”
“嗯。自孃親仙逝,父…天帝迎娶了鳳慕璉之後,鳳族便與天帝生了嫌隙,直至不相往來,甚至…劍拔弩張。”
所以…不論是天后的瑤池宴,亦或是仙界之中…都很少有鳳族的身影麼?
“你孃親…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真正最爲主要的原因是,天帝欲令四大神獸族臣服,卻遭到反抗,天帝便開始了屠殺,先是玄武,青龍…再是白虎,最後…是鳳族,許是因爲先天后的原因,天帝將鳳族放置了最後,所以…鳳族至今仍存。”
琳琅眸光一縮,不可置信的望着我,嘴脣蠕動着,聲線顫抖,“那…那其他…神獸呢?”
“神獸因自身得天獨厚的血脈之力,修煉迅速進階極快,但也是因爲血脈之力太過強悍,導致血脈延續非常之艱難,四大神獸本就艱難傳承…而天帝因其私慾,暗地裡大肆屠殺了玄武、青龍、白虎…神獸種族,玄武…至今我只見過一隻,被離淵所救,如今隱藏在漠北,而白虎…是師父救下來的,也許也就只有小白了…青龍,我至今未曾見過。”
初聞神獸傳承艱難之時,我有些不能理解…後來離淵與我解釋,我才明白,天道對萬物而言都是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