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兒醒來時,是在夜半。
睜開乾澀的眼眸,看到的是綿厚悠遠的黑暗,她的意識有些迷糊,手隨意向旁一摸,觸到的是一塊半人高的大石,爲她擋住了呼呼掠過的疾風。
媚兒撐着地,慢慢坐了起來,左右一望,四野空曠,他去了哪?
她的記憶停留在那朵詭異的蓮花飄至身邊的一刻,妖豔的蓮花閃耀着令她目眩神迷的光華,她着魔似地碰了碰它嬌嫩的花瓣,之後感覺墜入了一個急速轉動的漩渦中,漩渦的深處是一扇泛着紅光的影壁,有好幾次她就要被吸入漩渦內,可總有一股柔韌的力度將已半陷其中的她拉扯出來,兩股截然相反的力度在體內來回糾纏着,把她的五臟六腑攪得火辣辣般痛,最後,迷亂的眼眸內掠過一道耀眼的紫光......
她把食指放進口中用力一咬,疼!她蹙着眉,那不是幻覺。
迴盪在虛幻迷景中的聲音很熟悉,在過往的這些年,這個妖魅的聲音常常潛入夢中,將她驚醒。媚兒目光幽幽,望着前方無盡的黑暗,天域無邊無垠,東南西北,任人遨遊,我爲何偏偏尋到這裡?
天好黑,她心中生出敬畏之意,縮着身子往身後的大石挪去,地上的碎石硌得她好痛,她心下頓時恍然,這是峽谷外的碎石灘。
昏迷前那一幕在腦海中再度浮起,是他把我帶出來的麼?
媚兒下意識地摸摸脖項,玉佩仍然垂掛在胸前,她心頭一暖,你並沒有把玉佩要回去。
“這玉佩,可護你安好,你一定要戴在身上。”
“好的,我一定會留着這玉佩。”
言猶在耳,可他卻杳如黃鶴,她呆呆望着手中那抹光華玉潤,那個矯健清朗的身影彷如展翅的鵬鳥般掠過心扉。
她的臉火燙起來,初見那天,他宛如浪蕩子弟戲耍於我,我覺得很生氣,現在想起來爲何卻感到……甜蜜?
不對,她把頭埋入膝間,那天我問他-----你真厲害,你是誰呵?他只是淡淡地回我一句:“我只是一個過路人。”
過路人,過路人......她的手緊緊撰着裙裾,只覺得滿腹皆是惆悵。
廢墟的清晨隱晦暗沉,媚兒藉着朦朧的晨光辨認着身邊的環境,依稀見到那條綿長的峽谷依舊逶迤在濃霧中,她緊蹙的眉心舒展開來,快步向那邊走去。
站在霧氣繚繞的峽谷入口,她的眸光多了幾分黯然,他說過要把裡面的機關盡數擊破,那他一定還待在裡面。可爲何你把我獨自留在外面?
猶豫片刻,她不自覺地又擡手撫摸着胸前的玉佩,玉佩的暖意透過衣物滲入掌心內,媚兒的心微微一跳,自言自語道我進去不是爲了尋你,而是爲了那個奇怪的夢!
尋到這個自欺欺人的理由後,她擡起腳,就要走入峽谷內。
但馬上她感到腳下所踏並非實地,而是一片柔韌的虛無,她嚇了一跳,伸手往前一探,觸摸到的是一層捉摸不定的屏障。
她摩挲着那層虛無,擰着眉,慢慢退後幾步,手腕轉動,取出身上所匿雪劍,劍光如寒冰白雪,劈向身前的虛無。
劍身似被濃濃的膠水絞住,任憑她用上了吃奶的力,也無法逼進半分,僵持了半盞茶功夫後,她只得雙手握住劍柄,用力把劍抽了出來。
她瞪着峽谷,心下黯然,施法之人的能量比她高太多,她無法破解這道屏障。
媚兒一臉沮喪地跌坐在地上,他真的嫌我拖累他麼?
她心中鬱結,把手中的碎石盡數擲向洞口,碎石一碰上那層虛無便化爲糜粉融入霧氣中,隨風散去。
她在峽谷邊上守候了半個月,期盼着他能再次出現,可是,荒野寂靜,屏障依舊,他猶如空氣一樣,蒸發在她所能觸及的視野內。
她熱切的眸光在朔風和沙塵的輪番衝擊下,漸漸黯淡下來。
這天她倚在峽谷邊上板着指頭算日子,方醒起已在這片廢墟里待了將近一個月,外出的舅舅快要回來了!
我要趕回去了。
媚兒默然望着蜿蜒的峽谷,天域廣闊無垠,你我連姓名都互不知曉,今日一別之後,恐怕再會無期了。
她滿腹悵然地順着峽谷的外圍往裡走着,希望能夠尋到另外的入口,五天後,她徹底失望了,眼前的景象和她剛剛踏入時完全一樣,全是荒涼死寂,更糟糕的是,這條峽谷似乎已經到了盡頭,一夜之間消失在茫茫的白霧中。
媚兒在迷霧中迷失了方向,只得信馬由繮地往前走着,三天後,筋疲力盡的她驚喜的發現了一條被荒草掩蓋着的細細溪流,她循着溪流往前走,兩天後,終於看見了那片黑森林。
她低呼一聲,靠着一顆巨樹跌坐在地上,在廢墟里消磨了一個多月,幾歷生死,現在終於走出來了。
她仰頭望着天上漂浮的雲彩,外面的天色比起廢墟里的亮堂多了。只是此刻心中空蕩蕩的,並無劫後餘生的半分喜悅。
她靜坐在樹下調息理氣,待虛脫的精力慢慢凝聚,天邊晚霞璀璨,她要乘着今夜的星光趕回去,帶着一身的風塵和一顆意外所得的龍珠,還有那份不經意間潛入心內的思念,結束這次宮外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