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母子初遇(4)
“是!”小安子抱着十一皇子給香妃和玉妃行了個禮,便走了出去,和玉妃擦身而過時,玉妃狐疑地看了小安子一眼,她總覺得小安子的神色略有些慌亂了,似乎不大正常,可轉念一想,任誰的主子誤打誤撞進了傳染病人的房間都難以保持冷靜,玉妃便又釋然了。
香妃見玉妃沒有起疑,遂收回了落在玉妃臉上的餘光,轉而看向素心:“呵,主子爬病人的牀,居然不知道攔一下,真不知是你擅作主張呢,還是有誰縱容了你?”
素心撲通跪在了地上,顫聲求饒道:“娘娘饒命!奴婢想拉十一殿下,但十一殿下不允許奴婢接近,奴婢便不敢上前…”
枝繁不屑地瞪了素心一眼,撒謊不眨眼,臉皮真厚!
“不敢上前?十一殿下還不是你正兒八經的主子你便不敢勸阻他。”香妃頓了頓,冷冷一笑,看向玉妃,“妹妹,這樣的宮女放在身邊,若你的孩子出世她也這般怠慢,你找誰哭去?”
“小德子,把她帶下去好生管教。”玉妃用帕子擦了擦脣角,對小德子慢條斯理地吩咐,心裡卻恨得癢癢,心腹本就不多,如今又少一個。
“是!”小德子上前,將素心押了下去。
枝繁給兩位妃子見了禮,恭敬地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香妃在冒椅上坐好,玉妃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捂着肚子走了進去,只是坐得離牀稍有些遠。
香妃給張院判點了點頭,張院判行至牀邊,搭上帕子給水玲瓏把了脈,良久,張院判神色凝重地道:“水小姐的脈象很奇怪,似寒非寒,似熱非熱,無明顯病症,卻又紊亂不順,當真是…奇。”
香妃按了按太陽穴,聲線冷了一分:“那依太醫之見,是否屬於時疫呢?”
“應當不是,不過具體是什麼病,微臣一時也難以下定論。”張院判據實相告,目光自地上破碎的藥碗和殘留的汁液裡一掃而過,這是安神藥的味道,按理說,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無需服用這樣的藥物,雖是無害,卻也太沒必要了,且這樣會拖延病人甦醒的時間。
玉妃順着張院判的視線望去,發現一地的藥汁,她的心微微一顫,想起剛剛素心滿眼的慌亂,難道這藥根本就沒喂水玲瓏喝進去?這可真是太麻煩了!她站起身,忍住內心的排斥在水玲瓏的牀邊坐下,並握住了水玲瓏滿是紅疹子的手,天知道,她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不是擔心水玲瓏的病會傳染給她,而是怕水玲瓏突然睜開眼,當着香妃的面“咬”她一口!
張太醫垂下眸子,最終決定把對這碗藥的疑惑爛進肚子裡:“微臣換些去熱排毒的方子,看能不能有所好轉?她這症狀或許是接觸了不好好的東西導致的過敏,也或許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玉妃鬆了口氣,水玲瓏沒醒,病也沒問題,香妃這下無話可說了,她輕聲道:“有勞張院判了,請張院判開方子,我會命人去取藥熬藥,真希望玲瓏能快些好起來,我這做姑姑的,才能安心。”
張院判福了福身子:“娘娘宅心仁厚!”
香妃冷冷一哼,惺惺作態!
張院判走到一旁,拿起紙筆開起了方子。
香妃轉而看向枝繁,面無表情地道:“水小姐生病的前一天晚上在做什麼?”
玉妃的眼底閃過一絲冷光,卻笑着道:“香妃姐姐,既然張院判已經看完了,你還是趕緊去向皇后娘娘覆命吧!”皇后不過是想走個形式,彰顯其德厚流光,絕不會刻意查探什麼,定是香妃假公濟私,想要從水玲瓏那兒撬出什麼話來!
香妃少有地笑了:“我來都來了,不把事情弄清楚也不好向皇后娘娘覆命。”不給玉妃插嘴的機會,再看向枝繁,厲聲道:“快說!”
枝繁戰戰兢兢道:“大小姐生病的前一天晚上也沒做什麼,晚飯後和玉妃娘娘、以及兩位妹妹去散步,奴婢先回了房,大半個時辰後,大小姐也回了房,有些累乏的樣子,沒說話便洗洗睡了。”
“散步…一個時辰?”香妃又問:“水家的另外兩位小姐呢?把她們叫過來。”
玉妃的素手一握,聲線冷了幾分:“香妃!這是我的關雎殿,你公然審問我的侄女兒到底是何居心?”
“不是審問,是調查!”
“調查?那麼,請你出示皇后娘娘懿旨,讓本宮知道皇后娘娘許了你私自調查本宮的侄女兒!”
香妃的黛眉一蹙,有些不知該如何繼續了,皇后的確只讓她帶張院判診病,順便表示一下對水玲瓏的關心,至於水玲瓏是如何病的,病得到底重不重,不在皇后娘娘關心的範疇。只是她和玉妃屬於沒事兒也找事的死敵,何況玉妃的表現本來就有些惹人起疑,她如何肯放過這麼一個機會?但玉妃所言在理,沒有皇后懿旨,她無權越過玉妃去盤問水家千金。她懊惱地睨了昏迷不醒的水玲瓏一眼,滿臉的紅疹子讓她看不清她的長相,一屋子的藥味兒更是把她的氣息遮蔽得徹徹底底,想起十一剛剛不停喊的幾個字,她忍不住探出手,要去摸摸水玲瓏的臉。
玉妃眼尖兒地攔住她的手:“本宮的侄女兒需要休息,現在,請香妃姐姐迴避吧!小德子,送客!”
“是!”小德子朝香妃福了福身子,恬着笑臉道,“香妃娘娘,請吧!”
香妃瀟灑起身,拂袖離去。誰料,還沒跨出門口,便聽得小太監失聲通傳:“三公主駕到——”
香妃的纖長的睫羽顫了顫,收回撤出去的腳,重新在冒椅上坐好,細看會發現,她的眼底閃動起了絲絲笑意。
玉妃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懸了起來,三公主是皇后的女兒,該不會皇后又決定要徹查水玲瓏生病的前因後果了吧?
屋子裡的下人呼啦啦跪了一地,與三公主一起的還有皇后的侄媳諸葛汐。三公主和諸葛汐在關雎殿門口巧遇,問明原因後便攜手走了進來。
“給三公主請安!”下人們恭敬地行了一禮。
三公主擺了擺手:“平身吧!”
“香妃娘娘、玉妃娘娘。”諸葛汐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玉妃微微一愣,竟是連諸葛汐都來了!
“兩位娘娘都在呢。”三公主不鹹不淡地打了個招呼。
香妃的冰塊臉上淡淡地綻放了一抹似有還無的淺笑:“三公主和姚夫人可是來探望水小姐的?”
“嗯。”三公主微笑着點頭,含了一絲獨屬於嫡公主的清高,在她看來,香妃再受她母后的器重那也是個妃,是父皇的小妾,她,不喜歡!
玉妃忙笑着道:“多謝三公主記掛,我代玲瓏謝過三公主了。”
三公主懶得理她,只問向張院判:“你給我說說水小姐的病情!”
張院判寫好了方子,遞給欣女官,繼而對三公主抱拳行禮道:“回三公主的話,微臣初步認爲,水小姐是對什麼過敏,或受了一定的驚嚇。”
三公主的柳眉就是一蹙:“受驚嚇?她?”
諸葛汐走到牀邊,拿出帕子擦了擦水玲瓏嘴角尚未乾涸的一滴藥汁,並對枝繁訓斥道:“你怎麼照看你們家主子的?竟讓她病成這樣?信任你才帶了你過來,連個人都照顧不好!早知道你就別跟着來呀!頭小戴大帽,能耐了你!”
這話,有些含沙射影了,只見玉妃的臉一白,笑容僵硬在了脣角。
枝繁跪在地上:“姚夫人恕罪!”
諸葛汐冷冷一哼:“要是我弟妹有個三長兩短,鎮北王府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玉妃的目光閃了閃,對欣女官吩咐道:“還不快把地上收拾了,給主子們奉茶?”
“是!”欣女官招呼小宮女將地上的碎片收拾乾淨,自己則親自泡了茶給幾位主子奉上。
三公主又問向張院判:“水玲瓏的病治不治得好?”
“這…若真是過敏的話…其實過敏症狀也是可大可小。”張院判想了想,道,“微臣盡力而爲。”
諸葛汐火了:“什麼叫盡力而爲?難道她得了不治之症?連你這太醫院院判都不能保證救活她?既然你們都是吃乾飯的,我這就把她帶出宮,請別的大夫醫治!”
三公主走過去,直接坐到了牀邊,疑惑不解地對比了二人的容貌,得出定論自己更美后才說道,“表嫂稍安勿躁,且問清狀況再行定奪。”她的目光又落在枝繁的臉上,“你是水小姐的丫鬟吧?她到底是怎麼了?”
香妃心頭一喜,端起茶喝了一口。
玉妃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
枝繁和張太醫把剛剛回稟香妃的話重複了一遍,諸葛汐眉頭就是一皺:“請問玉妃娘娘,玲瓏和你在一起時可有出現異常?那一個時辰內你們可接觸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玉妃搖頭:“我們散了會兒步,我便累乏先回去歇息了,後面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但那時,她尚且是好好的。”
小德子接過話柄:“水小姐去過一趟小廚房,說是娘娘胃口不大好,她想給娘娘做點兒吃的孝敬娘娘。”
諸葛汐又問枝繁:“你知道你家小姐平時對什麼過敏嗎?”
“不知道。”枝繁當真不知道。
三公主蹙了蹙眉:“水家的另外兩名小姐呢?把她們叫過來,畢竟是姐妹,興許知道什麼。”
小德子退了出去,不多時,便將水玲清請過來了。
玉妃問向小德子:“四小姐呢?”
小德子答道:“大概又去逛御花園了,這幾日她每天都會去御花園轉轉。”
“你派人去找找吧。”
小德子吩咐了幾名得力的小太監去找水玲月,諸葛汐問起了水玲清:“你大姐生病前一晚,你可知她做了些什麼?接觸到不好的容易導致過敏的東西,或是看見什麼遭受了巨大的驚嚇?”
水玲清低下頭,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我不知道大姐對什麼過敏,那天晚上我聞到廚房有香味兒便轉了過去,正好碰見大姐在裡邊,可我還沒弄清楚什麼狀況,便被德公公給叫走了,德公公說娘娘賞了我金瘡藥,讓我去拿。”
小德子的太陽穴突突一跳,不對!水玲清明明知道水玲瓏在做什麼,還打算和水玲瓏一同討好玉妃的!怎生這時水玲清說她根本沒搞清楚狀況?他藉着滿茶的機會靠進玉妃,跟玉妃耳語了幾句,玉妃駭然失色,忙猛烈地咳嗽了幾聲,以遮掩自己的異樣。
張院判要給玉妃診脈,玉妃擺擺手:“無礙,喉嚨有些乾澀而已。”
就在這時,三公主的脊背陡然挺直,小臉上的血色霎那間褪去,髮髻上的流蘇隨着身子的抖動輕輕敲打着,發出低啞的聲響,諸葛汐凝眸,略顯疑惑地問:“三公主,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三公主吞了吞口水,渾身都嚇出了一層冷汗,“我是覺得…既然玲瓏在這裡過了敏,那麼這裡一定有玲瓏不能接觸的東西,爲了讓她痊癒,不如把她搬進我的寢宮吧!”
“不可!”玉妃幾乎是本能地脫口而出,衆人不禁一怔,“唰”的看向了她,她定了定神,笑着道,“院判只說可能過敏,未必是真,這病雖不大像時疫,可到底是病,三公主乃金枝玉葉,萬一染了病氣,我實在無法向皇后娘娘交代!”
這一點上,香妃和玉妃達成共識:“玉妃說的沒錯,三公主不能冒這個險。”
三公主緊張且氣呼呼地道:“我的寢宮那麼大!多的是房間安置她,你們不用擔心我的安危!玲瓏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見死不救!這事兒就這麼說定了!來人!把水玲瓏擡入崇明宮!”
三公主和諸葛汐帶着水玲瓏去往了崇明宮,水玲清也跟了過去,香妃和張院判則去往未央宮向皇后覆命,當屋子裡的人走得差不多時,小德子在門口聽了太監的稟報後道:“娘娘,御花園裡沒看見四小姐,咱們要不要再派人去其它地方找找?”
玉妃哪兒有心情管水玲月?她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像摔下去一般,整個人都晃了幾下:“不用管她,許是小丫頭調皮玩到別處去了,她是個機靈的,哪怕迷了路也能問回來。眼下最要緊的是解決水玲瓏的事,依本宮看,她怕是在…裝病!”
小德子並未否認:“奴才也是這麼擔心來着。”
“諸葛汐能親自入宮探望她,大大出於了本宮的意料,由此可見,鎮北王府極在意水玲瓏!這值得我們冒險實施備用方案!可惜到底晚了一步,如果三公主遲來哪怕半個時辰,本宮也早已解決這個麻煩了!三公主到底是爲什麼要來?她跟水玲瓏不就是賞梅宴打了一次馬球,怎麼好到了這種地步?”想不通,玉妃嚴重想不通三公主爲何如此含糊水玲瓏!她急得…頭都痛了!
“現在該怎麼辦?娘娘?”
“想法子把消息傳出去!”
香滿樓內,郭焱心緒不寧地喝着悶酒,有了上次的教訓,這回他不敢喝多,只小酌了幾口,便開始倚窗而望,三公主說確定了玲瓏的狀況便會來這兒與他會面,他從日暮等到躍上三竿,連個人影都沒見着!
他百無聊賴地扭頭一看,驚訝地發現諸葛鈺正從隔壁廂房的窗子裡探出半截身子,朝着人來人往的街道不停掃視,似乎…也在等人!
顯然,在郭焱看向諸葛鈺的同時諸葛鈺也發現了他,諸葛鈺側目看向他,紅脣勾起一個似是而非的弧度:“真巧啊!”想起上回在郭府,郭焱追着水玲瓏,急得眼淚都快出來的樣子,他就覺得郭焱對水玲瓏別有企圖。但他的女人,豈容別人染指?
諸葛鈺扔過一個盛滿酒水的杯子,郭焱反手一接,滴酒不灑:“想跟我拼酒?”
“不敢?”諸葛鈺挑釁地問道。
“誰說不敢了?”郭焱挑了挑眉,這個動作,和水玲瓏那欠扁的樣子如出一轍,諸葛鈺眉頭一皺,火上心頭,“當心爺喝死你!”
“大言不慚!誰喝死誰還不知道呢!”言罷,郭焱單手吊着窗櫺子,一個旋轉沿着牆壁來到了諸葛鈺的窗前,爾後輕輕一縱,跳入房間。
二人面對面在小圓桌旁坐好,絕對的大眼瞪小眼、兩看兩相厭。
郭焱,敵對一切對水玲瓏有所企圖的男人!
諸葛鈺,教訓每一個跟他搶水玲瓏的男人!
四目相對,空氣裡刀光劍影、火光四射,似天際的烏雲黑壓壓席捲而來,也似海面的波濤一陣陣拍岸而來,靜謐的天地,忽然就有了萬馬奔騰的喧囂,彷彿兩軍對壘,勢要殺出個你死我活來!
(本章完)