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彌天大禍這四字.東娘馬上想到了正帶着大隊人馬前來尋晦氣的東匈王爺.她忙用力搖晃着呆若木雞般的苾玉.急聲道:“玉兒.你快收拾收拾.從後門離開山莊.淳俍世子傷重而亡.東匈王爺雷霆震怒.帶人找麻煩來了.”
苾玉只是目光定定地望着奶孃.全然沒聽到她焦灼的吼叫.
奶孃只得湊在她耳邊.大聲叫道:“玉兒.你醒醒.東匈王爺找你麻煩來了.你快逃啊.”
這次話猶未完.苾玉已是挺直了背脊.原本散亂的眸光倏爾冷峭起來.
“東匈世家的人還要來尋釁.好極了.送上門來.省了我不少時間.”
她霍地站起.對跪在地上那衆猶在啜泣的宮僕大聲道:“大夥起來.老王爺羽化登天.從今天起.我就是新一任的西南王爺.老王爺身子健壯.如不是東匈世子淳俍前來胡攪亂纏.也不會生出此等變故.如今我們還沒有去找他們麻煩.人家已經搬來兵馬.殺到我們門前啦.你們說.我們該怎麼辦-----是束手待斃呢.還是放手一搏.”
衆人立馬義憤填膺.紛紛叫囂着要抗戰到底.苾玉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頜首道:“好.我們一鼓作氣.將那東匈王爺拿了.挖他的心出來祭奠王爺未曾走遠的英魂.”
苾玉走到外殿.逐一佈置下去.山莊內的人馬密密佈防.準備和東匈一族來場轟轟烈烈的血戰.
*****
東源合興等人隱匿在西南山莊上方的雲團內.將下面的境況看了個真切.東源皺着眉道:“方纔我們登門求見.吃了個閉門羹.我正納悶着此處的民風緣何如此冷漠.原來是發生了此等變故.合興老弟.你怎麼看.”
合興圓眼一瞪.道:“我怎麼看.此女的能耐我是聽你吹噓出來的.既然他們兩家發生了糾紛.我們正好靜觀以變.查看一下此女的能耐行事.”
北轍只是慢條斯理地抿着茶.混不理會他們兩人的竊竊私語.
合興轉頭睥睨了北轍一眼. 道:“北轍老弟在此地駐防將近十年.如今發生這般廝殺變故.你又有何看法.”
北轍從身邊的雲團中扯了一塊.往臉上抹了抹.悠悠道:“我怎麼看.當年帝尊吩咐過----百年內.居於其上的這一族人如果安分守己.就莫要驚擾他們.如有異動.馬上盡數殲之.以絕後患.”
他將擠幹了水分的雲團拋了下去.道:“這些年.西南家的這位姑娘倒是安分守己.至於她心中轉的是何種念頭.那不屬於我管轄的範圍.人家只是想想.做做夢.也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是不是.只是這次......嘿嘿.看來不需你我出手.西南和東匈這兩家似乎已亟不可待要大打出手.這種情況按照規矩.你們說.該怎麼辦.”
東源扒開雲霧.探頭下望.只見西南山莊外的大道上.一衆人馬踏着煙塵風馳電掣而來.他一拍合興的肩膀.道:“看着態勢.這一戰迫在眉睫.老頭.你我是否出手調停一下.”
合興卻是神情慵懶地躺在雲端上.學着北轍的樣子捉過一朵流雲擠出幾滴水滴洗着臉上灰塵:“東源.你犯糊塗了.此事就算是帝尊恰好碰上.也是瞅一眼便即離去.你忘了聖祖遺訓.下界的興衰自有下界的規律.我們絕不能出手干預.西南山莊和東匈世家在此地生息已達九萬年之久.或許走到了更迭的節點.這一戰看似偶然.但內裡肯定有必然的推力在作祟着.我們還是消停點.莫要多管閒事了.”
東源嗯了一聲.仔細回憶着當年那個紅衣姑娘的言行舉止.不覺有些唏噓:“那年我見此女.言語可喜.容貌俏麗.加之有修補地陷的神技.這才推薦給帝尊.可帝尊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咳咳.你說如今時過境遷.我們將她接引入宮.帝尊會否和當年一樣.視如塵埃.”
合興哈了一聲.抹去臉上的水漬.道:“我們來此的首要目的是觀察此女的能耐爲人.希望藉此女的手修補地陷.讓帝尊騰出時間來調養傷勢.至於她能不能令帝尊刮目相看.那得看她有無這個能耐和運氣.這點我們管不了.帝尊是個癡情種子.放着幽冥衆多的婀娜女子不愛.偏寵異域女子.我們私底下在心裡嘀咕多年.又能改變什麼.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思念着主母.我們如果還是冥頑不靈.在背後腹誹主母.就是對帝尊的大不敬.黑甲武士生來的職責是受命於君.這點我可從無片刻的忘卻.所以帝尊的家務事.我們還是少參合爲妙.”
東源神情古怪地望了合興一眼.揶揄笑道:“平日裡你嚷的聲音最大.什麼妖女.什麼魅惑君心....全是出於你口.今天的口風怎麼全然轉了.”
合興長長嘆了一口氣.神情黯然道:“不錯.平日是我的牢騷最多.可我心裡對帝尊.自始至終都是赤膽忠心.其實.主母的爲人也蠻不錯的.只可惜紅顏薄命.看着帝尊如今一人孤零零的過.當奴才的.心裡也覺的慼慼焉啊.”
北轍一直沉默地聽着兩人的對答.他常年駐防在外.對內宮之事甚爲生疏.自是不能發表評論.
三人默了默.右澗俯身往下一望.道:“嘖嘖.真打起來了......這戰況還挺激烈的.”
西南世家和東匈世家這一戰.一共持續了八天七夜.結局就是東匈王一方全軍覆滅.東匈王被苾玉一劍刺了個透心涼.把一顆血淋淋的心挑了出來.放在了西南王的靈位前.
西南世家的警衛在這一戰中.十去其九.同樣損失慘重.
隨後趕來的右澗和東源合興北轍一道在雲中沉默地觀看這場血戰.他看着跳動在血海中揮劍殺敵的苾玉.眉心的疙瘩一直沒有鬆開過.
這晚.他拉過東源合興.低聲道:“此女的能耐確實不凡.猶勝於我們盛年時期.只是行事狠辣.一身戾氣與我幽冥宮闕的清幽格格不入.這等女子.能否擔當大任.”
東源臉有難色.他搔頭撓耳.道:“此戰由苾玉刺殺東匈世子引起.而刺殺由東匈世子癡纏苾玉引起.西南王是被女兒氣死的.女兒把氣撒在東匈世家身上.東匈王把失子之痛撒在苾玉身上......在不是你死就我亡的極端情況下.下手狠辣倒情有可原......三位怎看.”
右澗呸了一聲.道:“說話顛三倒四的.東源.我可是使盡渾身解數纔拿下這道懿旨的.帝尊被我鬧得有點不痛快.乾脆閉關療傷去了.所以此行必須謹慎.帝尊說過.此女能否進入我幽冥宮闕爲皇族效力.需由我等四人一起把關考覈.”
合興神情少見的凝重.他俯瞰着血染屍橫的西南山麓.道:“經此一役.西南山莊和東匈世家精英盡喪.日漸式微是不可避免的趨勢.或許這就是天意.右澗.你也知道要進入宮闕充當黑甲武士或是宮女.必須全無牽掛方可成行......苾玉父母已殤.兄弟姐妹全無.家業又敗在自己手上.走到這一步.恐怕只能割斷所有的塵緣.隨我們去了.”
東源點頭道:“苾玉身上確實有點戾氣.但只要在宮闕里居住些時日.受仙風玉露薰陶幾年.這戾氣自會慢慢消了.何況放眼整個幽冥.唯有她有能耐修補地陷.帝尊的傷勢需要時間調理.如果她能把姬芮山脈的烈火鎮壓住.不用帝尊分心.那就是一件大功勞.其他的枝枝末末.我們就隨她去吧.”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道:“就算此女真的狂傲難馴.想在宮闕里惹事生輝.可在我們的眼皮下.恐怕也成不了氣候.況且還有帝尊坐鎮.有何顧忌呢.”
他們齊齊望向端坐在一旁打盹的北轍.道:“北轍老頭.你意下如何.”
北轍緩緩睜開雙眸.他望着下面那方血染的山河.道:“帝尊有傷在身.絕不能深入險地.可此女是天地間除了帝尊外.唯一可以修復地陷之人.我只生怕.有一天她會挾技藝自傲.反客爲主.到那時.你我四人是引狼入室的始作俑者.恐怕會成爲幽冥皇族的大罪人.”
右澗咳嗽兩聲.道:“帝尊言過.姬芮山脈的地陷.唯有他才能修補.這女子雖曉得部分皮毛.但修爲薄弱.決不能深入地心裂縫.她能做的.就是修補青冥神劍劍氣締結而成的光幕.既然這樣.她何來挾技藝自傲.反客爲主的資本.帝尊不必分心牽掛着那片光幕.自會安心靜養.十來年後.再重的傷也該痊癒了.那何懼之有.”
北轍默了默.垂眸又望了望下面閃爍的燭火.道:“既如是.明天你們就到西南山莊走一趟.不過人家姑娘願不願意隨你們上界.還是未知之數呢.”
東源長吁一口去.拍手道:“好.既然意見統一.那就按計劃行事.明早我們一同去拜會拜會這位苾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