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春苑,春字十號房裡,夏侯霏正忙得焦頭爛額,因爲房間悶熱,即使開了窗戶,也令她感覺到一種極其不舒服的溼黏感,再加之這裡脂粉味兒濃厚,待了一會兒的她便感覺頭暈腦脹,但爲了能夠達到預期的效果,再難也得堅持下去。
王媽媽給她準備的這三個模特,對她來說可謂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即便上一世她活躍在貴族圈,吸納了不少時尚元素,但那個時候有造型師、髮型師、化妝師爲你分憂解難,其實真正輪到她動腦子的時候並不多。但在這一刻,可就大不一樣了,要想在造型上勝過她們的原來,所要花費的功夫,絕對相當長的。
綠瑤,年方十六,眼睛很漂亮,皮膚水嫩,長相上雖不夠奪目出衆,但卻有一種小家碧玉的清新感,再加上她年輕,整個就是一水嫩小蘿蔔,若是按照她以往的打扮,穿着豔麗妝容濃烈,站在這羣同樣特色的女人堆裡,完全顯示不出自己的優勢,就算年輕,也照樣不出彩。
總結以上,霏兒爲她化了一個清新靚麗、富有少女朝氣蓬勃的妝容,尤其是在眼睛的部位花費了不少的心思,之後又爲她找了一套最爲素淨的湖水綠紗裙,在髮型上更是費盡心機融入不少現代色彩,等大功告成之後,一位清新淡雅的綠荷蕩然而生。
夏侯霏在綠瑤身上忙碌的時候,其他兩位姑娘一直瞪大眼睛瞧着她,如果說剛開始她們還對她不抱幻想的話,那麼,當這隻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綻放在她們面前的時候,不只是紅玉眼放光芒,就連那位被夏侯霏譽爲‘菩薩’的香草姑娘,靜止如水的眸子裡也蕩起了絲絲漣漪。
當綠瑤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全新的裝扮時,瞪着銅鏡中的‘陌生女人’是看了又看,而後愕然的看着夏侯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詫異於她的反應,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的夏侯霏又仔細的看了她一便後,不解的詢問:“沒什麼大的問題啊?”
“沒,沒問題,不只是沒問題,而且,這,這簡直是我看過的,自己最好看的妝容了,姑娘,這,這真的是我嗎?你是怎麼做到的?你的這雙手,真是,真是太,太神奇了!”綠瑤一把抓住夏侯霏爲她整理儀容的手,滿含熱切的盯着她,不停的點頭傻笑,夏侯霏對她投以暖暖的微笑:“你本來就很美!”
“真的嗎?”被霏兒誇得心花怒放的綠瑤興奮的對着銅鏡中的自己搔首弄姿,還時不時的擡頭看着自己的姐妹:“好看嗎?真的很好看對不對?天啊,這真的是我嗎?……。”
被綠瑤纏的不耐煩的紅玉將綠瑤推給香草,一臉興奮的上前拉住霏兒:“姑娘,該我了吧,該我了對不對,我也要變得和她一樣,姑娘,求求你了,我後半輩子的幸福,可就交給你了,只要你能讓我變美,你讓我幹什麼都行,姑娘,求求你了!”
夏侯霏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你五官立體大方明豔,不適合她這套妝容,相比來說,你的妝容是比較容易塑造的,紅玉。”
“真的,真的嗎?”夏侯霏微微頷首,拉着她坐到梳妝鏡前,動作輕柔的梳着她的頭髮:“你們之所以覺得我化的妝好看,是因爲我找到了你們各自的優勢,從而展開了針對性的裝扮,塑造出來的,自然是你們沒有見過的自己,其實,那還是你們自己的底子好,如若你們真的醜的讓人不敢直視,我想,我也是沒有辦法真的化腐朽爲神奇。日後,你們只要找到了適合自己的打扮,就會重拾自信,回到最初的你們。”
“你瞧,你的頭髮很美,很亮,幾乎沒有雜色,也沒有乾枯的髮梢,這簡直就是完美,再加上你鮮明的五官,紅玉,其實你完全可以明豔動人,只不過你長久以來的打扮太過單一,太過俗媚,久而久之客人自然就對你失去了新鮮感。所以日後你在妝容上的打扮,一定要多花費一些心思。”
“姑娘,其實,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在爲自己的容貌花心思,我們每天花費在這上面的時間,遠比吃飯的時間要多,可偏偏,偏偏怎麼就沒有你的眼光呢!”紅玉發自內心的話讓夏侯霏微微一笑,她拿起一盒胭脂,用手輕輕一刮,而後慢慢的塗抹在自己的手背上暈開,而後,她指着手背上的胭脂問紅玉:“單從顏色上來看,胭脂無論好還是壞,它都一個樣,可是隻有暈開了才知道,真正的好在哪裡。同樣的道理,咱們用一樣的時間去打扮,我可以讓你們彰顯出自己的亮點,而你們卻只能畫出一個沒有靈魂的人,爲什麼?因爲你們不夠用心,說白了,你們從來不瞭解自己,自然也就畫不出自己的靈魂。”
紅玉有些發懵:“我不太明白!”
霏兒脣角一勾:“現在你不需要太明白,晚些時候,我會告訴你們這當中的竅門兒。”
紅玉原本黯淡的眸光倏地一亮,猛地轉過身看着夏侯霏:“真,真的?您真的願意教我們?”
夏侯霏脣角微微:“自然,好了,咱們開始吧,同樣的,先從你的臉開始!”
紅玉到底已經是一個二十六歲的女人,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種成熟的魅力,再加之她自身的潛在優勢,所以她的妝容並不難畫,可以說這三個人中,她是最好裝扮的一個,她唯一要花費心思的,就是她的頭髮。
霏兒針對她的性子,爲她特意設計出了一個充滿‘大上海’氣息的舞女風格,微卷的髮梢帶着自有的誘.惑力,媚眼如絲間總是電力十足,再加之妖嬈的身段,貓步走動間,已然成功。
紅玉對於自己的新造型鍾愛的不行,用力了尖叫一聲,抱着夏侯霏就要湊上自己的紅脣,嚇得霏兒慌忙逃竄,紅玉哈哈一笑後,找到另外一個銅鏡,撫着臉自戀的不行,霏兒無力的搖了搖頭,轉而看向始終沉默着的香草:“姑娘,該你了!”
“我?還是,還是算了吧!”接連目睹綠瑤、紅玉的成功轉變的香草,摸着自己已經橫生出細紋的臉,輕輕的搖了搖頭:“多謝姑娘美意,只是我這臉,怕是沒有指望了。”尤其是,她已過三十,三十歲的妓.女,怕是隻能做端茶遞水的粗活了,伺候男人的事,根本就輪不上她了。
夏侯霏本來還高興她能開口說話,可是聽完之後,就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難怪她會看起來‘心如止水’到‘菩薩’相的地步,原來她的心已經死了。人人都說相由心生,相由心生,心都死了,相怎能不枯萎?
夏侯霏正欲上前相勸,卻被不知何時聞聲而來的綠瑤與紅玉拉住了,兩個人一臉歉意的朝她搖了搖頭,用口形對她說了句:“算了,由着她吧!”
霏兒擰眉,算了?王媽媽都將人交給她了,她如果就這麼算了,那豈不是自砸招牌?一個妓.女能混到如今這幅模樣,肯定與男人分不開,再仔細看香草的眉宇,年輕的時候也絕對是個水靈靈的美女,只不過如今年紀大了,皮膚有些鬆弛,但她皮膚白希,且也不算差,再加上她高挑的身材,就還有補救的機會。
想到這裡,她一臉笑意的拉上她的手:“香草姐姐,咱們女人這輩子,可以劃分出很多個階段,十六歲的花季雨季,這個時候的女孩子就好比那初露尖尖角的小荷,含苞待放間吐露着青春的氣息,美在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無論怎麼看,她都是美得,因爲年輕,因爲活力,因爲水靈,也因爲天真,所以,是一種無可挑剔的美。”
“二十歲的女人,正是情竇初開、渾身上下散發出成熟嫵媚氣息的時候,她的美,在於舉手投足間的那份自信,這是十六歲的時候絕對無法擁有的。”
“三十歲的女人,是一種積攢的美,無論是從自身的經歷還是見多識廣來說,她都比二十歲、十幾歲的時候聰明知性,穩重淡定,這個時候的她,無論面對什麼,都能彰顯出她的從容,她的冷靜,這就好比現在的你。”
“所以,香草姐姐,我知道你一定是覺得自己已經老了,沒有必要再折騰下去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女人,不一定是要靠男人的,靠自己也能成就自己,雖然我不知道如今你過的是什麼日子,也不知道你曾經受到過什麼傷害,但是看得出來,你已經認命了,也就是說,你對你現在的生活沒什麼指望了,就想這樣混下去,對嗎?”
夏侯霏的話簡直說到了她的心坎裡,看着眼前這張同樣不出彩卻擁有活力的女人,香草微微嘆了口氣:“不靠男人的女人,怎麼成就自己?姑娘,這是天方夜譚,你知道嗎?但是有一點你說對了,我已經到了三十歲的年紀,連做妓.女的資格都沒有了,下半生還能有什麼指望?現在多活一天是一天……。”
“你自己對自己都沒寄予希望,又能有什麼指望?再說,你連試都不願意去試,怎麼就知道沒希望?香草姐姐,王媽媽既然給了你這個機會,就說明她還沒有放棄你,她都沒有放棄你,你怎麼能自己放棄自己呢?你剛剛也說了,多活一天是一天,那是不是也可以讓我‘死馬當活馬醫’一次?萬一我成功了呢?”
“就算成功了,也只是一張麪皮,終究長久不了!”沒想到這個香草還挺有覺悟,在這個時候還能如此談定的反駁她,夏侯霏突然發現,她並不適合做一個妓.女,繼而看向她的目光便越發的柔和了:“既然姐姐也知道靠一張麪皮無法長久,是不是也知道,沒有面皮,你連這起碼的機會都沒有?香草姐姐,事在人爲,咱們若是通過了這第一關,那麼後面想要長久的走下去,不是還有很多種機會嗎?機會都是創造出來的,你若不去拼,她是不會平白無故掉下來的,對不對?”
香草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你,年紀不大,倒是挺有見地。”
霏兒微微一笑:“姐姐的褒獎,霏兒笑納了,那……,不知道姐姐會不會給菲兒這個施展才華的機會呢?”
香草輕輕嘆了口氣,“恐怕會讓你失望的……。”
“沒有試過怎麼知道呢?再說,動手的人是我,我都有信心了,姐姐何必這般妄自菲薄呢?”夏侯霏的極力勸說下,香草終於架不住她的遊說,無奈的嘆口氣坐了下來:“罷了罷了,妹妹這般看得起我,姐姐若是再端着,倒有些作了,那,就有勞妹妹了。”
夏侯霏脣角一勾,臉上盈滿笑意:“好說,姐姐就看我的吧。”
香草的容貌非常大氣,適合端莊型的妝容,看她的態度,夏侯霏也知道她不可能再接客了,她這個年紀的女人若是放在別家妓.院,不是被下放到最底層做粗活,就是去接一些別的女人不願意接的活計,比如說那些社會最底層的骯髒客人,最終的結果終究會被殘虐致死。但是在麗春苑,她卻可以擁有不一樣的結果,看得出來,王媽媽並沒有苛待她,而她也沒有厚着臉皮的蹭吃蹭喝,手上的粗繭子以及略顯羸弱的臉色能夠看出來她一直在用她的勤勞艱難的活着。
夏侯霏用心的爲她描眉化妝,心中卻在想着怎樣才能讓她走出如今的困境。
從她走進這裡開始,就感覺這裡的氣氛明顯與別家不一樣,女人與女人之間也一直和和氣氣的,甚至還能爲對方考慮,或許,這就是王媽媽用心換來的吧?她能如此用心的爲她們考慮,她們亦在用心來回報她。在剛剛的八卦中,她也瞭解到這裡的姑娘們無論是誰,掙多掙少,都會原封不動的交給媽媽,甚至在沒有客人的時候,她們還會費眼費力的去做繡活,將掙來的銀子統統上繳給媽媽,由媽媽全權掌握大家的銀錢,繼而再進行分配。
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無疑是極具震撼的,往大了說,她們是一個家,往小了說,她們是一個集體,每一個人都在極力的維護着這個能讓她們好好生活,不用受打受虐的家,這也是爲什麼她們選擇留下來的真正原因,因爲,在別的地方雖然比這裡更有出路,但卻要忍受常人所無法忍受的痛,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的痛苦,她們都是女人,沒有一個女人願意去接.客,與其待在沒完沒了的男人堆裡,倒不如苦一些,偶爾應付。
可在競爭如此激烈的圈子裡,麗春苑顯然已經被淘汰,入不敷出是必然的,被取而代之也絕對是早晚的問題,就算王媽媽心腸好,終究難逃現實的打擊,早晚,這個大家會散掉,這也是爲什麼當夏侯霏說她能幫她的時候,她會這般的痛快。
人活着,總要有個念想的,沒有了希望,也就沒有了活下去的力量。王媽媽也是人,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希望,她都不會放棄這個讓她們引以爲傲的家。她們雖然是妓.女,雖然靠出賣肉.體來生活,但她們從來不覺得自己可恥,因爲,這也是靠勞動換來的日子。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去,王媽媽與那些沒有客人的姑娘們全都屏住呼吸、滿臉期待的坐在另外一個房間裡,時不時朝窗外望一望,內心充滿了期盼。
夏侯霏爲香草化完最後一筆後,心滿意足的點着頭,輕聲對她道:“可以了,睜開眼睛看看?”
香草身體微微一顫,長長的睫毛抖了抖,輕眨着緩緩打開,入目的一瞬間,她驚喜的捂住了自己的脣,驚喜莫名的眼淚一瞬間就盈滿了眼眶,充滿喜悅的淚水霎時讓她眼前一片模糊,她顫抖着聲音,僵硬着身體轉過身,沙啞着看向夏侯霏:“那,那裡面的女人,真的,真的是我?”
霏兒呵呵一笑,挑眉看着她:“不是姐姐又是誰?這才只是剛剛化了妝,等一會兒咱們弄了髮型,穿上衣服,絕對會是最不平凡的香草。”
溫暖的聲音如甘泉般流淌在香草的心間,她看着夏侯霏,聲音哽咽而顫抖:“謝謝你姑娘,謝謝,謝謝你爲我創造出來的美夢,謝謝!”
“不,姐姐,這不是夢,這是真實而存在的,來,咱們重新來,等我給你做個髮型,咱們不但要美,還要更美!”香草用力的點了點頭,未免淚水糊了妝容,她趕忙拿出手帕拭去,對着銅鏡的方向,嘗試着,扯出了一抹久違的笑容,原來,女人還是笑得時候最美!
半個時辰後,王媽媽房間的門被夏侯霏敲開,領着她們這些早已經迫不及待的女人們踏進春字十號房之前,她半開玩笑的轉過頭:“大家要有一個心理準備喲,別驚了過去!”
王媽媽一聽,就覺得‘成了’,她看着夏侯霏,沒好氣的道:“姑娘,這話可別說的太滿咯,好與不好,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霏兒輕輕頷首,“這是自然的,那,我開門了喲!”
“哎呀,等了這麼久,老孃的屁.股都坐出繭子來了,姑娘就別吊胃口了,趕緊的趕緊的。”
“就是就是,不就是上個妝嗎?至於這麼興師動衆的,這天都快亮了,折騰的大家都快睡着了。”
“對啊對啊,別耽誤時間了,大傢伙還要趕回去睡美容覺呢!”
“……。”一聲聲的催促下,夏侯霏紅脣微揚,絲毫不介意她們的冷嘲熱諷,手上微微一用力,面前的門已從外向內打開,打開門的一瞬間,夏侯霏靈巧的身子已躲到了一邊,隨着王媽媽等人的魚貫進入,夏侯霏靠在門上,微微閉上了眼,等着那聲強有力的尖叫。
可是,一刻鐘過去了,房間裡卻沒傳出半絲聲音,周圍安靜的讓人忐忑,夏侯霏不安的睜開了眼睛,擰了擰眉,難道,她們並不滿意?
就在她準備進去一探究竟的時候,一道石破天驚般的尖銳嘶喊聲劃破天穹,嚇得她抖了幾抖之後也沒能忍住癱倒在地的事實,而麗春苑中那些正在接客的女人們,以及正在衝刺階段的男人們也不無意外的被這道聲音嚇得‘一瀉千里’,隨之傳來的便是不絕於耳的咒罵聲以及女人們的懇求聲。
接着,無論是一樓還是二樓、三樓,不少房間的門被打開,無數男人一邊系衣服一邊咒罵個不停的往聲音的發源地奔來——
“奶奶個熊,半夜三更的嚎叫什麼呢,老子若是被嚇壞了,你們賠得起嗎?讓開,統統都給老子讓開,你們這些死娘們,都堵在這裡幹什麼?難不成發生兇殺案了,讓你們……。”
“天,好美,麗春苑什麼時候有這麼漂亮的美人兒了,好啊王媽媽,你居然還藏私?這麼好的貨色怎麼不介紹給老子?”男人們的聲音在看到房間內那三道驚豔的身影時,不約而同的呆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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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底五千,還月月紅包加更一千,共計六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